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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沉着脸,太阳穴上那处伤痕微微闪亮。他左手也握住刀柄,斜过身双手持刀同时劈出,砍在妖物细长的尖肢上。
这一刀程宗扬身手合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那妖物吱的一声怪叫,前肢冒出几点火花,被硬生生削去一截。淀出几点似血非血的液体。
妖物有八条尖肢,一条受伤,另外七条同时放开身下的女体,向后一弹,没入浓密的蕨叶。程宗扬跨前一步,弯刀劈开蕨叶,只来得及在妖物后肢留下一道刀痕,砍下一撮茸毛。
那妖物看起来有半人大小,其实体积并不大,细长的弯肢一蜷,就缩成皮球大小一团,滚进蕨丛。
藤蔓的叶片一阵摇动,忽然一条细丝从蕨叶间射出,黏在松树的横枝上。那妖物从蕨丛间疾射而出,转眼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阿葭静静伏在蕨叶上,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她白皙的肉体已经变得僵硬。刚擦拭过的下体淌出一串血迹,娇嫩的蜜穴被妖物的腹针刺穿,穴口圆张着无法合拢。短短片刻时间,她体内的鲜血就被妖物吸食大半,肌肤血色全无。
夜色下,阿葭白嫩的臀部微微抬起,像皎洁的月轮般圆润。就在几个时辰之前
,阿夕恶作剧地扯开这个花苗少女的裙子,将她雪白的屁股裸露出来。就在刚才,自己成为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程宗扬提刀的手微微颤抖,忽然狂吼道:老四!
是阴蛛。祁远额头汗涔涔的,脸色青得发黑。
这东西靠吸血为生,白天躲在洞穴里,只在晚上出来。说是蜘蛛,其实又跟蜘蛛不一样。南荒人说,阴蛛是死物的怨气所化,体内有大毒。这种蜘蛛只有雄性,繁殖的时候就把卵下到别的动物身上。那卵就会吸食寄主的血肉,成熟的时候破腹出来。
花苗人用蕉叶包住阿葭的尸体,然后拣来干柴,堆在一起。
程宗扬沙哑着嗓子道:他们在做什么?
烧尸。祁远小声道:她体内如果被阴蛛产卵,就成了祸患,还是烧了干净。阴蛛肢体的外壳比铁还硬,刀砍水淹都没用,就是怕火。所以有阴蛛出没的地方,家家户户都要点火把。
程宗扬喉头动了一下。那些花苗人都表情凝重,苏荔更是双眉紧锁,阿夕也一改平常的顽劣,抱住阿葭的尸体凄声哭泣。
怎么能抓到那只阴蛛?
祁远摇了摇头,没法子。那鬼东西能吐丝,能钻洞,在林子里一荡就是十几丈远,朝哪片叶子下一钻就找不到了。
程宗扬沉默半晌,忽然道:是鬼王峒!
什么?
程宗扬咬牙道:那阴蛛是鬼王峒的人豢养的。林子里的蛇彝少女也是他们扔掉的试验品!我干他娘的鬼王峒!这么毒辣的事都做!
祁远没有作声。在南荒,鬼王峒就是恶鬼的代名词,相比于他们曾经做过的事,用人体豢养阴蛛根本算不了什么。
忽然一条大汉从林子里钻出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嚷道:瞧瞧二爷逮了个什么玩意儿!嘿,还动呢!。
砰……武二郎砸了一拳,把那东西毛茸茸的外壳砸出一条裂缝。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二爷正在林子里纳凉,这鬼东西居然从树上扑下来想咬二爷!南荒这地方,连蜘蛛都长这么大!二爷也没客气,一把抓住这玩意儿,先把它几条腿给拧了,这东西多脆啊……
武二郎说得口沫横飞,手中那只阴蛛足有尺许大小,几条尖肢都被他拧折,其中一条还有着刀砍的痕迹。
程宗扬与祁远面面相觑。
你不是说阴蛛比铁还硬吗?
祁远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就算是镔铁,武二这家伙也能拧断吧。
喂,老四。武二郎嚷道:瞧瞧这玩意儿怎么做的,过来给二爷弄点蜘蛛肉尝尝鲜!。
祁远过去小声说了几句,武二郎脸色顿时一变,抖手把那只蜘蛛扔在地上,拿脚踩住。
蜘蛛甲壳裂开的部位渗出殷红的鲜血,那是阴蛛吸食后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血液。
武二郎听了祁远的叙说,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他想安慰苏荔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吭哧半天,才把阴蛛踢过去,给你。
苏荔勉强笑了笑,多谢。
忽然那个叫卡瓦的花苗汉子奔过来,急切地说了几句什么。
苏荔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卡瓦用几片叶子包住阴蛛的尸骸,另外两名女子过来抬起阿葭的尸身,一同送进新娘所在的蕉叶帐篷里。
苏荔把阿夕叫到一边,面色冷峻地问着什么。阿夕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眼圈红红的,不停掉着眼泪。
祁远低声道:族长问她,为什么拿走阿葭的衣物,让阿葭一个人走到树林里去。她说——她听到一个声音,以为是阿葭跟自己开玩笑,就趁阿葭洗澡的时候拿走她的衣服,骗她到林子里找衣服……
阿夕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胸口刺去。苏荔劈手夺过短刀,厉声呵斥,说得阿夕垂下头去。
她说,你们是给鬼巫王的贡物。如果你和阿葭都死了,巫王发怒,花苗人离
灭族也不远了。祁远说着摇了摇头,悄声道:这对姐妹送过去,说不定也活不了几天。
过了一会儿,卡瓦等人从蕉叶帐篷里出来,向苏荔说了几句。
祁远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说:珂娅也没办法救活阿葭。
珂娅是谁?
祁远压低声音,珂娅是花苗人最尊敬的称呼,指的是天蝎降下的神女。
说着祁远自己都有些不信,他们进献给龙神的新娘竟然是神女?
神女很厉害吗?
祁远摇了摇头,珂娅是传说里才有的神灵,如果真是珂娅,花苗人只会把她供奉起来,就算灭族也不会送出去。
那名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始终没有露面,那间蕉叶搭成的帐篷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
阿葭的尸身被花苗人小心地放入火堆,女人们小声啜泣着,一边脱下手上的饰物,投进火中。
当花苗人把阴蛛的尸骸也扔进火堆,柴堆像被泼上汽油般,火焰猛然腾起,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浓腥气。
那具蛇彝少女的尸身也被抬出一并焚烧,将阴蛛可能留下的所有祸患都清除干净。
人群陆续散开,只有阿夕固执地留下来,等待收取阿姐的骨殖。
抱歉。
一个声音低低传来,程宗扬扭头看时,身后却毫无人迹。
能一耳铺是一处约有百户人家的村寨,由于这里是进入南荒大山的隘口,寨里居
然还有几家商铺。和蛇彝村不同,这里没有供行商免费歇宿的大屋,倒有一家客栈。弯曲的街道用黑色的石头铺成,年深日久,形成龟背一般的裂纹。
众人天不亮就动身,赶到熊耳铺,太阳刚升过头顶。想到要和鬼王峒的使者相遇,众人都有些紧张。商议几句,众人在村口分开,程宗扬和云苍峰去寻向导,苏
荔带着族人去拜见使者,商队其他人由祁远领着到客栈住下等待消息。
苏荔叫来族人,将精心装扮过的新娘和阿夕护在中间,进入熊耳铺。武二郎忽然闯过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武二!程宗扬喝道。
武二郎不耐烦地说道:二爷就是去看看他们长几个鼻子几只眼。
程宗扬在背后嚷道:不许动手!
武二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祁远领着众人赶往客栈。云苍峰对熊耳铺似乎很熟悉,带着程宗扬弯弯曲曲走了半晌,拐进一条背巷,指着旁边一间石屋道:就是这里了。
那房屋是用石片一层层堆积起来,表面生满青苔。木制的房门半掩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靠在墙角打盹。
云苍峰走过去,解下腰间的玉佩,叮么的一声,轻轻放在积满灰尘的石桌上。
老者睁开眼,他颔下生着一丛山羊胡,上面还黏着饭粒,浑浊的眼睛白多黑少,一看就像个老糊涂。
是云氏商会的人啊。老者慢吞吞道: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很久了。
云苍峰道:路上遇雨耽搁了。六天之内,我们要赶到白夷。
老者咳嗽着站起来,他身材不高,腰背佝偻着,更显矮小,而且瘦得厉害;一件粗织的土布袍子裹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老者颤巍巍捡起玉佩进去,过了一会儿,领着两个人出来。
就是他们。去白夷族的路他们都熟。
那两名向导都是六朝人氏,但体貌迥异,前面一个一身文士打扮,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相貌俊雅,举止温文,尚未说话先带了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另一个则是一名武者,他身披劲甲,腰间束着厚厚的武士带,龙镶虎步,体形剽悍,厂看就是骁勇过人之辈。
老者道:按规矩,只能挑一个。一天是一枚金铢的价格。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云苍峰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缘。不知阁下贵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从容还礼,然后微笑道:鄙姓秦,草字会之,单名一个桧字。本是宋都临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乡音未改,年华已逝,让云执事见笑了。
云苍峰笑呵呵道:原来是秦兄。看秦兄气宇不凡,多半是临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必定是智勇双全……
那文士说得文绉绉的,程宗扬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桧?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区区。
程宗扬直勾勾看着他。自己运气还真好,找个向导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贼。如果让他领路,只怕这家伙一转手就把两支商队几十号人马都给卖个一干二净。
这个秦桧的名头显然不及后世响亮——那个秦桧声名所及,以至于用桧字为名的,从他以后就绝迹了。这厮不但俊雅温文,而且还一脸正气,云苍峰似乎对他颇为满意。如果不是太熟悉这个名字,单看相貌,连自己也觉得他是个良善可靠的家伙。
但这会儿程宗扬戒意十足,不等云苍峰开口,就干笑两声,带路这样的小事,不敢有劳秦兄大驾。
不理会秦桧的满面失望,程宗扬朝那武者拱了拱手,这位壮士是……
吴。那武者沉声道:吴三桂。蓟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云苍峰在旁看着,程宗扬不选秦桧,大概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