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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事今年显得颇有些自觉了。
1900年的西安是帝国北方最幸运的一个城市。
慈禧也知道西安不是北京。她骨子里是小户人家的闺女,知道过日子的不容易;同时她也是一国的皇太后,知道那些经手钱粮的官员们经常有什么花招。所以,尽管各地的贡品陆续到达西安,慈禧还是决定亲自掌握财权。她刻了个小手章,上面的印文是“凤沼恩波”。小印章挂在她的腰间,皇室内的支出,哪怕是领取“一钱一米”,都要找她盖章——这个差使在京城的皇宫时是内务府大臣和太监总领做的。在京城,她一个人每月的花费在4万两银子以上,而现在,整个皇室所有的费用被她控制在了1万两以内。不久就又是她的生日了,有人想为她请戏班子唱戏,她想都没想地开口就骂了一顿,并且宣布以后一切节日庆典、典礼筵宴统统取消。
关中的冬季的严寒冻死了不少饥民,为减缓寒冷,慈禧和皇上的房间里都铺上了很薄的毡子,但已破旧不堪。有人提议更换,慈禧坚决不准。后来睡觉的房间的玻璃破了,她让宫女剪出图案稠密的窗花贴上。除夕之夜,太后照例赏赐皇帝、皇后和各大臣物品,但是滞留在京城皇宫里的几个皇妃亲手制作并且派人送来的一些棉布袜子她没舍得赏出去,那是她自己也很需要的。有人给皇帝去找上等貂皮没找到,只有用直隶官员送来的下等貂皮给皇帝做了件马褂。皇后和妃子们只要暖而顾不上豪华了,青衣棉袍,个个像土财主的家眷。太监们为了防寒,头上都用土蓝布裹着,看上去“状如营兵”。元宵时刻,慈禧下令民间不许点灯,为的是荒年省油。太监们不愿意太后的住处“没有一点喜气”,于是用纸糊了几个灯笼挂在慈禧的门楣上,第二天就被寒风刮没了。有个姓缪的专门为皇宫画画的云南女人跟随慈禧跑出来了,幸亏有了她,她能陪着慈禧说话,“闲论古今”,因此慈禧称她为“缪先生”。“缪先生”能为慈禧搪塞寂寞,但不知没有“缪先生”的皇上在没有了珍妃的日子里整日看着皇后的那张脸该怎么度过关中的漫漫寒夜。
其实,珍妃仅仅是光绪皇帝为众人所知的“痛”。一块亮在明处的伤疤千人看万人摸无论如何也有麻木的时候。作为一个有着壮美的山河与四万万人口的帝国之君,光绪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是另一个如花似玉江南女子。他因为无法彻底忘记她那柔媚鲜美的容貌而必须一个人默默忍受着煎熬。虽然光绪名为帝国的皇帝,可他甚至见不到他在这个帝国内最喜爱的女子。他一生惟一一次见到她是在光绪十三年的冬天,那时年轻的皇帝要结婚了,五位满洲秀女入宫候选皇后。光绪只看了一眼就将她永远记在了心底,他拿着一块如意向她走去,可这时候慈禧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皇上!”并“以口示意其首列者”——慈禧的侄女裕隆正站在五位满洲秀女的第一位。光绪停下了脚步,他又看了一眼那个令他心仪不已的江南女子,最后转身将手中的如意“授其侄女”。裕隆成了大清帝国皇帝光绪的皇后。其时,五位满洲秀女中礼部左侍郎长叙的两个女儿被选为后来的谨妃、珍妃,而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立刻被送回了老家。慈禧知道一旦将皇帝真正爱恋的女子留在宫中,即使为妃也必有后患,因为那个“诱惑”了光绪的巡抚女儿定会让皇上日后“不思正事”。
光绪皇帝就这样亲手放弃了他一生中的最爱。像他其他的所有遭遇一样,他总是在做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于是一生都处在备感自己无能的恼怒中,这种恼怒别说发泄甚至都不能流露,光绪由此成为最可怜的一位皇帝。历史描述他的时候无不都是痛心的文字。光绪已经被抚养他至18岁的这个老女人用各种威仪和虐待吓成了只能是这样的一个人。大清帝国的皇帝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决定不了,对于眼前这个混乱不堪的帝国他又能怎么样呢?
西安知府胡延是个忙人,他新近被任命为“内廷支应局督办”,一听这个官衔就知道他要为皇室操办一切。能够有幸接近太后和皇上是他升官发财的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是伺候皇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胡延几乎心力交瘁。有一天,慈禧写了一些“福”字赏给各大臣,大臣们集体谢恩之后刚退下,胡延听见慈禧在屋里轻轻地叹息了一下:“胡延较前清瘦,首郡政繁,劳苦可知也。”胡督办听见后,感动得差点没就地跪下,他含着眼泪跌跌撞撞更加忠心耿耿地跑前跑后张罗去了。
在世界历史上,皇室因为某种变故而流亡的事情不算新鲜。皇家一旦沦落到民间,似乎都变得更像“一群人”了,皇家的脾气也顿时小了不少。“太后之性情,平日极为温蔼,好书画,喜观戏,但有时发怒,则甚为可怕。”(《景善日记》1900年农历五月初五日。)慈禧的脾气之大,帝国人所共知,而今年竟是更甚。年初,从正闹义和团的山东赶到京城参加考试的济南府考生王国军被录取为状元,这个前程似锦的新科状元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内监便给他送来慈禧的赏赐,一条五尺长的白绢和一句话:赐自尽。这个苦读数年终于熬出结果的山东青年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法便在内监的监视下上了吊。原来,慈禧调阅他的考试文章时,只看见了他的名字便立即大怒,在其文章上批了下一行字:你亡国君大清,我死济南国军。正为义和团的事情而烦恼的慈禧认为这个人竟然敢叫“亡国君”,肯定是在蓄意诅咒她。在那些烦恼的日子里,最受折磨的是太监们。一个太监奉命陪同住在颐和园的慈禧下棋,这个太监在快赢棋的时候忘了形,说他要将老佛爷一军!这个太监立即被拉下台阶打了40板子,当天晚上他就爬到昆明湖边栽到湖里淹死了。义和团进了京城之后,太后打太监的次数骤然增多。每天早上,稍有差池的太监就被罚自己掌嘴,清脆的打嘴巴声成了慈禧那些日子每天的晨曲。一声“皇太后进膳”的呼喊声等于是个行刑的命令——几个掌刑太监排列整齐,都背着个黄布口袋,里面装着十根竹竿前来陪同慈禧进膳,因为每顿饭都会有太监挨打,行刑声和哀求声将伴随着她吃饭的整个过程。帝国宣战之后,慈禧的寝宫外常常跪着一大片她认为有过错的太监——“每天责打太监不下百人。”后来她开始不喜欢挨打的太监的哀求声和哭声了,于是让行刑的太监在打人的时候用数层浸湿的棉纸把挨打的太监的嘴封上,挨打的太监还没被打死就被憋死了,宫里向慈禧报告被窒息而死的行刑结果的名词是“气毙”。
在西安寒冷狭窄的“行宫”里,尽管“御膳”菜肴的花样远不够百道,房间里也没有几大缸南方水果熏出来的清香,相反满屋子都是炭火散发出的呛人的味道,但慈禧显得安静多了。她裹着皮褥子开始思考——这不是一个帝国的统治者关于国家命运的思考,而是一个民间老太婆坐在炕上的盘算,盘算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这日子该怎么过。
现在的日子好像不会太受罪。向各省派去催要税银的大臣个个都是心腹,看来问题不大。南方的封疆大臣们还算是有良心,只要他们的车马不断,这里怎么也不会断了供应。岑春煊被授了陕西巡抚,想必这块地方闹不出大乱子;庆亲王已经在北京和洋人接上了头,他的头衔是“特命全权钦差大臣”,是代表朝廷和洋人们交涉的,洋人们别以为大清国没了主子。更重要的是庆亲王从京城送来了几个太医院的御医,这是要紧的事,有个毛病,总不能招当地的土医进宫,不方便不说,开的方子谁敢吃?有了毛病干挺着弄不好要出人命。
慈禧正盘算着,一个令她吃惊的消息传来:军机大臣刚毅死了。慈禧并不会为一个忠心耿耿跟随她多年的大臣死去而吃惊,一个大臣对她来讲活着和死去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令她吃惊的是刚毅的死法。刚毅,这个一心支持废除光绪、狂热吹捧义和团“法术”的满族大臣,这个为了载漪的野心而鼓动帝国向使馆进攻、向洋人开战的风云人物,1900年8月联军攻陷北京城后,他被联军列入坚决惩办的要犯名单。他是这个名单上第一个死去的帝国大臣,不过他不是被处死的,他是自己提前把自己解决了。刚毅的死很奇怪,多少有点自杀的性质:拉稀拉死了。在跟随慈禧逃亡至山西境内的时候,也许胡乱吃了些什么东西,他开始剧烈地腹泻。上了年纪的他经受不住这个,于是掉队了。他滞留的地方是山西南部的闻喜县。“闻喜”这个地名听上去怪招人喜欢,不知道和“子路闻过则喜”这句经典有没有关系。刚毅在那个肮脏的闻喜小县城里躺着,没有人理会他,更没有人照顾他。他开始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洋人的“惩办”名单,但他知道自己在洋人眼里的“罪过”不小。太后和皇上还在往西走,要走到什么地方不得而知。此刻,帝国的前程和自己的前程一样,一片昏暗。在不断地腹泻和剧烈的疼痛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刚毅发现脚下刚好有一个烂瓜。他挣扎着爬起来,下到地上将烂瓜捡起来,然后蹲下便吃,他边吃边拉,越拉越吃,再也没站起来。
慈禧轻轻地“唉”了一声——当时,怎么没人说一声。要是知道了,让人抬着他走,也能死个干净地方了。人就这么死了。他本是个明白人。还没听说过这么死的呢。好歹是个旗人,可怜见的。民间不是说“有什么别有病,缺什么别缺钱”吗?不拉稀的时候,银子顶重要。
慈禧平时有个“大买卖”,就是卖官。到达西安之后,平时难以和皇室接近的地方官员活动频繁,慈禧为此已经卖了不少官。帝国的皇室成员,包括皇上和太后,每月都有固定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