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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开始以后,帝国海军舰队官兵接到的是这样一道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理解的命令:不准出击,不准开炮。
命令的下达者是北洋水师提督叶祖珪。
叶祖珪,帝国海军中的一名英雄般的战将。在六年前的甲午海战中,他是北洋海军的中军总兵兼“靖远”号管带,作战勇猛,身先士卒,以至青史留名。但是,在这个闷热的夜晚,他突然乱了方寸。他想到的不是罗荣光派专人给他送来的情报以及战斗开始之后帝国炮台所受到的压力,他知道如果北洋海军舰队出击,联军的军舰将处于两面受夹击的状态,战斗的胜负几乎不用猜想。可是,值此军情紧急之际,他偏偏想到的是六年前的甲午海战,他虽然在战斗中舍生忘死,但是因为威海卫的陷落和“靖远”号的被击沉,他受到了革职的处分,直到去年才官复原职。这个帝国的官员明白了一个听上去荒唐、但在帝国的官场上却屡试不爽的逻辑:战则无功,败则无过。
于是,在整个大沽口炮台发生战斗的时候,北洋水师的舰队一直停靠在一边观战。
帝国海军官兵眼看着炮台上的炮兵们单独作战,在联军舰炮的轰击下死伤惨重,不禁怒火中烧。长官命令“不准开炮”,于是他们就开枪。他们集中在军舰的一侧,使用轻武器向联军军舰射击。帝国的海军在战斗中充当的是陆军的角色,而且还是海军官兵们自发的。海军官兵的轻武器射击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招致了联军炮火的反击。叶祖■害怕自己的军舰受损失,急令舰队撤离战场。但是,英国的“牙鳕”号和“名誉”号军舰各拖着一条载有十名水兵的小船已经包围上来,北洋海军四艘德国造的鱼雷艇被联军水兵俘获并且开走了。而那艘无论火力还是吨位都不亚于英国驱逐舰的北洋水师现代化旗舰“海容”号竟然被英国水兵“扣留”,在这个闷热的夜晚始终没有发出过一道战斗命令的叶祖■被爬上军舰的联军官兵俘虏了。
战后,被联军水兵开走的帝国海军的四艘鱼雷艇,始终没有归还,后来才得知,鱼雷艇分别被俄、英、法、德四国当做“战利品”分了。
联军消除了帝国海军的威胁,便开始对炮台进行全面攻击。
在罗荣光的指挥下,帝国的炮台官兵誓死一战。
在联军炮火的轰击下,炮台开始破碎,血肉横飞中,帝国的炮兵们疯狂了。他们经过暂短的实际战斗,开始对大炮的性能熟悉起来。凭借着他们的聪明和勇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战果开始鼓舞人心:俄舰“基略克”号为了给其他军舰指示射击目标而打开了探照灯照射炮台,结果招来下雨般的炮弹。桅楼首先中弹,官兵被炸飞。更严重的是弹药库中了一弹,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大沽口海面上顿时大火冲天,“基略克”号的整个甲板被掀翻。紧接着,又有一发炮弹命中了它的水下部份,于是它彻底地失去了作战能力,舰长不得不命令抢滩。全舰8人死亡,40多人负伤。
德舰“依尔提斯”号中弹18发,上层甲板全部被炸毁,8名官兵死亡,17名官兵负伤,其中包括舰长兰茨,他身上中的弹片有25块之多,同时,一条腿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即使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他的头脑依旧清醒,他对身边的人说:“朝咱们射击的那些大炮都是德国克虏伯制造的!”
俄舰“朝鲜人”号的舰炮被打坏,一发炮弹又命中了它的右舷,把锅炉房的通风机炸碎。而在战斗的继续中,它不断地中弹,最后失去了战斗能力。
攻击南炮台的四艘联军军舰,除了“海狸”号之外,全部受创。
炮战进行到此进入僵持阶段。
天就要亮了。
联军的强攻部队开始行动了。
已经事先埋伏在西北炮台侧后的联军强攻部队由800名各国官兵组成,分三路散兵线前进。当前进到距离西北炮台500米左右的时候,被清军炮台官兵发现,立即遭到炮火的阻击,被迫停止前进。这是17日早晨4点的时候,昏暗的旷野里,联军官兵趴在地上,忍受着猛烈的炮火打击,伤亡大量出现。军官们开始辩论,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秉承着不同种族的性格,在是否前进的问题上意见不同,于是吵成一团,几近斗殴。俄国人坚决主张拼死前进。自战斗开始以来,俄国人一直有一个良好的感觉:他们的兵多,军舰多,他们是战斗中的当然主力。吵架的结果是,日本人和德国人开始向后缓慢地移动,英国人和意大利人原地不动,俄军官兵往前移动。
作为强攻部队来讲,这是最艰难的时刻。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天塌地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接着,在清军炮台的方向升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这声音之大,火球之烈,令混乱的战场一瞬间寂静了下来,双方所有的射击都停止了,因为双方的官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帝国北方的海岸在浓浓地向天空翻卷而去的黑烟中惊呆了。
一发来自法国“狮子”号军舰上的炮弹,击中了清军炮台后面的弹药库。
这是致命的一发炮弹。
关于这发炮弹,西方记者曾经这样评述:
很神秘地,一个法国炮弹,恰好落在中方的大火药库,于是爆发起来,他们的炮兵也散乱起来……如果没有这个偶然,则大沽口外的所有的外国军队,是免不了要完蛋的,而联军的登陆,是成问题的或者不可能的,而战事将变成另外一个局面。((法)贝野罗蒂:《北京的末日》,见金炜主编《中华民族耻辱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直到今天,中国海防线上依然遗留着当年中华帝国修筑的炮台遗迹。中华帝国的海岸炮台大都修筑成半圆,临海的一面有高台,而身后却是敞开的。这个半圆,深刻地体现着中国人“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决心,同时也体现着中国人可爱的单纯:身后不用担心也不用提防,因为身后是自己的土地。于是,修筑在炮台后面的弹药库,也是敞开式的,并且没有任何防御设施。作为炮兵来讲,保障弹药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因没有了炮弹,大炮不如一把匕首。“狮子”号的这发炮弹,神差鬼使地脱离了正常弹道,正好越过炮台落在了帝国炮兵的弹药库中央。堆积成小山般的千万发炮弹瞬间被引爆,在巨大的爆炸声和火焰中,方圆10里内所有的建筑物全部被摧毁,巨大的烟火冲上万丈夜空。千年前,帝国就能够用砖砌长城,千年后的帝国却依旧用土堆炮台——爆炸摧毁了西北炮台,这座炮台上的清军官兵,包括管带封得胜,当场被炸死。
爆炸声刚落,联军的强攻恢复了。幸存的西北炮台上的官兵拿起了枪。
这次是日本人一马当先。日本人和俄国人是历史上的冤家对头,日本人要显示自己的善战,他们首先冲到了炮台前的壕沟边,直接冲击炮台大门。
黎明的曙色已经荡漾在大沽口海面上了。
清军官兵纷纷离开炮位,冲出围墙,和联军展开肉搏战。
西北炮台的兵力700人,经过一夜炮战,能够参加肉搏战的仅剩下200人,而联军拥上来的官兵是900人。
日军上校夫部冲在最前面,他带头冲进炮台通道,立即被一颗子弹打倒。日军中尉白石接替他的指挥位置,带领官兵继续冲击。最后时刻,数十位衣衫褴褛的帝国官兵被挤压在一个角落里,他们围成了一圈,东方人黑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长辫盘在头顶,被硝烟熏黑了的面孔扭曲成一张愤怒的面具。他们端着枪,举着刀,发出低沉的吼叫。联军官兵们没有上前,他们在高处架好了机枪,然后开始扫射。
中弹的帝国士兵在倒下之前的最后时刻依旧在开枪。
一个日本士兵爬上了西北炮台,刚准备挂上日本国旗的时候,头部中弹摔下来。一个英国士兵接着爬上去,升起了英国国旗。
英国国旗在中国大沽口西北炮台升起的时间是:1900年6月17日5时30分。
东方天际一片血红。
帝国的北岸炮台失守,联军开始集中攻击南炮台。巨大规模的炮战重新开始。但是,南炮台的弹药库也中弹爆炸,在帝国炮兵弹药已尽的同时,联军从侧后的强攻也步步逼近。
罗荣光跪在炮台上,向着西北方帝国都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荣光无能,辜负天朝雨露!”
6时3分,帝国大沽口炮台全部失守。
大沽口炮台的整个战斗持续了六个小时。
西方战地记者走上炮台,记下了他们看见的情形:“在所有被攻占的炮台的大炮附近都可以看见断手、断脚和断头的勇敢的守卫者。沿着胸墙,到处都躺着中国的步兵和炮兵。”((法)贝野罗蒂:《北京的末日》,见金炜主编《中华民族耻辱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描述应该是真实的。
中外史料中均没有帝国官兵投降的记载。
惟一有出入的是,帝国的步兵没有参加战斗,英勇战死的全部是帝国的炮兵。
帝国的步兵没有增援。帝国有可以在短时间内调来数万步兵参加战斗的能力,如果增援的话,战斗的结局决不会像1900年6月17日早晨这样,因为联军的兵力是极其有限的。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帝国直隶总督裕禄数次接到罗荣光请求增援的报告,但是他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他依旧在这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睡得十分安稳。他的理由是:保留重兵守卫京津。
放弃大门退守内室,是何战略?不得而知。事实是,三天后,天津沦陷。
对国家感到绝望的罗荣光服毒自杀。
在中华帝国,前线军官可以失败,但是不可以失败后依旧活着。他们惟一的选择是自杀。这样的死被中国的伦理道德视为“殉国”,殉国者的灵魂将会受到长久的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