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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
暮春三月,花团似锦,柳丝轻扬欲迷人眼;暖洋洋的春风拂过桃花镇街头靠墙的一处草棚,草棚内墙根下胡乱铺着的一堆稻草上歪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他身上的衣裳虽然很是破旧,但却不像寻常乞丐一样肮脏污秽。
暖风呼啦啦吹过,草棚顶上簌簌掉下几根烂稻草,正好落到小乞丐眯眼打盹的脸上,他闭着眼掀起嫣红的嘴唇呼地吹了口气吹落稻草,随意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后墙上歪七扭八刻着的几个大字:丐帮桃花镇分堂!
桃花镇是沿江的一个小镇,全镇百姓不过千余人口,乞丐倒是有十七八个,不管老少都归这草棚底下倒着的小乞丐管着,为什么?因为谁都打不过他!都说乞丐一张嘴,逃跑全靠腿,要比跑得快,谁也比不过这小乞丐。
忽地远处汪汪几声狗叫,一条小花狗吐着舌头飞奔而来,兴奋地跳进小乞丐怀中,将狗头凑到小乞丐面前,呼哧呼哧舔着他的脸颊,把他左边脸上故意抹上的一团黑灰舔掉了大半,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脸颊。
“死狗!再到处跑,小心我拎你回去让师父杀了炖一锅香肉!”小乞丐睁开眼笑着,懒洋洋地推开小花狗,从袖子里摸出半个冷馍馍丢给它,偏头想了想,又笑嘻嘻地将衣袖里藏着的半条腌鱼干也拿出来一并丢给狗:“师父今早给的小鱼干,没舍得吃完,倒是便宜了你。”狗当然是听不懂的,叼着馍馍和鱼干趴到墙根下摇着尾巴高兴地啃着。
草棚外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小香,分明是你自己不爱吃腌鱼干,还非要说不舍得吃,你这话骗骗聂三师父也罢,骗小花做什么,它又不会告状去。”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高高瘦瘦的少年,他的嗓音清亮明快,就如同三月春风里偶尔响起的几声莺啼,很是悦耳动听。和草棚下懒洋洋躺着的小香一样,他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但与小香不同的是,他是个真乞丐。
小香斜眼看着少年,明亮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闪电般从身下草堆里抽出一根碧绿的竹棒,一跃而起扑向少年,几乎同时地,少年足尖点地往后急退几步,险险避开了破空而来的竹棒。
“小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香靠着草棚的柱子站稳,伸手把两边脸上的黑灰抹得均匀了,又在草堆上胡乱擦掉掌心的锅底灰,嘀咕一句:“师父说,要爱干净。”
少年扭过头去偷笑,笑够了才假装正经地咳一声,指着墙角满足地打嗝的小花狗说:“聂三师父说你肯定会在草棚底下等小花,我看见小花就跟着来了。”
小花狗看到少年指着它笑,不知道以为是有什么好事,赶紧站起来汪汪叫了几声,兴高采烈地摇头摆尾,小香伸脚朝花狗的脑门上轻轻踢了一记,叉腰笑骂道:“早晚炖了你。”
天逐渐回暖,春光处处鸟语花香,连猫儿狗儿都躁了起来。前几天夜里,竹屋关不住小花,整夜整夜听着它嗷呜嗷呜凄厉叫唤就和山里头的狼嚎似的,聂三被吵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时不得不赶了小花出来,揉着眼下的一圈青黑,冷冷地踢了小花一脚:“去去去,找你媳妇去。”小香抱着竹棒蹑手蹑脚地想偷偷溜走,聂三丢下一句:“午后回来记得把小花也带回来。”所以,她不得不一连几天都在草棚子底下等这死狗玩够了跑来找她要食吃,好顺便揪着狗耳朵回家去。师父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也担心小花在外头被人逮了去炖成香肉……
小香皱了皱鼻子朝花狗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桃花镇上叫花子虽然不少,谅他们也不敢吃了我聂小香养的狗。”
聂小香是谁?大名鼎鼎的丐帮桃花镇分堂小堂主是也,安宁县丐帮七星堂堂主苏星海亲笔认可的叫花子头儿,谁敢偷头儿养的狗,那就是以下犯上,是要送去七星堂里头三刀六洞行刑惩罚的!
当然,这是小香吓唬镇上其他乞丐不得打小花主意胡诌的说法,小柳心里清楚得很,他笑嘻嘻地蹲下伸手摸了摸狗头,一边逗狗一边随口道:“义庄里头今天不用人看着?聂三师父没出门,倒是在家里头烧水泡茶招待客人呢。”
小香好奇了,师父一向寡言少语,待人又是极冷淡,什么客人上门竟能劳动师父大驾烧水泡茶招待?
“小柳你瞧清楚了客人是谁么?”她抱着碧青竹棒蹲下问,小柳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瞧了个背影,有些胖,穿的是街头王家绸缎铺里头才有得卖的花绸子,只听见聂三师父似乎叫他沈爷。”
桃花镇上姓沈的有好几家,里头又有三四个姓沈的家底颇丰,穿得起绸缎褂子,小香琢磨一阵,懒得多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土,拿起竹棒就走。
小柳把小花夹在胳肢窝下赶紧跟上去喊道:“小香你往哪里去?”“回家里瞧瞧,我怕师父吃亏。”小香头也不回地道。小柳嗳地一声惊讶地对着小花狗道:“聂三师父一副棺材脸,谁敢在他跟前多放一个屁,还不怕晚上被扔进义庄里跟着棺材睡一晚?”花狗嗷呜一声,像是认同他的话,小柳捏了捏狗鼻子,嘻嘻笑了一声。
桃花镇虽小,镇上的街道却是出奇的长,小香在前,小柳在后,两人刚走到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云来客栈前,忽觉近处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熏得小花不停打喷嚏。小香倒退两步走到小柳身旁,两人一狗一齐探头朝客栈大堂内一看,客栈的两扇木门大大敞着,门槛里头立着个矮胖婆娘,那婆娘满身绫罗绸缎,满头插遍簪环珠翠,一张银盆似的脸上不知涂了几层脂粉,厚得像是随时要掉下一两块来。
“王媒婆!”小柳先认出人来,小香也哼哼一声说:“这老太婆去我家里头好几回啦,明着是替镇上的姑娘说亲,暗里不知多想占我师父的便宜。”想到师父,小香笑吟吟地又小声道:“可惜师父从来懒得理会她。”
王媒婆似是听到两人叽叽咕咕的声音,转过大脸来,血盆大口一张,朝门外啐了一口,神情凶恶至极:“去去去去,讨嫌的叫花子!”小香和小柳往旁边一闪,再看过去,这矮胖婆娘居然换了副腻得发慌的笑脸对着窗下一桌上的黑衣青年道:“这位公子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找遍桃花镇也找不出这样一个标致郎君来,难得的是一表人才……不知公子可有婚配?咱们这桃花镇虽小,俊俏闺女可是不少……”
小香抱着碧绿竹棒哼了一声道:“我师父可比这人俊俏多了!”小柳忙点头,又补了一句:“聂三师父虽长得俊,但却不如这位公子和气……”
聂三岂止是不和气,简直是冷若冰霜,不知冰冻了桃花镇上多少芳心。
小香清楚师父的冷淡性子,虽不反驳,却还是朝窗内偷看了一眼,正好那黑衣青年抬头朝外望过来,她一瞪眼,嗖的拉着小柳飞快地闪到一旁去,小柳好奇道:“小香,怎么了?”“客栈里头坐着的是七星堂堂主苏星海!”
要知道,这个桃花镇丐帮分堂主的名头可是她聂小香自封的,苏星海的确让她管着桃花镇乞丐,但却没派下这分堂主的名号,万一牛皮被苏星海戳破,她以后就别想在桃花镇上耀武扬威了。
打定了主意,小香低了头躲到一旁去盯着客栈动静,小柳也跟着闪到墙根下假装逗狗,许久不见苏星海出来,王媒婆倒是甩着花手绢扭着水桶般粗的腰肢跨出门槛往这边走来,小香眼珠子一转,伸手将头发抓乱了随便往地上一躺,等王媒婆走到跟前,闭着眼伸出脚去一钩,只听见唉哟一声,她悄悄把眼睛睁开条缝看去,却见王媒婆五体投地,狼狈不堪地滚在地上,半天才爬起身来。
街边摆摊卖胭脂水粉的老头儿指着小香直笑,王媒婆跌了个狗啃泥,气冲冲地上来就要踹小香,小香就地一滚躲开了,爬起来一边用碧绿竹棒敲着地面一边嬉皮笑脸地唱道:“天当棉被地作床,百家残汤讨来尝,桃花镇上媒婆王,柳腰堪比老树桩。”
她唱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曲调却是婉转谐趣,小香嗓音清脆悦耳,高声一唱,远近都能听见,路人无不止步笑着围观,王媒婆气得脸上横肉直抖,伸过手来便要掴她耳光,小香没想到她真会动手,哎一声来不及躲闪,正闭了眼要受下这一巴掌,忽然身后劲风掠过,一道青影挡至她身前,王媒婆咬牙切齿挥掌扇来,到了跟前收势不住,啪一声拍到了青衣人手臂上。
小香顿时惊得跳起来:“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