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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紫两人,第四进两层各五间的卧房已经住不过来,后面的现在都空着。
说到小紫,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是在内宅伺候自己,可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自己连手都没怎么摸过。偏生那死丫头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等自己欲火上来,又一溜烟跑个没影,让自己欲射无靶。
程宗扬来到前面的客厅,一名护卫掀起门帘向堂内的客人道∶“家主已经到了。”
程宗扬远远笑道∶“姗姗来迟,让贵客久候了。”
那位客人站起身,客气地抱了抱拳。
程宗扬仔细一看,心里暗暗喝了声彩。这个年轻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身长玉立,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宝蓝色的锦带,里面是一件银白的绸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他生得长眉朗目,俊雅非凡,犹如玉树临风,竟然是个翩然出尘的佳公子。
那公子微笑道∶“敝姓萧。”
“萧公子请坐。”程宗扬让过座,然后一抬眼,发现那位萧公子正注视着自己。
萧公子上下打量他半晌,有些不服气地说道∶“程公子竟然这么年轻。”
程宗扬笑道∶“我看萧兄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都二十七了。马上就该二十八,然后二十九、三十……一下就老了!”萧公子一边说,一边露出懊恼的表情。
环佩轻响,打扮成丫鬓模样的小紫捧着茶进来。她低着头,一副羞颜难开的俏态,小心把茶水放在萧公子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公子,请用茶。”
小紫的容貌堪称绝美,声音更是诱惑力十足,那位萧公子自从她进来就看得眼都直了,再被她娇柔的轻轻一唤,三魂顿时飞了两魂。
小紫抿嘴一笑,轻轻退了下去。萧公子盯着她纤美的身影,直到她人影消失良久,还魂不守舍。
程宗扬肚子里暗笑,小紫那丫头就是个妖精,要骗这种呆鸟,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客气地举起茶盏∶“萧公子,请用茶。”
萧公子不辨味道地尝了一口,然后长吐了一口气。“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蓬梢头二月初……如此佳丽,天生绝色,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那个萧公子倒是一点都不虚伪,当着程宗扬的面赞叹不已。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惊艳的一幕。
程宗扬略微用力地放下茶盏。“不知萧公子前来,有何指教?”
萧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客人的身份,有些尴尬地放下茶盏,咳了一声,然后笑道∶“敝姓萧。”
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刚才已经指教过了。”
萧公子张开折扇轻轻蝙着,一边有些嫌热地拉开绸衣的领子。程宗扬目光一跳,看到他颈侧白皙的皮肤上刺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墨字∶有种!
程宗扬心里纳闷,六朝人刺青的不少,可这个翩翩公子竟然把“有种”两个字刺到脖颈上,看来真的很有种。
萧公子摇着扇子,微笑道∶“萧遥逸。”
程宗扬霍地站起身,神情古怪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公子。星月湖八骏里,怎么还有这匹花俏的小马驹?和谢艺差别也太大了吧?
谢艺临终前留下话,让自己把小紫送到星月湖,还给了自己三个名字∶王韬、孟非卿和萧遥逸。岳帅死后,星月湖也随之退隐,程宗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幸好云苍峰帮忙,云氏商号遍及六朝,程宗扬只略微放出些风声,没想到星月湖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萧遥逸合起折扇,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道∶“艺哥呢?”
程宗扬盯了他一会儿,转身捧起堂侧案上一只木匣,放在萧遥逸面前。
“这是谢艺的骨灰。”
萧遥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只木匣,半晌才道∶“艺哥,你死了,怎么才这么一点啊……我以前说过,你们谢家最寒酸了,没一口好棺材,等你死了,我要给你打一口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材……孟老大为这还饿了我一顿……可你为什么这么少啊……”
萧遥逸抱着木匣,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把一只木匣推到他面前,“这是他的刀。”
“我不要!”萧遥逸叫道∶“艺哥的刀谁都不能碰!妈的!”他眼睛变得血红,嘶声吼道∶“谁杀了我三哥!萧爷砍死他!”
程宗扬苦笑道∶“萧公子冷静一些。”
萧遥逸嘴巴咧了咧,终于忍住哭声。
程宗扬慢慢把谢艺临死的一幕告诉他。萧遥逸俊雅的面孔抽动片刻,忽然把折扇往桌上一甩,摔得粉碎,一把挽起袖子破口骂道∶“黑魔海!我干你亲娘啊!”
萧遥逸风度翩翩、举止斯文,怎么看都是个世家贵公子,可一发起火来,满口粗话乱飘,活脱脱就是个老兵痞。他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红着眼拿起盛着谢艺骨灰的木匣。
“程兄,”萧遥逸沙哑着声音道∶“我这会儿心里难受,一睁眼就想流泪,什么事都做不了,待晚间再来向程兄当面赔罪。”说着他又流下泪来,艺哥就这么走了,孟大哥还不知道呢。下个月他来建康,我可怎么跟他说……”
说着他捧起木匣,嚎啕大哭着离开。
常说魏晋风流,率性而为,程宗扬算是亲眼目睹了一例。这萧遥逸就像个孩子一样,说哭就哭,说骂就骂,说走就走,没有一句废话,一点都不做作。潇洒是够潇洒,但自己还有一桩要紧的事要和星月湖商量,看来只有等到晚上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才终于有了一个家,不用每天一睁眼就在路上奔波,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拍桌子,叫道∶“小紫呢!”
“在这里。”小紫笑盈盈出来。
程宗扬板起脸,“过来!陪主子到书房看书!”
小紫做了个鬼脸,和程宗扬一同到内厅的书房。
在玉鸡巷安顿下来,程宗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秦桧去书肆买了一大批书回来。六朝书肆沿用古老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他把经部和子部放在一边,只挑选记载六朝历史的史部,以及有大量笔记的集部两类阅读。
一买书,程宗扬才知道家有万卷那得是大富人家才能办到的壮举。一本书最便宜也要一个银铢,好的更是以金铢论价。像他买的《六朝事要》,足足花费了一百枚金铢。换算下来,足够买一台像样的轿车了。
程宗扬靠在椅上,拿起一卷《六朝事要》随手翻着。这部书有二百卷,自己刚看到赵鹿侯力挽狂澜,拯救秦国。接着是高祖刘邦创建汉朝。程宗扬惊奇地发现,吕后乱政一节居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吕氏家族三盛三衰,直到五十年前还接连出了三位皇后、五位大将军,把持朝政,风光无限,被公认为汉朝第一世家。
这部《六朝事要》并非正史,大多是摘抄前人笔记,合缀成书,内容精芜不一,程宗扬却读得妙趣横生,就像猜谜语一样,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物,做着一些南辕北辙的事情。
有了赵鹿侯和岳帅的前车之鉴,程宗扬看谁都像穿越者。比如王莽,礼贤下士,仁义过人,篡位后颁布了一整套不靠谱的制度,有些文科男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风范。
强人也有,比如汉武帝,建立了一支强大到超越时代的骑兵,把五朝包括北方的草原帝国都打得服服贴贴,被尊为天子。可奇怪的是,程宗扬隐约发现,他们似乎都不能跳出历史的束缚,最后都被历史强大的潜在规律所同化,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在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上还放着几本书。这些书印刷低劣,错字连篇,偶尔有两本附有插图,水准也惨不忍睹,价格也最便宜,类似于地摊读物。事实上它们正是这个时代的地摊读物——几本预言书。
一些笔记上关于这些书籍的评价大多是刻薄的嘲讽和讥笑,还有一些状似善意地指出,这些书的作者很可能受过某种刺激,以至于精神出现问题,应该算作病人。更多的评论者则毫不客气地直斥这些作者钱迷心窍,纯粹以编造文字来哗众取宠,除了供人笑骂,毫无价值。
以程宗扬的眼光来看,这些作者中起码有一个具备历史学教授的资质。他那本只印了一百多本的《六朝史实剖析及对未来发展的深度思考》,简直就是一本历史教科书,叙事准确,资料详实丰富,甚至有事件发生的时间,但这只是以程宗扬的标准来看。
作者在书中大胆预言,汉亡于黄巾,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可汉室依靠魏武王平定了黄巾叛乱,依旧在洛阳的未央宫继续它的统治。他言之凿凿地声称一个叫安禄山的人将会重创唐国,但谁都知道安禄山是唐主最信任的将领,并且认唐主为义父。他还说……
程宗扬拿起那本书,笑道∶“会之,你瞧。”
秦桧一目十行地看过那节关于宋国的预言,苦笑道∶“会之何辜,竟与此人同名同姓。”
“他可是宋国未来的丞相,秦兄有没有兴趣到宋国谋个一官半职,看这番预言会不会落到你身上。”
秦桧正容道∶“会之不才,若见着此人,必拔刀相向。”
程宗扬合书大笑道∶“这种奸贼,人人当而诛之!难怪秦兄会义愤填膺。”
秦桧半是玩笑半是劝解地说道∶“这些书都是妄人所作,公子若是有意,不如选几本经部名卷来读。”
“免了。”程宗扬摆了摆手,“我又不想考什么秀才。只是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秦桧肃然道∶“公子如此好学,博闻强记,手不释卷,果然是非常之人。”
程宗扬笑道∶“你这样拍马屁,小心真变成书里那位秦丞相了。”
秦桧赧然道∶“公子教训的是,会之知错了。”
一只纸鸢飘飘摇摇飞来,程宗扬回过头,看到小紫正把自己重金购置的书籍一页页裁下来,很认真地折成纸鸢。
“死丫头!你要造反啊!”
小紫把拆散的书页往空中一撒,“一点都不好玩!”
“想要好玩的是吧?”程宗扬朝秦桧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笑,会意地离开书房,还顺手把房门带上。
程宗扬像一只流着口水的大灰狼朝小紫逼去,一边尽力和颜悦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