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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子璇怔了怔。
“是呀,就是二十日,在揽翠画廊!我已经寄请贴给你们了!你回去告诉子默和舒奇他们,一定要来!”他兴冲冲的说着,又解释了一句:“当然,是杜伯父支持我,要不然,我是没能力去租那种地方的!”
子璇看了芊芊一眼,再看了若鸿一眼,心中的感觉,真是复杂到了极点,说不出有多嫉妒,也说不出有多苦涩!
若鸿一心只在他的画作上:
“你看!这一张,我好得意,我给它取名字叫奔,你说好不好?还有这张,画的是雨后的天空,我还没定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子璇情不自禁,被那些画吸引了,她一张张看过去,越看越惊奇。不得不赞赏的说:
“若鸿,你真是才气横溢,画得……太好了!”
“真的吗?真的吗?”若鸿兴奋得像个孩子:“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芊芊说她每张都喜欢,但她是感情用事,根本不懂嘛!你才是行家!而且你不虚伪!我真的有进步,是不是?是不是?”子璇忽然看到两张并排而放的油画,画的都是人像,一张是自己披着薄纱站在窗前,一张是芊芊,伫立在西湖湖畔,穿着件低胸的白色绸衫,胸前的“红梅”,赫然在目!子璇瞪着那两张画,顿时觉得五内俱焚,整个胃都翻搅了起来。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至于来时想谈的问题,也谈不出口了。她掉转身子,回头就走。
“子璇!”若鸿惊呼着;“你才来,怎么就要走呢?别走别走!进屋里去喝杯好茶,芊芊才给我拿了两罐碧螺春来……”子璇一语不发,跳上车子,头也不回的、飞快的、逃也似的骑走了。芊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恐惧的说:
“若鸿,我觉得她不对劲儿!你是不是该……追她去?也许……她有话要对你说……”
若鸿摇摇头,有些沮丧起来。他看了芊芊一眼,是的,他已经在两个女孩中选择了一个,就对这一个好到底吧!子璇的创伤,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13
子璇已经走投无路了。在那个时代,要除掉肚子里的孩子,实在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好不容易,辗转又辗转的,从陆嫂的朋友,一个洗衣妇那儿,弄到了一个地址。于是,这晚,她单枪匹马,还着二十块现大洋,带着坚定的决心和无比的勇气,在一个小黑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地址。敲开门,那产婆一见白花花的大洋,再看年纪轻轻的子璇,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四顾无人,忙忙的关了门,把她拉进了小屋。
小房间里阴暗潮湿,一股药水味和霉味扑鼻而来,子璇就觉得头晕目眩了。产婆让她躺上了床,先帮她检查,手指在她肚子上东压压,西压压,一股“专家”的样子。
“几个月了?”产婆问。
“大……大概三个月。”她嗫嚅着。
“我看不止□!”产婆说:“孩子都挺大的了,起码有四个月了!你今天是碰到贵人了,换了任何人都不敢帮你拿,这么大的孩子,手啊脚啊都长好了,已经是个成形的小娃娃了……”产婆说着,开始去清理工具,钳子剪刀在盂盆里丢来丢去,一阵铿铿锵锵,金属相撞的刺耳的声音。子璇听着,不自禁的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把手紧压在肚子上,想着产婆说的,“手啊脚啊都长好了,已经是个成形的小娃娃了……”她似乎感到孩子的小手,隔着那层肚皮,在探索着她的手,在试着和她相握。她惊颤着,浑身通过一道电流似的刺痛,一直痛到内心深处。
“你要怎么做?”她问产婆。
“以前都是吃药,可是吃药靠不住,吃了半天,孩子还是下不来。现在我用刮的,是医生教给我的洋方法,快得很,刮过就没事了……”“刮的?你是说,你把他‘割’掉?”
“是啊!”“那,她急急的,冲口而出:“他会不会痛?”
“你忍着点,总有点痛,忍忍就过去了!”
“我不是说我,”她激动了起来:“我是问‘他’,孩子,孩子现在有没有感觉,会不会痛?”
产婆愣住了,张大眼睛说:
“那我怎么知道啊!”“你说他已经都长好了!你去割他的小手小脚,他怎么不会痛?”她更加激动,全身颤栗,想着她腹内的那个孩子,想着那柔弱的小手小脚。她仓皇的跳下床来,一头一脸的冷汗,满眼的凄惶和心痛:“不行不行!你不能割我的孩子,他会痛!他一定会痛!我不要他痛!”
“你到底要不要做?”产婆喊着,“躺好!躺好!”
子璇把产婆用力一推,产婆一个站不稳,跌坐下去,带翻了小茶几,钳子刀子盆子落了一地。
“他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用刀去割他……”子璇哭着喊,夺门而逃。“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子璇逃出了那间小屋,仓皇的拔脚狂奔,好像那些刀子钳子都在追着她。她对这儿的地势原不熟悉,四周又都漆漆黑黑,连盏路灯都没有。一面不住回头张望。忽然打另一个巷子里,走出一个挑着木桶的小贩,小贩一声惊呼,来不及躲避,两人就撞了个正着。子璇惨叫一声,摔倒于地,木桶“扑通扑通”滚落下来,好几个都砸在她肚子上。她痛得天旋地转,汗泪齐下,用手捧着肚子,她昏乱的、痛楚的狂喊:
“不!不!不!孩子!不可以这样……孩子,我要你,我要你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
喊完,她就晕过去了。
当医院通知子默的时候,刚好一奇三怪都在,大家听说子璇在医院急救室,全都吓傻了。弄不清楚子璇到底怎样了。跳上了马车,大伙儿就全赶到了医院。
子璇已经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了,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发丝零乱,眼神焦灼。医生紧跟在病床后面,对子默等人安慰的说:“我已经给她打了安胎针!这一跤摔得真是危险!不过,这并不是表示胎儿已经保住了,还要住几天医院,观察观察,如果不流产,才算安全过关!现在,赶快去办住院手续吧!”
子默目瞪口呆,惊愕无比的去看子璇。子璇在枕上掉着泪,神色凄惶,用充满歉疚,充满悔恨,充满自责,充满哀求的语气说:“哥,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孩子是老天赐给我的,我要他!我真的要他了!帮助我,请你帮助我,求求医生帮我保住他!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他……”她哭了起来。
“镇定一点!勇敢一点!”医生拍拍她:“孩子还在,没有掉,只要你肯好好休养,不要再摔跤……我们会尽全力,保住你的孩子!”子默仍然怔着,太吃惊了,太意外了。瞪着子璇那张衰弱苍白的脸,他心中绞痛,这样的子璇,实在太陌生了!他还来不及表示什么。钟舒奇已经像大梦初觉般,又惊又喜的开了口:“子璇,你怀孕了?你怀孕了?”他扑上前去,紧握着子璇的手,掉头看子默:“子默,这是好消息,是不是?你放心,一切我都会负责的!”子默更加傻住了,那三怪也傻住了,彼此看来看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第二天,谷玉农就赶到了医院里。
子璇住的是特等病房,有两间,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是卧室,玉农冲进会客室的时候,子默和钟舒奇都在。
“子璇呢?子璇……”他往卧室就冲。
“你不要去吵她!”钟舒奇一把挡住了他:“她现在需要好好静养!”“她怀孕了!”玉农兴奋的大叫着:“我听致文说她怀孕了!我要见她呀!”钟舒奇面色一正,诚恳的说:“对!她怀孕了!所以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请你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来祝福我们吧!”
“什么?”谷玉农暴跳了起来:“孩子是我的,你跟她结什么婚?我是她的丈夫,什么‘朋友的立场’!”
“孩子是你的?”钟舒奇气得脸发青:“你做梦吗?你跟她的婚姻关系早就结束了!这也是我要跟你特别强调的!你和她离的婚是绝对算数的!你们之间的事,已经统统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心血来潮,说什么丈夫老婆的了!我是孩子的爹,这点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
谷玉农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钟舒奇看,越看就越生气,越看就越火大:“原来,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占子璇的便宜!你混蛋!”他揪住了舒奇的衣服,想要揍他:“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你卑鄙!”“你无赖!”钟舒奇也吼了起来:“结了婚不好好珍惜,离了婚又死不认帐!连我和子璇的孩子你都要来抢!”
“什么叫抢?本来就是我的!”
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子默实在看不下去了,往两个人中间一站,奋力的格开两个人,他又生气又失望的嚷着:“你们两个够了没有?这儿好歹是医院,吵出去给人听了,像话还是不像话?住口!都给我住口!”
谷玉农和钟舒奇虽然被扯开了,两人仍然彼此恶狠狠的瞪着对方,摩拳擦掌,咬牙切齿,似乎都恨不得要把对方吞进肚子里去。子默把两个人都往门外推去:“你们先走!谁都不许再吵!这件事,只有子璇说了才算数!我要先问问清楚!”“我也要去问!”谷玉农说。不肯走。
“我也要去问!”钟舒奇说。也不肯走。
“你们谁都不许去问!”子默气疯了:“好好,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问!”子默进到病房,看见子璇靠在床上的枕头堆里,对着窗外默默的出神,显然,外面的一番争执,她全听到了。她脸上有种孤傲的冷漠,好像外面的争执,与她毫无关系似的。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很深邃。
“你听到了吗?”子默强抑着怒气,问:“子璇,你怎么弄到这个地步?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说!”
她紧抿着嘴,半晌,才说:
“不知道!”“不知道?”子默真想给她一个耳光,又强行压抑住了。“你堕落了!你这样不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