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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白色的游荡者在雪地上行走的很飘忽,”游骑兵说。“你发现不了他们留下的足迹。”一只乌鸦从上面落在他的肩上。只剩下十来只黑色的大鸟仍然陪伴着他们。其余的都沿路失散了;每天黎明他们动身时,都要少上几只乌鸦。“来,”那只鸟呱噪着。“来,来。”
三眼乌鸦,布兰想。绿先知。“那不算太远,”他说。“爬上一小段路,我们就安全啦。或许我们还能生堆火。”除了游骑兵,他们全都又冷又湿又饿,而玖健·黎德太虚弱了,没有搀扶根本无法走路。
“你们走吧。”梅拉·黎德在她的弟弟身旁弯下了腰。他拄着一根橡树枝,双眼紧闭,像落叶般不停地颤抖着。他兜帽和围巾之下小小的面孔毫无血色,就像周围的积雪一样苍白,但当他呼气时,依旧从鼻孔中微弱地喷出热气。梅拉已经背了他整整一天。进食和烤烤火会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布兰试图说服自己,但他不确信是否果真如此。“我没法背着他爬上去,山坡太陡了。”梅拉说道。“阿多,你带布兰去那个山洞吧。”
“阿多。”阿多拍了一下手。“玖健只是需要进食了,”布兰不安地说。从那只麋鹿跌倒三次,最终没能在站起来时,已经过去十二天了,冷手跪在它旁边的雪堆中,在割开它的喉咙时用一种陌生的语言低声祈祷。当鲜血喷涌而出时,布兰像个小女孩一样哭起来。他从未像在那一刻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像个残废,当梅拉·黎德和冷手动手屠宰那只驮着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英勇的牲畜时,他只能无助地观望着。他告诉自己不去动那些肉,忍饥挨饿也要好过享用自己的朋友,但最终他还是吃了两次,一次是自己,一次是在夏天躯体里。那只麋鹿已经变得十分憔悴消瘦,游骑兵从它身上割下的肉排还是支撑了他们七天,直到在一个旧石堡中的火堆上他们烤食了最后一块。
“他的确需要进食,”梅拉表示赞同,一边梳理着她弟弟的眉毛。“我们都需要,但这里没有食物。走吧。”
布兰忍不住流出了一滴眼泪,感觉到它冻在了脸颊上。冷手推了一把阿多。“光亮正在减弱。就算他们现不在这里,也很快就要来了。走吧。”
默不作声,阿多拍打掉腿上的积雪,背着布兰趟过雪堆向上走去。冷手尾随在他们身后,漆黑的手中握着他的剑。夏天跟着过来了。有些地方的积雪要没过它,每当那只大冰原狼在踩穿薄薄的冰壳,跌进雪中之后,就不得不停下来抖落身上的积雪。在他们攀登的时候,布兰在他的篮子中费力地扭身过去看着梅拉,她一只手搀扶着他的弟弟。他对她来讲太沉了。她半饥半饱,也没有原来的力气了。她用另外一只手拄着她的捕蛙矛,把矛尖插进雪里支撑着。梅拉开始挣扎着向山坡上爬去,半拖半背着她的弟弟,当阿多从两棵树中间穿过时,布兰望不见他们了。
山坡变得更加陡峭了。冰碛在阿多的靴下崩碎。有一次他脚下的一块岩石松动了,他向后仰了过去,险些要翻滚下去。游骑兵伸手抓住了他,挽救了他们。“阿多,“阿多说。每阵狂风都会把白白的细雪卷到空中,在晚霞的映射下像玻璃一样闪光。乌鸦绕着他们拍打着翅膀。一只向前飞去,消失在了山洞中。现在还剩下八十码了,布兰想,这根本不算远。
在一块未被踩动过的白雪堆积而成的陡坡脚下,夏天突然停了下来。那只冰原狼扭过头,在空气中嗅着,然后咆哮起来。它的毛全都竖立起来,它开始掉头向后跑。
“阿多,停下。”布兰说。“阿多,等等。”这有点不对劲。夏天闻出来,他也就闻出来了。有不好的东西。有东西在附近。“阿多,不,后退。”
冷手仍在攀登,阿多也想要跟上。“阿多,阿多,阿多,”他大声地抱怨着,压过了布兰的抗议声。他的呼吸变得困难。空气中充满了白色的薄雾。他迈出一步,接着又一步。雪几乎有齐腰深,斜坡非常陡峭。阿多向前倾斜着身子,双手扒着岩石和树干攀登着。又是一步,再一步。阿多扰动的积雪滑下了山坡,在身后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雪崩。
还差六十码。布兰斜过身去为了更好地观望那个山洞。然而他看到了另外的东西。“一堆火!”在鱼梁木丛林的缝隙中有亮光在闪动着,一道红色的光芒划破了周围的黑暗。“看,那边有人——”
阿多发出了尖叫。他扭动挣扎着摔倒了。
当这大个子马僮猛烈地翻滚时,布兰感觉整个世界在他周围旋转。突然的一记碾压令他上不来气。他的嘴里充满了鲜血,而阿多仍在不停扭动和翻转着,挤压着他身下的这个残废男孩。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腿。刹那间布兰认为或许是树根缠住了他的脚踝……但那树根移动了。一只手,他看见,接着那个尸鬼其它的部位猛地从积雪下显现出来。
阿多踢打着它,用一只盖满了雪的脚猛地踹在那东西的脸上,但那个尸鬼看上去毫不在乎。他们两个撕打起来,拳来脚往,顺着山坡向下滑着。当他们翻滚的时候,积雪灌进了布兰的嘴和鼻子里,接着他又马上翻到了上面。有东西敲打着他的脑袋,一块石头或者碎冰,要不就是尸鬼的拳头,他也说不清楚,接着他发现自己被从篮子中甩了出来,四肢摊开躺在山坡上,呕吐着嘴里的灌进去的雪,他的手套上满是他从阿多头上扯下的头发。
在他的周围,尸鬼们纷纷出积雪下拱了出来。
两个,三个,四个。布兰数不清了。他们从激起的雪雾中蜂拥而出。有些穿着黑披风,有些披着破破烂烂的皮毛,有些什么都没穿。他们全都有着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手掌。他们的双眼像淡蓝色的星星一样闪着光芒。
他们其中三个扑向了那个游骑兵。布兰看见冷手劈开了一个尸鬼的脸。但那东西仍然向前扑去,把他逼进了另外一个尸鬼的怀中。又有两个追逐着阿多,拖着沉重笨拙的脚步走下山坡。梅拉正向这里攀爬着,布兰茫然无助地意识到。他拍打着积雪,大声发出警告。
有东西抓住了他。
他的呼喊变成了尖叫。布兰抓起一个雪团掷向了它,但那个尸鬼连眼都没眨一下。一只漆黑的手掌摸索着他的面孔,另一在放在了他的肚子上。它的手指如同钢铁一般。他要把我的肠子扯出来。
但突然之间,夏天扑进了他们当中。布兰看见皮肤像块破布一样被扯开,听到骨头的碎裂声。他看见一只齐腕撕落的手掌,手指在无力地抽动着,衣袖是褪了色的黑色粗布。黑色,他想到,他穿的是黑色,他是守夜人中的一员。夏天把胳膊扔到一旁,转过身去,把它的牙齿深深地咬进那个尸鬼颏下的脖子里。当这只庞大的灰狼猛地挣脱时,它从那团灰白色的腐肉中扯下了差不多整个喉咙。
那个断掉的手掌仍在蠕动着。布兰从它旁边滚开。他肚子贴着地,在雪地上爬行着,他盯着山坡上面白雪覆盖幽暗的树林,橙色的光芒正在其中跃动。
还有五十码。如果他拖着自己爬过这五十码,他们就不能抓住他了。当他扒着树根和岩石向火光爬去时,融化的雪水渗进了手套。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然后你就能在火堆旁歇息了。
此时落日最后的余晖已经在树林中消散了。夜色降临了。冷手不停地劈砍他周围围成一圈的尸鬼。夏天正在撕扯着他扑倒的一只尸鬼,叼着它的脸。没人理会布兰。他向高处爬起,无用的双腿在身后拖拽着。如果我能到达那个山洞……
“阿——多”山坡下面某处传来一声呜咽声。
突然之间他不再是布兰了,那个残废的男孩仍在雪地中爬行,而他成为半山腰中的阿多,尸鬼正抓着他的眼睛。怒吼着,他脚步踉跄地晃动着,使劲把那东西甩到一边。它跌倒了,但又要重新爬起来。布兰从阿多的腰带中抽出他的长剑。潜在体内的他能听见阿多依旧呜咽着,但他现在是一个手执铁剑,满怀愤怒的七尺壮汉了。他举起剑用它砍倒那个尸鬼,当剑锋切开湿漉漉的毛料,生锈的盔甲和腐烂的皮革,深深地砍进下面的血肉和骨头中时大声咕哝着。“阿多!”他愤怒地吼叫着,又劈了一下。这次他把那个尸鬼的头颅从脖子上削了下来,这令他狂喜了片刻……直到一双死人的手摸索着伸向他的喉咙。
布兰向后退去,真该死,梅拉·黎德在那里,正把她的捕蛙矛深深地插进了那个尸鬼的后背。“阿多,”布兰又喊叫起来,在山坡冲着她挥手。“阿多,阿多”玖健在他被她放下的地方无力地扭动着。布兰奔向他,抛下那把长剑,把那个男孩搂在阿多的怀中,踉踉跄跄地向后退。“阿多!”他痛苦地咆哮着。
梅拉带路向山上退去,当那些尸鬼靠近时就对着它们猛刺。没法伤害到那些东西,但它们移动得缓慢而笨拙。“阿多,”阿多每迈出一步都会说。“阿多,阿多。”他猜想如果他突然对梅拉说他爱她,那她会作何感想。
在他们上面,明亮的火焰正在雪地上跳动着。
尸鬼,布兰意识到。有人在焚烧尸鬼。
夏天绕着离得最近的某个人留下的庞大躯壳一边跳动着,一边吼叫着,撕咬着,尸鬼裹在火焰当中的。夏天不该靠得那么近,他在干什么?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脸朝下爬在了雪中。夏天正竭力把那东西从他身边赶开。如果它把我杀掉会怎样?从此我就成为阿多了?还是会进到夏天的体内?或者我干脆就是死掉?
他觉得天旋地转。白色的树木,黑色的天空,红色的火焰,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翻滚,旋转着。他感觉自己跌跌撞撞地走着。他能听到阿多的吼叫声,“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一团乌云般的乌鸦从山洞中涌出来,接着他看见一个矮小的女孩手举着火把,左冲右撞地奔了过来。起初布兰以为那是他的姐姐艾莉亚……真是发疯,他原本清楚地知道他的二姐远在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