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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敲门声响。
这名女子霍然一惊,仿佛从梦中惊醒,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有人到了自己门边!
“谁?”她冰冷问道,控制着杀意。
“贫僧真定。”低沉又平淡的声音从门外的传入。
熟悉的感觉透入耳窍,女冠凤眼一睁:
“是你!”
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因他而起的杀意让自己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
杀意陡然迸发,院子一下变得昏暗,似有乌云汇聚,院门无声无息间化作朽木,像是走了最终的尽头,失去了一切生命力。
这名女冠正是戒杀道人,狼王的师父萨仁高娃,她周身窍穴亮起,尽数绽放妖异幽暗的光芒,它们一路连接,延伸至右手,凝成了一口三尺三寸三分长的怪剑,通体漆黑,无光无纹,古朴又妖异,院内树木瞬间凋敝,被绞成碎屑,大地裂开一道道缝隙,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然后,裂缝到了小院边缘就戛然而止,杀意无声无息渗透,依然出不了院子!
随着院门的“死亡”,戒杀道人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仇人。
她略微一愣,印象里英武阳刚,意气风发,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任何困难可以阻挡他的男子变做了一位灰袍僧人,面容多有枯槁,情绪深藏,如同早就死亡的火山,眼光无波,带着深深的疲惫,历经沧桑、心灰意冷的疲惫。
他竟然再次出家为僧,青灯古佛?
在光芒万丈,一步步走向巅峰的时候遁入了空门?
错愕只是瞬间,戒杀道人气势攀升到极点,但杀意始终突破不了院墙,那里像是有无形的屏障。
她冷冷道:“你来消除隐患吗?”
戒杀道人迸发的杀意,展露的威势让门外的穆云乐心跳咚咚咚加快,她还是初次遇到大宗师级数的强者全力以赴,气势又尽是杀意的,眼前似有幻象频现,不自觉就挪了一步,躲到了真定大师的背后,那不算高大的背影枯寂萧瑟,却异常让人感觉安心。
院中劈柴者的实力果然如自己所想,邪魔左道除开法身,她至少前三,若是行走江湖,必然搅动天下风云,可却一座小院一堆木柴消磨余生,再想到能惊退欢喜菩萨,与劈柴者对峙而不落下风的真定大师青灯古佛、破庙莲花,穆云乐再生世事无常,繁华易消,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感慨。
他们究竟是谁?为何要选择这样的归宿?
十年前,二十年前,真定大师与院中劈柴者是否在江湖中有着不亚于魔帝、太上神剑的名声?
穆云乐痴痴想着。
孟奇灰色僧人随着杀意而动,立在门边,目光平淡,情绪死寂,摇了摇头道:
“昔年若非有你庇佑,我或许已经亡于妖族之手,后来世事变化,恩仇难分,我曾经想过找到你,杀掉你,以除后患,但终究心有不安。”
戒杀道人冰冷道:“我救你乃命中注定,不会后悔。”
“你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莫非还能以命报恩不成?”
穆云乐支着两只耳朵,不放过只言片语,脑海内闪过一个又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
“你之杀意非在本身,乃冥海剑影响。”孟奇平静道,不因杀意而动摇,有种看透了世事后的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又如何?”戒杀道人情绪略微有些波动。
孟奇看着她,诚恳道:“冥海剑的主人不是你,你只是养剑之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新生。”
戒杀道人嘴唇勾了勾,冷笑道:“想以此瓦解我的杀意,间接除掉后患?”
话音刚落,她突然动了,手中无光长剑突兀出现于孟奇胸前,像是一直就在这里。
孟奇看着她,神情平和,双手低垂,无有动作。
刺啦一声,这口只要触及就会让人死亡的长剑穿透了孟奇的胸膛,没有鲜血流出,尽被吸纳!
“你……”戒杀道人手持长剑,茫然看着眼前的灰袍僧人,只觉对方肉体真实,自己心中的杀意和剑气都因为顺着贯穿伤口疯狂涌向苏孟而飞快消退。
“啊!”穆云乐失声叫出,想要挥剑帮忙,可强大的压力下,自己根本出不了剑。
真定大师为什么不抵挡,用身体生生受了这恐怖的一剑?
孟奇脸色苍白,神情平和,目光满是疲惫,缓缓道:
“这一剑还你救命之恩。”
他气息陡降,但没有直接死亡,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站立不稳。
戒杀的剑气和杀意消失一空,眼神茫然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如同死寂大海般的那双眸子,忽然感觉心里空空荡荡,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她的眼泪突然滑落,右手松开,无光长剑消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穆云乐怔怔看着这一幕,恍然如梦。
'正文 第九章 强大的是命运'
小院一片死寂,却有奇怪的宁和之意,风吹河水哗啦啦,说不尽的清净安详。
穆云乐忽地回过神来,哎呀一声,迈步上去,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孟奇,关切问道:“大师,大师,您没事吧?”
她的目光游移于孟奇胸口,只见伤口狰狞,血肉全黑,光芒凝成的长剑消失,心脏被直接贯穿,但没有一滴鲜血外溢,也看不到半点愈合的迹象,惊悚莫名。
“死不了。”孟奇微微一笑,面容平和道,眼角似乎刻着几道沧桑的皱纹,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藏在深处,像是层层掩埋的情绪。
听见真定大师语气和声音正常,穆云乐悄然松了口气,下意识望向前方,也就是戒杀道人原本屹立的位置,自来熟般道:“大师,她,她为什么哭了?”
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恩仇难分,让她浮想联翩,抓住切入点就大胆开口。
“解脱牢笼,身心清净,怎不潸然泪下?”孟奇呼吸略显粗重,伤势确实很重,但语气还是那么平淡无波。
穆云乐回头看了一眼,只觉真定大师似乎轻松了一点,枯槁愈发好转,但那种深埋的感觉更加沉重了。
“因为这一剑化解了仇恨?”她左思右想也得不出一剑便能化解深仇大恨的事情,除非双方本就情恨纠缠!
嗯,多半是这样!
孟奇的灰色僧袍愈发黯淡,有种风中残烛的感觉:“她体内藏着一个怪物,催发着她的杀意,给予她杀戮的力量。再借助她的杀意与收割的生命温养自身,全然不管她本心愿不愿意。”
“她想要控制,却始终控制不住,自号戒杀却怎么也戒不了杀,这一剑于贫僧是还恩。于她是报仇,从此恩怨两消,杀意尽入贫僧体内,怪物得不到温养,便会自行离去。”
穆云乐深刻地感觉到还完恩情的真定大师变了不少,若是破庙时。他哪会和自己说那么多?虽然疲惫、悲伤依旧,但至少不那么死寂了!
她好奇问道:“那怪物是什么?”
“和魔皇爪一样的东西。”孟奇脸色发白,似乎周身的血液都在被吸往伤口处,可语气还是古井无波。
穆云乐顿时瞪大了眼睛,和魔皇爪一样的东西?岂不是绝世神兵了?
为什么真定大师不抢夺过来?
呸呸呸。夺什么夺,魔帝都得压制魔皇爪的污染,真定大师一代高僧若是执掌此等杀戮之剑,岂不是坏了半生清修,一世武道?
咚,咚,咚,孟奇被贯穿的心脏还在和缓但坚定地跳动着。他似乎终于缓了过来,开口道:“穆施主,麻烦扶贫僧离开黎城。”
“啊……好的!”穆云乐先是一愣。赶紧搀扶着孟奇往回走。
被绝世神兵等阶的杀戮之剑剑意所伤,不亚于被神兵直接命中,真定大师的伤肯定很严重,而他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偿还这份恩情,了结这段因果。当真有几分佛陀慈悲之意,或者说快意恩仇的任侠之气。
他年轻时候。肯定是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绝不畏惧于艰难和危险的奇男子!
而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悲伤深藏,心灰意冷,青灯古佛?
搀扶前行中,穆云乐目光飘忽,状若随意问道:“大师,您为何要出家为僧?”
问得很是委婉。
然后她感应到真定大师眼睛微抬,看向苍天,目光里透出几分看透世事般的叹息,似自嘲似感慨:
“之前贫僧以为人定胜天,到后来终于明白,强大的是命运。”
强大的是命运……穆云乐从这句话品出了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绝望太多的压抑,让自己心里难受得要命,这等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不该是自信十足,只觉万事万物尽在掌控吗?真定大师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有如此颓丧枯槁的表现?
她内心堵得慌,忍不住开口道:“真定大师,万不可这般作想,虽然很多时候宿命让人无奈,没办法抵抗,但天留一线生机,命运终究有战胜之法,君不见道途艰难,也有道尊和佛祖真正超脱吗?”
穆云乐正是朝气蓬勃的阶段,分外相信人定胜天,故而以道尊和佛祖激烈孟奇。
孟奇没再说话,靠着穆云乐的搀扶,缓缓走向城门口。
过了许久,城门即将关闭之时,戒杀居住的临河小院前,突有血光自虚空透出,凝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俨然又是血海罗刹!
他环顾四周,微微皱眉,内心自语:
“他确实来过这里,但早就离开了……”
自己又迟了一步!
自己和狂刀之间就像是被命运捉弄,始终有一层无形间隔阻拦,哪怕用尽了手段,找到了最正确的痕迹,还是要差一步!
…………
出了黎城,穆云乐搀扶着真定大师沿着官道前行,感觉这段经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彩。
她知道真定大师隐居荒山古庙多年,对当今天下之势肯定不甚了解,于是绣口轻启,叽叽喳喳说着种种江湖轶事。
“真定大师虽然没有答话,但也没有阻止,嘿嘿,他肯定乐意听。”穆云乐边说边是自得。
等混得熟了,就可以慢慢窥探真定大师身上的故事了。
行了一阵,天色渐黑,考虑到真定大师身受重伤,若遇到妖兽怕是对付不了,穆云乐左顾右盼,精神与天地相融,迅速蔓延开来,将附近状况尽收心底,以便找出夜里露宿之地。
突然,她轻微后仰,元神刺痛,蔓延出去的精神被人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