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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回身进屋拿东西的工夫,仙道走到外面去。
春末夏初,天气开始热了,暖醺醺地刺激身上所有的细胞。太阳依旧好,清澈的天空里有雪白的云块,慢慢地飘啊飘,在初夏的风里,悠闲地飘游。
“走吧。”
“嗯。”仙道应着回头去看。流川一件深蓝色的T…shirt,黑色的运动裤和大挎包,大步地走进阳光里,头发闪着金色的光。他来到身前,望着仙道,十分专心的模样,像在等着什么。
像当年等仙道说“嗯好吧,我和你一对一”。
流川的神情姿态在仙道的眼中那么遥远却又有点熟悉。这种模糊的熟悉感让仙道在刚才流川拉开门的一瞬间有种莫名的解脱感,如释重负般。这个消失多年的人不期然地重新出现,敲敲门,他真的就在门内,他真的就在面前。他平静,他沉默,他径自做着自己的每个决定。独立的流川谁好像也不需要,自然更不属于仙道的现实生活,只属于无法操控的梦境。而现实与梦又相去甚远,所以有所重叠的时候,仙道感觉有些不自在,又没道理地,有些感激。
“我去开车,等会儿。”仙道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晃了一下,扭头要走。
“那么远?能走就走。”流川皱了一下眉。
“是啊……”仙道已经小跑着奔向车库。不一会儿,他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干干净净的车,停在了流川面前。
流川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开门上车。
“这个区不太好,唯一的一个运动场也要拆掉盖楼了。我们去东大吧,我记得周末球场对外开放。”仙道踩下油门,看了一眼后视镜,让车汇入了前面那条繁华的大街。
流川不吭声地坐在车里,按下车窗,风呼地一下吹进来,他眯起了眼睛。
东京,好拥挤忙碌啊,与神奈川多么不多。那里即使是最热闹的商业区也不及这里一般的街区吧。可是,神奈川却有那么多小小的露天球场,海边有,街边有;有那么多热爱运动的少年在大街小巷里奔跑欢呼,所以一年到头,人气没有淡季,因为随便你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都可以轻易地碰见手捧篮球或肩扛棒球棒的男孩儿们,三五成群,大声说笑……
仙道驾车在市区里熟练地穿行。东大离他住的地方开车20分钟。把车停好,两人下来。仙道领着流川在学校里先逛了一圈,指指点点:这儿是图书馆,那儿是我们系楼,地下有几个实验室,以前经常在里面没早没晚地赶功课。生化系在东边,还要再走一段……
流川一路无言。他只是在想:这儿就是仙道离开篮球的地方……
终于绕回篮球馆,也不多说,流川把包一扔,先投了个三分。
“嚯!三分球也投得这么顺手啦!你这些年没在美国白混啊!”仙道笑道,拾起流川的球,站在与他对称的角度上,定了一下,也投了个三分。球唰地入网,仙道吐吐舌头,嘘了口气。
“来吧!仙道!”流川捡回球,站在中线处,弓低身体,将球拍得啪啪作响。
仙道一笑,“好!来吧!”走过去,张开双臂,盯上流川的双眼,又突然开口,“有十年了吧?”
“十一年。”流川眼也不眨一下,毫无迟疑地答。
四
“十一年。”流川眼也不眨一下,毫无迟疑地答。
仙道不由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流川回答得如此精确。
他并不知道,他的“十年”是用今天减去当年得到的大概其,而流川的“十一年”是从认识他那年一年一年慢慢加上去的,所以像常识一样脱口而出。
“我来了!”流川运球逼进,仙道上前阻挡。左虚右实,几个探进加几个假动作,流川成功进到篮下,起步上篮,仙道也没用力遮挡,第一个球便进了。
“你偷懒。”流川拾起球,瞥了仙道一眼。
“没有没有,很久没打,手生。”仙道摇手解释。
“换你。”
仙道接过球,准备进攻。他望住流川的眼睛,想从中抓住他丝毫的疏忽以趁机晃过。不过流川的眼神炯炯不懈,仿佛连半秒的松弛都没有。他的战斗火焰一旦燃起,岂会熄灭?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仙道只好多费力气,上下左右地虚晃,逮空儿就向前压进,可是篮板仍很遥远。流川果然变成了更强的对手,说不定早已是那帮高中球友中遥遥领先让大家都望尘莫及的一个。仙道把球倒到右手,向斜前一倾,却猛地将球往身后一拨,转身从左侧绕过流川。流川果然怔了一下,又急忙赶上,一个箭步挡住了仙道的去路。仙道一见不妙,索性高高跳起,一计远投。“当”一声,球磕在篮框上,“骨碌碌”地绕了两个圈,终于坠入网中。
好险!仙道暗叫。
“再来。”流川抱球跑回中线。
这次,他再次从仙道眼皮底下溜过,顺利得分。
“你专心点儿。”流川淡淡地说,将球抛给仙道。
仙道被戳穿了一般眼睛一翻,瞅了一下篮板。他刚刚脑子里偷偷惦记了一下明天要交的计划书,还顺便又联想了一下过两周的出差。这些个一晃而过一念之差的小走神儿,想必已被训练有素的流川侦测到了。
“好好,再来。”仙道也没狡辩,接球再战。
十一年前,流川就是为了超越仙道而推迟了去美国的计划;十一年后,流川从美国回来,自然已不再是大学时代就放弃篮球的仙道的手下败将。他那些个在篮球王国里学到的知识动作、积累的实战经验,再加上他个人的勤奋努力,让他成为了日本第一的球员,甚至在美国的队里,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主力。
“厉害,厉害呀,流川!”仙道的球被抄走,流川在他面前一个绚丽的灌篮,他却拍手叫好。
“仙道,你真的无所谓么?”
“嗯?”
“如果是以前,就算你嘴上不说只笑,但一定会回灌一个还以颜色的吧……至少心里是卯着劲儿的吧。”流川望着站在那里一脸赞赏表情的仙道,“你现在无所谓了么?”
“嗯,不是这么回事。你现在球打得比我好,是很自然的事,为什么要计较呢?”仙道笑眯眯地说,“现在跟高中那会儿不一样了么。”
“不是这个。”流川却坚持。停顿了一会儿,他转身将球很漂亮地投入篮中。那动作有节奏又不失流畅,身体完全是一个整体,柔软而有韧性,从脚腕到指尖都透出一种高度的娴熟与精湛。这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更是一种精神和意志。
“是这个。”流川再回过身,认真地盯住仙道的眼睛,“你喜欢篮球么?”
流川的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仙道有点摸不着头绪。已经有三四年没怎么正经打球了,而且即使在高中打得最热闹的时候,也只是听到别人不停说仙道你球打得真好是陵南的王牌,却从没有人像流川这样认真地问过,你喜欢篮球么?
“我……应该是喜欢的吧……”仙道的语气飘忽不定。
“仙道,‘喜欢做’和‘做得好’,是不一样的。”
喜欢做,就算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做到最好也好,但一直是因为喜欢才努力的。这与因为做了,又碰巧做得好,于是就“喜欢上”是完全不同的。这个道理在流川看来简单明了,但是仙道却没太在意所有的区别。
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人问过他这样一个直白的问题吧?
仙道,你喜欢篮球么?
回到家是下午4点钟。停水停电。虽然是五月初,但运动之后浑身是汗,连个热水澡都冲不上,实在是不怎么爽。冰箱里的饮料也已不够凉,喝起来更不知酸甜。
仙道于是出去买饮料,不一会儿,抱回来分给流川。
流川的门仍旧没有锁,仙道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流川正四仰八叉地横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喂,喝水吧!”
流川闻声睁开眼,仙道就一甩手丢给他一瓶可乐。
流川接过水也不喝,放在手边,继续平躺着一动不动。
仙道心想流川这是作什么怪,不至于累得连水也不喝了吧。他绕到流川的头边,坐下,脱了上衣,也躺下。
凉凉的木地板贴在皮肤上,刚接触的一瞬间不舒服,有点儿粘,不过倘若如流川般死也不动弹一下,倒是只剩下了凉爽。于是两个人就撂倒在地板上,都不动不出声。
仙道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上一沉。抬头一看,流川刚刚爬上来,把头枕在他的肚皮上,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还在闭眼休息。
这个流川倒是会找辙让自己舒坦。
没躺两分钟,流川突然坐起来,从角落里拽出个垫子,看了看,又瞅瞅仙道。
“给你。”说着,他把垫子扔给仙道。
“你呢?”仙道接住垫子正要往脑袋底下垫。
流川指了指他的肚皮,一脸嫌他罗嗦的表情。
各就各位,仙道流川就在屋子中间躺成了一个T字形。
渐渐没有了其余的声响,仙道好像是睡着了。流川不经意地侧了一下身,耳朵贴到了仙道的上腹,隐隐约约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很有节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的,没有什么起伏。流川被这种单调的声音催了眠,马上就要心安理得地睡过去。
仙道这时竟小声地哼起了歌:
“去年夏天的最后一天
我在雨中奔跑
不停追逐我的梦……”
他反复哼着同一首歌的同一段调子,歌词模糊不清。流川之所以知道这歌词是因为高中时候有段时间仙道曲不离口,哼的就是这一首。他偶尔跑步来找流川打球,流川用脚踏车带着他,他坐在后座上就轻轻地哼唱:
“我在雨中奔跑
不停追逐我的梦……”
有时流川嫌烦,就让他闭嘴。仙道就收声,一会儿却又不自觉地哼起来。
那可能是流川高一的暑假,陵南输了神奈川出线权的那个夏天。
天知道他怎么这会儿又想起这首歌了呢?
“你还记得?”流川懒洋洋地问,翻了个身,像猫似的伸了一下筋骨。他现在觉得这首歌不那么讨厌了。
“嗯,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仙道也懒懒地答。
沉默了一阵子。
“你为什么回来了?”仙道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
流川仰头,看了看仙道的脸,仙道也看了看他。
“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