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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主……”月祭司眼眶已经红了,连他自己现在才发觉,他竟是这么的优柔寡断。“走吧。”最后,还是楚非言出面,此时他面无表情的脸更是晦暗沉郁,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脸上,那双沉淀着无数黑夜的眼睛,黑幽幽得如牧地上的鬼火。
陌生得叫人恐惧。
三人咬着牙,推开门离开了。当阴暗再度遮蔽天空,舜天祭坛也恢复了沉寂,仿佛从来没有苏醒过。
黑暗中,他的身体似冰一样靠着她,晓是夏侯颜有斗气护体,那刺骨的冷意也快将她给淹没,就好像是置身在茫茫大雪中,被雪给无情地埋了。“我真想杀了你。”他恶魔似的声音在耳边冰冷环绕,指甲都深深掐入了她的皮肉里。
——的确想要杀了她。
夏侯颜脸上一片淡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跟木头无疑了,竟然还能够无动于衷。她连自己都佩服自己。“可是,我下不了手……”嗯?现在流行冰火两重天?夏侯颜在心里狐疑着,但她很明智地缄口不言。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而且,她根本都还搞不清面前的状况。那个神秘的神像,以及这个未知的陌生少年。她不想死,因为放不下。所以,她是个自私的人,懂得怎样掩饰和保护自己。
“为什么?!”他忽然猝不及防地抬头,把夏侯颜的下巴磕得够痛,她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一双湿润、却隐藏着深深阴郁的大眼睛,尽是咄咄逼人,让夏侯颜连自己都会错觉的认为,她似乎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罪无可赦的罪恶、肮脏、不堪的事。
她现在只想头痛扶额,而且告诫自己,好奇心杀死猫!
“他已经死了啊……”他咬着嘴唇,“你对他,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夏侯颜听得他说,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失忆了。确确实实的失忆了。这个陌生而美艳的少年似乎能窥见人心深处,攀着夏侯颜的肩膀嗤嗤地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是谁?”她近乎癫狂般的情绪波动一下子变得风轻云淡,什么都消弭了似的。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唇角边竟是溢出几缕凄美的笑,“我是谁……?”尔后又自语喃喃,“我到底是谁?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他瞪着一双大眼,继而用发白的指骨紧紧扣住夏侯颜的手臂,一大滩的血迹已经将黑色的王服染得更为幽深晦暗了。他一字一字问道:“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夏侯颜这才注意到,眼前这张祸水容颜,那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熟悉之意,竟然……似她自己?
有一个念头如晴天霹雳般闪过脑海。
“你是……我的心?”
她觉得喉咙间晦涩而喑哑,吐出来的字眼沙哑阴沉。
他却是笑了,那弯弯如月牙似的眼眸着实像极了她眯眼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阴冷和悲痛,带着自欺欺人的悲凉。“没错,我就是你的心,一颗被你遗忘了千万年的心。当邪主之心完整,我被迫分碎的灵魂就会恢复,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个我。”
“怎么,你到现在才发觉我与你的相似吗?”他又问了一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翘起的唇角魅惑生花,“还是说,我这张脸,与那个人相似?”夏侯颜听得太阳穴都隐隐发痛,她脸色已经铁青,耐心也被消耗了一大半。
“你究竟有什么意图?”突然的出现在舜天祭坛,又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怀着满心的疑虑,从那硬邦邦的腮帮,她冷着脸色硬是挤出了这一句话。随着那被禁锢在记忆最深处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提出来,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我要将你,取、而、代、之。”他轻飘飘的话语落到她的肩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如那双秋水翦瞳,蔓延着水色波光。无视夏侯颜已经发黑的脸色,他浅笑嫣然俯在她耳边继续说着,“说真的,心取代主人的事情很常见,你的第一斗宠不就是这样吗?”
“我就是我,没有人能控制得了我,包括心!”
也不例外!
她猛然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眼中射出两道寒似生冰的利剑,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竟是叫他一下子愣在当场!
仅此一眼,他脸上仍旧是满满震撼,身体却一瞬间变得虚幻,然后如花瓶跌碎,幻像顷刻瓦解。
再也没有那奇异力量的限制,夏侯颜虚脱一般倒在了地上,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袍。“轰!”大门却被拍开,刚才的三人再度折身而返,见到夏侯颜的情况,立即奔上去将她扶上来。只是当他们离开时,夏侯颜复杂看了一眼那石像,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幸好是虚惊一场。
只是当天的夜里,夏侯颜发起了一次高烧。一次罕见的大高烧,是从她穿来的第一次大病。即便身体强健如她,也抵不过“病来如山倒”的大势,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脉象时而阴暗时而薄弱,让其他人吓得魂都飞了几十次。
所有人都因此陷入了焦虑不安中。
'修罗弑仇一百一十八章病里相思'
然后,在她病一点起色也没有的一天晚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为了不刺激夏侯颜的病势,宫殿内所有能照明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桌台上的烛光,在这个夜深的时刻已经昏暗了。今晚的风很大,外边“沙沙”作响,摇曳的暗影落到了纸窗上,好似柔软的舞腰。月光淡淡的,稍显清冷。
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那紧紧闭着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掌给轻轻推开了,发出轻轻的“吱呀”,然后关上。来人是个男子,披着一身黑色斗篷,长靴沾上了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从那沉稳而大气的步伐可看出其从容不迫的气态。
但斗笠下那冷酷抿着的嘴角却透出几分紧迫压人的气息。
来人慢慢走近床边,然后自然而然就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那即便在睡梦中也紧锁眉头的人,想象中的脸庞变得削瘦而惨白,几乎能见骨头了。“该死!”一声低咒从那红薄的嘴唇吐出,他快速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斗笠里的脸瞬间铁青。
“冷……”她低喃着,用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低喃着,眉头皱得都能破了。他赶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同于额头上发烫的温度,双手冰冷得就像是坠入冰窖,一丝感觉也没有。“好冷啊,咳……”她勉强抑制住咳嗽,脸却被涨得通红,这异常的颜色在脸上分外诡异。
他的眼睛被她唇角的一缕血色给占据。
几乎是不出意外,他一手就解开了厚重而冰冷的斗篷。也毫不犹豫掀开了能藏着脸的斗笠,但长长、富有光泽的血发飞扬散落,一张能叫人呼吸停止的绝美容颜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他有着,一双血色浓郁却泛着黑光的眼眸,以及脸上爬满了黑色妖娆的彼岸花。
那是曼珠沙华的堕落。
掀开几层叠加的暖被,他钻入了犹如万年寒冰的床,将身体微微发颤的她一把搂在怀里。即便是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身体上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靠近他,像个孩子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腰不放,脸颊也习惯性埋在他的胸口上,而且喜欢用嘴巴呼吸。
他只得哭笑不得任由自己被她像八爪鱼一样霸占着,却分外享受这份来之不易、令他格外珍惜的温暖。
于是一手被她枕着,一手则是勾起了她那凌乱的发丝,血红血红的色泽,与他的交缠一起,几乎是分不清什么是他的,什么是她的。有多久了?有多久他们没这样在一起了?下巴抵着她的下定,他清楚嗅着她清浅的发香,感觉一切都恍若隔年。
如果当初不陷得那么深,是否可以笑着潇洒离开?可是他做不到,一点也做不到。他真的不想看到她以后将温柔给了另外一个人,专属于他的深情也给了另外一个人。他是如此自私霸道的人呵……可是尽管这样,他又能做什么呢?
天崩地裂,他不怕。海枯石烂,他不悔。唯独是……他舍不得她难过、痛苦。如果说,他们两人,只能有其中一个活着,那么他自私地希望,是她活着,代替着他的那一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尽管他已不再,也要好好的。
失去一次,已经是无法再承受了。所以这一次,让我先行离开。
“牙……”
他兀自想着,却被一声细碎呼唤给断了沉思。那意识模糊不清的呢喃,却有着深深入骨的相思。他忍着将要涌上眼眶的热流,将她抱得愈发紧密,轻轻拨开额头上濡湿的发,温柔而缱绻应着,“我在。”那声音,倾注极致的温柔。
她迷迷糊糊抱着身边的火热躯体,犹如小孩子一般抓着心爱的宠物不放,“不要走了好不好,留、留下来陪我……”一颗小头颅往胸口上蹭呀蹭,好似撒娇的小狗。而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让她近日来躁动不安的情绪逐渐镇定了下来。
幸福感将她淹没。
“好,我答应你。”他忍着嘴角的沉重,双眼温和,漫出宠溺的神色,“我不走,我就这样陪着你。”低低的声音,是深情的宣誓。他反复说了一句,“我不会走的。”我要留着你身边,看着你。“嗯……”得到了回答,她嘴角绽开甜蜜羞涩的笑,睡得很安稳。
她真的睡着了。
他抬起大掌,轻轻抚摸着那渗着冷汗的额,高烧已经差不多退了,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完全生龙活虎了。“夏侯颜……”他俯在耳边,从嘴唇自然溢出这个让他思念成狂的名字。“唔……”她迷迷糊糊地映着,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他笑了,眼角都蔓出一朵魅色生香。
如水青丝纠缠,他俯下脸,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缓缓离开后,他狭长的丹凤眼漆黑如墨,有着难以割舍的缱绻和深爱。“你平安,就好。”他扬起嘴角的笑,黑色的曼珠沙华仿佛绽放着光华愈发绚烂而美艳。
然后,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替她盖好被子,就披上了来时的斗篷和斗笠,长靴上是一滩融化了的雪水,黑得发寒。“我走了。”他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儿,然后深吸一口气,转了过身。一朵巨大的曼珠沙华带着深黑色的光,自他脚下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