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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的中军大幬,铁骨铮铮的焦应龙被这个问题问的发懵,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接口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要么会废了文儿。迎眉儿做西凉之主,毕竟有个野心勃勃的天后在位。女子当家,也并非不能开创先河不是?或许,更加干脆一些,直接效仿了文成侯……”
焦应龙面色大变,额头上的汗水都肉眼可见的向外流淌,连忙叩首道:“孙儿不敢!万万不敢啊!义父待我恩重如山,靠山王府就是孙儿的家,孙儿……”
老太太伸手示意焦应龙闭嘴,接着用龙头拐杖指着一边,道:“去那边自己想,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此时离开靠山王府,念在你也是靠山王府的子嗣的份儿上,靠山王府不会亏待了你,你也是杨雄的儿子,家产,有你一份儿。要么,你就给我发下誓言,永远效忠文儿!先别急着回答!去想想!”
在老太太面前,焦应龙真的生不出任何反驳的情绪,那是一种全都被看得通透的感觉,叫人畏惧。
杨文微微蹙眉,也有些明白老太太这是要做什么,眼睛中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老太太指着大白熊,道:“白熊!”
“孙儿在!”
典白熊叩首磕头,恭敬无比。
老太太同样看着典白熊那双哭红的眼睛,嘴角一撇,大声斥责:“杨雄的儿子居然是个爱哭的小娘们儿?嗯?”典白熊被老太君一句话说的全然不知如何应对,丈许高的巨汉,一时间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窝囊!看着我!”,老太太威严的瞪着典白熊,接着说道:“白熊!你是老二,也是杨雄最喜欢的儿子,比文儿都要打心眼儿里喜欢。我知晓你忠诚的只有杨雄,因为杨雄那王八蛋的确有两下子,文儿现在比不得,你也看不惯文儿早年间的荒唐事。可我要告诉你,要是没有文儿在洛都城装疯卖傻,当了隐性质子这些年,你们在西凉也不会好过!”
老太太边说便用龙头拐杖敲地,咚咚的声音仿佛就是敲打着典白熊的心。
“与应龙一样,你也给我去那边好好琢磨琢磨,”,老太太道:“你同样有两条路可选择,走、或者留。”
典白熊再次叩首,默默地膝行到一边沉思。轮到了公羊苟,老太太却是伸手示意公羊苟到身边。
公羊苟被老太太拉着手打量许久,一动不敢动。
“啪!”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中传荡,别说是公羊苟自己,就是杨文也跟着傻眼,老太太这是啥意思?怎么上来就是一巴掌?
公羊苟愣神儿过后,却是跪地磕头,道:“孙儿知错!”
老太太面色不变,饶有兴趣儿的问道:“错在何处?”
公羊苟脸憋的通红,半晌,颓然叹息:“孙儿不知,还请祖母示下!”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你没有错,只是有些迂腐。不过……古人说得好,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苟子,你是老三,刚才给你两个兄长说的话你也听了,与他们一样,去或留,自行决断。过了今日,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除非死。过去想想吧!”
公羊苟叩首流血,道:“孙儿不走!今后愿随王爷上刀山、下火海!如有半点虚言,就叫孙儿天打雷轰!日月可鉴!”
如此决然的语气,倒真叫旁边看着的杨文心头一热,差点就要去起身相扶。
老太太对此却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动容,龙头拐杖指着旁边的位置道:“文道誓言?到了你这个境界,文道誓言没什么约束力,去吧!你还想清楚了再说话。”
慢慢的站起身,老太太拄着拐杖,斜睨杨文,道:“扶我出去走走。”
杨文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太,神情中有几分害怕。老太太从前在他心目中,那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奶奶,而且极其的溺爱自己,哪曾想今日老太太身上那种威严气势,竟是那般厉害,简直摄人心魄。
漫步在还在结冰的湖中游廊,老太太道:“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嗯?”
杨文惊愕住了,好一会儿,转着眼睛,讪讪的不敢回话。显然,他是什么都没想到。
老太太也不失望,径直说道:“这些话本来杨雄是准备自己说的,可他去的太突然,只能由我来说。”
“您怎么知晓父亲要说这些话?”,杨文反问:“他肯定不会当娘跟您说过这些话。”
老太太摇了摇头,抓着杨文的手想火把伸去,借着火光,道:“看见了吗?这是岁月的风霜,小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些许事情,怎会揣摩不透?西凉三杰,龙虎狗,全都是能臣勇将,更是傲气斐然之辈,你暂时啊!还压不服他们!西凉的局势却不容许你慢慢的去压服他们,只能由我来加快这个速度,因为我的身份是他们绝对不敢回避问题的。再者,‘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任何不确定的苗头,都要扼杀在萌芽!”
杨文抿着嘴唇儿好半天没吱声,接着却是疑惑的问道:“假如三位兄长有人要走,您……您真的会放?”
“不是我,是你!”,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你是靠山王,这个家是你来当家做主的!这句话你应该去问你自己!”
“我……?”
杨文伸手指了指自己,蹙着眉毛,好一会儿,道:“如果是我来决断,他们要走,那就走。您说的是,他们也是父亲的儿子,是我的兄弟,这个家,有他们一份儿,我可以给他们。但……不允许抢。”
“说得好!”,老太太赞许的点头,道:“身为王者,要有胸襟、要有气魄,也要有底线与坚持,这一点你想得很清楚,不错。”
“走吧!他们也该想清楚了!”,老太太慢吞吞的移动脚步,道:“奶奶能帮你的不多,这大概也是最后的了,”,抿着干瘪的嘴唇儿,老太太忽然转身盯着杨文,伸手点了点杨文的胸口,道:“秦十二金人之一对吗?不错!有机会将所有的都拿到吧!”
杨文愣了下,有心要闻,老太太却是什么也不说了,直接摇头不搭理杨文。
回到房间,焦应龙、典白熊、公羊苟三人跪的整齐,先是对着老太太一拜,接着对杨文叩拜,齐声道:“焦应龙(典白熊、公羊苟),拜见主公!拜见王爷!”
老太太拉着杨文的手自然地送了开,也是给了杨文暗示。
杨文连忙上前扶起三人,道:“三位兄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我……”
“文儿嘴拙,叫他骂人还行,叫他说些好听的太难!”,老太太插言进来,道:“或许文儿并不具备雄主所有的东西,但他却区别于雄主,是仁主,仁义的人。靠山王府,杨家,从不会亏待自己人,你们是文儿的兄长,更是如此!好了,都滚蛋吧!我累了。”
“奶奶,您……要不要回西凉?”,杨文问道。
老太太睁着疲敝的眼睛,摇了摇头,笑道:“死后再回去吧!你们四兄弟子时就要扶灵上路,去歇息下吧!上路吧……上路吧……回家……”
老太太的喃喃呓语,代表着她又开始了糊涂,杨文四人心头齐齐的一酸,相视无言,站了很久、很久、很久。
第二百六十七章靠山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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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凤元年,三月二十六日。
春天来了。
淅沥沥的小雨从天上随着风儿飘荡落下,北方的严寒天气还留有余韵,雨水冰冷慑人。
烟蒙古道,一队人马渐行渐近,所有人都穿着素黑的丧服与白色的麻衣,没有哭声,有的只是艰难。
从洛都城出发已有十日,老靠山王杨雄的灵柩才刚刚走进长安城的范围,无他,只因杨文的身子骨儿实在不好,这十余日来,他也是死死地撑着。若放在平时,他早就倒下了,只是现在他不能,他要回西凉,带着父亲的尸体落叶归根。
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白色的吐息,每走一步都倍感艰难,清冷如冰水的雨点儿打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完全贴在皮肤,彻骨的寒意让人摇摇摆摆,站立不稳。还未开化的土地随着蒙蒙细雨化开来些,但却给地面增加的泥泞与湿滑,仿佛站在稍稍放冻的冰面上。
望着杨文面色煞白,身体抖瑟如筛糠的艰难模样,典白熊终究是心软,劝道:“王爷,您还是休息下吧!有我来就行,千万别勉强自己。”
杨文艰难的扭头瞧了眼典白熊,木然的摇了摇头,嘴唇儿哆嗦着道:“二兄……没事儿。”
本身杨文就因为请不到人,坏了规矩,只让自家三位义兄来扶灵抬棺,更让人窝心的是……三个义兄的身高,都够奇葩的。典白熊那不用说。整个一个巨人。比其他三人全都高了不止一筹。他一抬,全部的分量都压在其他三人身上。还有公羊苟,他是在太矮了,五尺多点的身高让他根本够不到。剩下就是焦应龙与杨文,而焦应龙又比杨文高一点,算计下来,金丝楠木棺材的千斤重担,大半全都负担在杨文肩膀上。偏偏按照规矩。抬棺人不得使用文力,害怕惊扰了死者的安息。
杨文嘴上说的是够坚定的,可脚下的一个踉跄,却着实叫人揪心。好在典白熊的大身板儿及时的稳住棺材,还反应迅速的扶了他一把,让他没有摔个结实。饶是如此,他看起来也是满身泥泞,模样甚为狼狈。
坐在地上,杨文挣扎了好半天没能起身,眼睛一翻。嘭的一下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来人!快来人!”
典白熊连忙招呼跟随的侍卫们,将杨文扶到马车里。还用文力蒸干衣裳,点燃火盆给他取暖。
杨文倒下了,但灵柩西归不能停,西凉三杰继续坚持着。
时值傍晚,扶灵西去的队伍终于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外,早已经有人等候,人山人海的不计其数。这些人,都是准备沿途吊唁老靠山王杨雄的。
事实上,从洛都城出来之后,沿途便有无数风闻此事的人相送。老靠山王杨雄这一生争议颇多,有人说他粗鲁,不懂礼数。有人说他跋扈,爱占便宜。有人说他霸道……可无论怎么去诟病、攻讦,人都也都无法磨灭他为帝国、为人族做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