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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从心里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吧!”
“你没想过不去那样做吗?”
佐竹看着雅子的眼睛,“没有。”
“……你别死。”
雅子平静地说。呻吟着的佐竹吃惊地看着雅子。从脸上流下来的血染红了佐竹的全身。
“我杀了邦子。以前我也杀过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的女人。那时,我觉得我死了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想再死一回……”
“我还活着,所以你也不要死。”
雅子脱掉了紧贴着皮肤的羽绒服。因为穿着它拥抱佐竹不方便。被殴打过的脸肿得很厉害,如果对着镜子看的话,那面貌一定会让人吃惊。但是,这些她已不在乎。
“我已经不行了吧?”
佐竹轻松地说,全身像是由于寒冷而颤抖着。雅子来到佐竹身边,查看着伤口,伤口拉得很深。为了止住流血,雅子用双手合拢伤口,然后紧紧捂住。
“别动,没有用了。大概割断动脉了。”
雅子没有松手。佐竹在走向死亡。也许上帝为了让他们共有这一瞬间,才让自己来与佐竹见面的吧。雅子想到这儿,又重新环视了一下这废旧厂房的内部。
这里似乎是专为他们两人见面、相互了解、然后离别而特意准备的巨大棺材。
“能给我一枝烟吗?”
佐竹用那不听使唤的嘴对雅子说。雅子恢复了理智,从佐竹脱下来的裤子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着后放到佐竹的嘴上。不一会儿香烟被嘴里流出的血染红了。
佐竹没有顾及,轻轻地吐着细细的烟雾。雅子跪在佐竹面前,从正面看着佐竹的脸。
“去医院吧。”
“医院……”佐竹像是笑了。可能是筋也被割断了,那笑容只把没有血迹的那半边脸松弛了一下。“我杀死的那个女人死前也这么说过。难道我也会跟她一样地死去吗?这也是命运吧……”
“吧嗒”一声,被血染红的还有很长一段的香烟,落到地上的血迹里熄灭了。
像是死了心似的,佐竹闭上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还是去医院吧。”
“那样的话,你我都得被捕。”
雅子和佐竹这般样子走出这废旧厂房,无疑会招致社会的惩罚。雅子抓住了佐竹颤抖着的肩膀,佐竹把雅子抱到了怀里。雅子感到佐竹的皮肤已经凉了。两人的身体渐渐沾满了佐竹的鲜血。
“即使那样,我也希望你活下去。”
“为什么?”佐竹低声问道,“我可是让你吃尽了苦头哇。”
“因为你死了就如同我死了,带着这种悲哀我怎么能活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佐竹又闭上了眼睛,一时沉默了。
“没问题。我不会让你死的。”
雅子在努力闭合着伤口、止着血。但是,佐竹的意识好像在渐渐远去。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雅子的脸,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希望我活下去?”
“因为我现在理解了你,我们是同类,所以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雅子要去吻佐竹,但佐竹的嘴上全是血。只有那渐渐暗淡的眼睛,瞬间又炯炯有神地看着雅子。
“当初,我也那么想来的。……又有五千万元,只要到了成田……总会有办法的。”
佐竹好像觉得这希望不是自己的,断断续续地说着。
“听说巴西很好。”
“带我去吧。”
“好哇。反正我也不能回来了。”
“我们都不能回来了,让我们一起走吧!”
“……”
“我们会自由的。”
佐竹嘟哝着。
“嗯。”
佐竹伸出手,轻轻地触摸雅子的脸颊,那手指的指尖已经冰凉。
“血止住了。”
好像知道雅子在撒谎,佐竹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九 雅子走在新宿站的通道上。那不是有意识在走,只是两腿在前后无意识地迈动。通道上自然地形成人流,雅子被卷入这人流中,不知何时被人流冲到了新宿站的外侧。
出了检票口,雅子分开混杂的人群向地下街走去。商店的镜子里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戴着墨镜,遮住红肿的眼睛。因为心脏颇抖得厉害,羽绒服的前拎紧紧地拉合着。
雅子在镜子前站了下来,摘下眼镜看着自己的脸。被佐竹殴打的面颊还有些肿,但已不是那么明显。可是,那由于悲愤哭成红肿的眼睛却难以恢复。
雅子又戴上了墨镜。眼前是车站大楼的电梯,雅子毫不犹豫地进了电梯,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键。可是她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最顶层都是餐馆。这里好像可以暂时避开人们的耳目。雅子在靠墙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把黑色的尼龙包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佐竹从弥生那里抢来的那五千万元和自己的六百万元现金。
雅子取出香烟吸了起来。想起佐竹临死前抽烟的情景,雅子那被墨镜遮住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突然,雅子想吸烟的心情一扫而光,她把点着的香烟扔进了面前的烟缸里。
香烟发出“嗤”的一声,熄灭了。这与从佐竹嘴上掉到血迹里的香烟发出的声音有点相似。
雅子在这里呆够了,提着尼龙包站了起来,透过大玻璃窗望着新宿的街道。
靖国街道的对面就是歌舞伎街。雅子一只手扶着窗户,专心地审视起歌舞伎街来。
在下午那冬日微弱的阳光照射下,能看到还没点亮的霓虹灯和那已经褪色的花里胡哨的广告牌。那里像是沉睡着的猛兽似的,显得很懒散,但是一旦醒来,那猛兽就会露出狰狞的面孔,捕捉猎物。那里是佐竹的街道,是充满猥亵与卑劣欲望的街道。
雅子想去歌舞伎街,她想亲眼看看佐竹曾经开过赌场的地方。这种想法使雅子所有的感情都沸腾了。两天没吃没喝躺在商业旅店里,强忍着的那百无聊赖的空虚和那无法排解的悲哀又骤然苏醒了,并且身体的内部又产生了再也见不到佐竹的悲怆。雅子喘息着发出悲鸣。她希望能再次见到佐竹那样的男人。
雅子希望在那条街上呼吸一下佐竹呼吸过的空气,看一下佐竹看过的景色,寻找像佐竹一样的男人,追逐佐竹做过的梦。雅子的心中那迷失了的希望又复苏了。
雅子转过身想跑,那打过蜡、磨得光滑的瓷砖地板,被雅子那不合时宜而又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轻便运动鞋磨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雅子吃了一惊,站住了。
她又回过头来看着窗户,一瞬间,她觉得好像又看到了夜幕下的废弃工厂。
别再去想它了。雅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像佐竹被过去的梦束缚着似的,自己也成了佐竹的囚徒。她希望结束这种生活。大概只有像佐竹这样的男。人才能让自己有这种持久的想法。进退维谷的佐竹只有在心中不断追寻梦幻才得以生存。
他把女人和自己封存在过去,那里有男人探寻真正自由的梦幻。
那么,自己的以前又是怎么样的呢?雅子看着自己那剪得过短的指甲。由于在盒饭工厂里工作,两年来她一次也没把指甲蓄长过。苍白的手因过度接触消毒液而变得粗糙。在信用金库工作了二十年,生孩子,做家务,与家人一起生活。
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痕迹,无异都已深深地留在雅子的脑海中。佐竹生活在他那虚幻的梦境里,而雅子则在各个角落体验着现实。雅子发觉自己追求的自由与佐竹所希求的有些不一样。
雅子用力摁了一下电梯的按键,她打算现在就去买飞机票。与佐竹、良惠和弥生不同,在什么地方一定有属于自己的自由。身后的大门已关闭了,那就再寻找一扇新的大门并打开它。电梯上升的声音像刮风一样在雅子身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