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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例如什么烦心的事?”
“你真不懂?在工厂里谁都会摔跤。”
良惠厌烦地说完,拿着脏尿布,站起身,然后毫不做作地放到孩子正在玩的厨房入口,一边伸着因繁重的劳动而累弯的腰,一边看着今井。
“还想问什么?”
“还有……您星期三早上干了什么?”
“跟这个一样啊。”
“那一整天呢?”
“跟这个一样。”
今井道过谢,狼狈地逃离良惠家。看到良惠上完夜班,还得照料卧床的老人的劳累样子,心里受不了。跟衣笠在工厂里取证时,因为良惠的表情恐惧不安,总觉着她可疑,现在看来当时的估计大错特错了。
下一个目标,是另一个伙伴——计时工城之内邦子的家。不过,今井感到饥渴,又顺路去了同一家点心店,喝干了第二杯乌龙茶。
店主问:“吾妻女士在家吗?”
“在家。好像很忙。请问,上星期二吾妻女士外出过吗?”
“星期二?”店主反问。今井感到他眼睛混浊,似乎在怀疑自己,于是让他看过证件。
“是这样,良惠女士跟碎尸案被害者的夫人在一起工作。”
“啊,是那个!”店主眼睛一亮,“真可怕。对,对,听说被害者的夫人在盒饭工厂上班。”
“星期二吾妻女士干什么了?”
“那个人被家拴住了。”
店主明显流露出好奇,为什么会问起良惠呢?今井什么也没说,走出店门。
他已经开始感到徒劳。
途中,到东大和火车站前吃了中国凉面,到邦子家时早过了中午。按过门铃,没人出来。按过多次,已经死心,拔腿想走时,听到拿起话筒的声音,传来女人冷冰冰的声音。
“喂,哪位?”
今井报过名,门马上开了。刚睡醒的邦子哭丧着脸,露了面。
“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
这个叫邦子的女人由于今井突然来访,害怕似的耷拉下眼皮。今井来了兴趣,环视邦子的房间。
“经常在这个时间休息吗?”
“是呀。因为上夜班嘛。”
“您丈夫去上班了吗?”
“哎,这个……”邦子含糊其辞。
“他在哪儿工作?”
今井马上问道,不容对方思索。这样一来,邦子就露出了破绽。
“其实他辞职了,现在我们已分居。”
“分居?”今井习惯地活动食指。不过,他并没把分居跟弥生的事联系上。
他又问道,“能问一问原因吗?”
“原因?只是两人性格不合。”
邦子松弛的乳房在显然没戴奶罩的T 恤衫下晃动。邦子从包里取出一枝烟。
今井凝视里屋,看到床很凌乱。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今井从男人的角度,紧盯着邦子叼烟、吸烟的样子。
“听说您跟山本夫人关系要好,所以来问一问那事。”
“不,不怎么要好!”
邦子看着旁边说。
“是吗?听说在工厂时你们四个人总是一起劳动。”
“那是在工厂。不过,那人不知是清高,还是脸蛋漂亮,并不那么容易让人亲近。”
“真是那样?”
今井注意到邦子心中潜藏着恶意。难道她不同情弥生吗?弥生是受害者的妻子,从人之常情看来很值得同情。可是,良惠和邦子都坚持说跟弥生关系并不很好,这是为什么呢?今井心里产生了上当的感觉。根据在工厂的调查,她们四个人不是经常一起行动,工作完之后,边喝茶,边聊天,然后回去吗?据以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她们的反应一般是万分同情。
“那么,没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吗?”
“几乎没有。”
邦子冷漠地说,站起来去打开冰箱,把里面的矿泉水从瓶子倒到杯里。
“你喝吗?不过是生水。”
“不了,谢谢。”
邦子开冰箱时,今井飞快地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让人想不到有主妇在家。没有剩饭,没有食物,连一瓶桔子汁也没有。难道不在家做饭吗?今井感到不可思议。邦子用的穿的好像都很破费,家里却看不到一盘CD、一本书,整个家里弥漫着穷气。
“不做饭吗?”
今井盯着房间角落里丢弃的饭盒问。
“我可不想做饭。”
邦子扭着脸,甩出一句,不过马上面露羞色。死要面子,今井想。
“是吗?今天来想了解有关碎尸案的情况。城之内女士,星期三晚上您休息了,是吗?能告诉我理由吗?”
“星期三?”
吃了一惊似的,邦子把胖得有窝的手放到胸口。
“啊,前一夜,即从星期二深夜,山本女士的丈夫失踪了,星期五发现碎尸。
城之内女士那晚歇班,能说一下理由吗?”
邦子惊慌失措,“确实是肚子痛,去工厂也不能干活。”
为了确认其他情况,今井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问:“山本女士有情人吗?”
“这个,”邦子耸耸肩,“不会有吧?”
“雅子怎么样?”
“雅子?”可能是因为意外,邦子歇斯底里地高声说。
“对。香取雅子。”
“没有吧?那个可怕的女人。”
“她可怕吗?”
“对。是可怕,还是……”
可能找不到别的表达词汇,邦子沉默了。今井觉得那可能是邦子的真心话,所以默默地等着。今井揣摩,她到底害怕雅子的哪一点呢?为什么那样怕她呢?
“总之,我已不想在那个工厂干了。发生了碎尸案,会没有好运气。”
邦子把话岔开。今井点头。
“是吗?在找工作?”
“想找个白班的工作。你知道吗?那边有流氓滋事,不是很危险吗?”
“流氓?”第一次听说,今井打开记事本,“在工厂出没吗?”
“不,简直跟幽灵似的。”
话题一变,邦子突然来了精神。
“虽然我认为这件事跟案子没关系,能具体讲一讲吗?”
邦子说出了从今年四月左右开始流氓出没的来龙去脉。今井一边记录,一边想,女人们夜间上班真是辛苦。
出了邦子家,就来到了经过下午长时间的阳光毒晒过的水泥停车场,今井一想到这么个大热天要步行到公共汽车车站,又想到还要在那里等车,不由得“噗”
地吐出一口气。这时他忽然发现,签约停车场停着各色车子。今井看到一辆最为豪华的墨绿色高尔夫敞蓬汽车。
今井想那会是这个住宅区谁的车呢?根本没想到那就是屋子里一贫如洗的邦子的爱车。
一切又得推倒重来。原打算今天接下来去访问星期二晚上歇班的五个男工人,看来得等明天再调查了。可是如果自己的推理完全失败了,又得被衣笠夺回主导权,自己又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
今井愁眉不展,在炎热的天气里慢慢地走着。没走几步,就开始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凹领短袖运动衫的后背。
六 宫森和雄趴在架子床上层,正读日语课本。把在工厂做工当作磨练的日子里,又有了两个新考验。其一,是得到雅子的完全谅解;其二,是为此学习日语。
这与用传送带传送米饭的单纯作业不同,从这两种考验中,和雄感受到一种香甜。
“我叫宫森和雄。”
“兴趣是看足球。”
“你喜欢足球吗?”
“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你。”
和雄趴在床上轻声读过几遍这样的句子后,扭过头向外看。从他的床头只能看到从窗户上部映进来的深桔红色晚霞。夏日的天空即将黑下来,被染成鲜艳的桔红色云层的天空,正演变成深蓝色夜空。和雄盼着快点黑天,那样就可以在工厂见到雅子。
从那天以来,就没跟雅子说过话,因为即使打招呼,雅子也不会理睬,为此和雄感到很难过。不过,和雄偷偷捡起了雅子那晚丢进暗渠的东西。
和雄从枕头底下掏出银色钥匙,握在手中。冰冷的钥匙被和雄的手慢慢温热起来。和雄感到那温热的钥匙就是自己对雅子的爱的寄托,感到幸福起来。
如果把心事告诉同事,因为两人年龄悬殊,会被同事取笑吧?自己或许会被同事劝说,要找女人就找巴西人吧。没人理解也没关系。那个比自己大得多的女人身上,一定有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和雄想,也只有雅子会理解自己。既然两人能相知,就一定有相似之处。他的感情全被包容在这个钥匙里。
和雄给钥匙配上银链,挂到脖子上。因为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所以就连雅子自己也认不出是自己抛弃的钥匙吧?那举动简直跟初涉爱河的高中生似的,二十五岁的和雄喜不自禁。
和雄决不会想到这件事会使自己在冷漠的父亲的故国忘记了忧愁。聪明的和雄想,像雅子那样的女人在巴西也很难邂逅。
和雄是昨天一大早去的暗渠。
巴西工人跟计时工不一样,必须工作到早上六点之前。从六点完工到九点白班开始,工厂里空无一人。和雄瞅准这个空,朝废弃工厂的暗渠走去。
和雄大体还记得雅子扔东西的地方,对雅子在那里扔的什么东西感兴趣。当时听到金属声,希望还没被冲走。
目送几个急着赶火车的上班族和学生走远,看准没人,和雄用尽全力掀开暗渠顶上的水泥盖子。没被太阳照射过的污水,反射着清丽的夏日朝阳,水面闪着一道光。和雄注视暗渠,水黑且混浊,不过比较浅,能看到底。和雄下定决心,穿着慢跑运动鞋飞身跳到不到一米深的暗渠里。
黑色污泥飞溅到和雄的牛仔裤上。臭水一直浸到脚脖,耐克鞋脏得不像样子,和雄毫不在意。他看到在一个空瘪的塑料瓶下有一个黑皮革钥匙环。
和雄把手插到温和的水里,捞起钥匙环。皮革钥匙环可能已使用了很长时间,角已磨损发白,上面带着一个银色钥匙。和雄对着阳光看了看,觉得好像是家用钥匙。雅子怎么扔这种东西呢?和雄心中涌起了疑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