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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他劝住,都说先为死者伸冤要紧,花少杰才哭声渐止,由众人扶着步出房门,王之铁伫立在小庭园中,但见秋风起兮,艳蕊凋零。
「帮主,求你一定要为我姑姑伸冤!」花少杰跪了下去,王之铁扶起他。
「事起突然,大伙儿皆痛心莫名,誓死为花夫人伸冤报仇。」他神情肃穆地说:「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是左护法夏居正。」花少杰恨声道。
众皆哗然。
「你可有证据?」王之铁慎重地问。
「除了他,没有别人。」花少杰悲恸地说:「本来,我打算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永远也不说出来,但今天姑姑惨死,我再也顾不了许多,我……我曾经看见夏居正半夜从姑姑的房里出来。」
「胡说八道!」王之铁喝道。
「是真的。我花少杰赌咒发誓,若有一字半句虚假,愿遭天打雷劈!」
这下子,连王之铁都瞪眼了。
花少杰没道理撒这种谎,死者为大,又是教养他长大的亲姑姑,诬蔑她的清白,天也难容!更何况,如此一来,连花少杰都难在「天龙帮」立足。
本来花如雪一死,大家还会顾念他是被害者家属,齐心同情他;如今若证实花如雪生前红杏出墙,给老帮主戴绿帽子,连花少杰都脸上无光,无颜再待在帮中。
这证明了什么?花少杰所言不假。
花如雪倘若有灵,也将偷笑夏居正逃不过这一劫了吧!
☆ ☆ ☆
王之铁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就为了这几天戏剧性的变化。
一开始,夏居正全盘否认他与花如雪有丝毫瓜葛,更别提犯下凶案。
「他也实在低估了沈拜金的智能。」王之铁告诉妻子道:「自古女人偷情,瞒得了父母,却瞒不了身边的丫头。一开始,沈拜金就将雪姨身边的两名丫头分别幽禁,各别审问,很快便问出了真相。」
郭清清却只注意到一个名字:沈拜金。
「她是谁?我是说沈拜金……」那个死小孩宋迟口中人尽皆知的沈拜金。
「刑法堂堂主。」
「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她料不到是这种答案。「我记忆中没这个人。」
「哦,我们设宴补请喜酒那晚,她因父丧不久,没有来参加喜宴,所以没介绍给你。」
「原来如此。这名字好特别,是个姑娘?」
「不错,她是前任刑法堂堂主沉公平的独生女,艺成归来,我看她的资质很适合待在刑法堂,便破格擢用。」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资质?」清清非常好奇。
「不谈同情,不悲天悯人,只问对与错、是与非。」
她似懂非懂,还是给他装懂好了。
王之铁声音沉稳的说:「打一开始,夏居正就全盘否认他与雪姨有丝毫瓜葛,大声喊冤,先是质疑我想陷害忠良,后来得知告发他的人是花少杰,又破口大骂花少杰向他女儿求婚不成,由爱生恨,故意陷害他,想置他于死地,连带的使夏银秋没脸见人,再也神气不起来……唉!真是好的坏的全由他说完了,大伙儿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垂死挣扎,人之常情。」清清知道,这几天铁哥的心情很不好受。
「我下令一切交由刑法堂堂主调查,连我都不插手。沈拜金初接堂主之位,也有些顾忌帮中全是些叔伯辈,听我这一说,也就放心大胆的去查了。」王之铁心平气和道:「雪姨身边的两名丫头被隔离讯问,却说出一致的供词。自义父去世后,雪姨很多次提早打发她们回房睡,不到天色大亮不用进去伺候。起先她们高兴可以偷个懒,几次下来也起了疑心,半夜窥视,才知有丑事发生,惊吓之余,却也不敢声张,怕被夏居正杀了灭口,加上雪姨待她们极好,倒也安宁度日。
「直到案发那晚,她们说睡梦中隐约有听到花夫人在喊『夏居正要强奸我』之类的话,却不当一回事,又睡着了。事后她们辩称,既已通奸在前,又何来强奸之说?所以才没放在心上。」
一阵沉寂。
「真可怜!」清清叹息道:「雪姨那么美,真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她也同情夏银秋,短期内,父亲的羞耻也将成为她的羞耻,那么骄傲的一个美人,还能像以前那样不可一世吗?
「夏居正那老滑头肯认罪吗?」她问出重点。
「起先他还要强辞夺理,妙的是,雷恒一不知怎么说服了夏银秋,由夏银秋去向她父亲点明厉害之处,今天早上,夏居正总算松了口。」王之铁也稍稍松口气。
「他承认他杀了雪姨?」
「不,」王之铁很快地说:「他只承认与雪姨私通,案发那晚两人发生争执,他推了雪姨一把,看她倒在地上,当他要上前查看时,发现窗外有人影晃过,他心惊奸情败露,急忙逃走。到底雪姨是伤是死,他不敢确定,但他一再发誓,绝对没有将雪姨弄成上吊的模样,那是别人的栽赃。」
「窗外有人影晃过,那是谁?」清清存疑。
「不知道,大家都说那是夏居正的推托之词。」
「你信吗?」
「我?」他怪异地瞥了她一眼。「我不予置评,这正好考验沈拜金的智能,证明她能否胜任刑堂堂主之位。」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帮派生活很严酷的。」
「不错。不能软弱,不能撒娇,最好忘了自己是女人。当然,这是指公务上,私底下要如何向丈夫献媚那又是一回事了。」
「她有丈夫了?」
那宋迟又算什么?
「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不过因为重孝在身,暂时不能完婚。」王之铁觉得妻子对沈拜金太有兴趣了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概女堂主很稀罕吧!
清清直觉宋迟不是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那他与沈拜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侦破雪姨的命案。
「夏居正即使没杀人,他与雪姨通奸,也是千夫所指了。」
「怪的是,他突然不断强调他是爱花如雪的。」王之铁微皱眉。「他坦承他是花如雪的旧情人,他们相识在前,并且论及婚嫁,谁知后来杀出一个老帮主,为花如雪的美丽所倾倒,而花如雪也因此另栖高枝。从此,他只能将爱意深埋心底,坚持不肯续弦,直到老帮主仙去……」
清清张着一双大而无邪的眼睛,听得入神。
「我不信!」他冷硬的说:「夏居正似乎企图塑造『痴心男儿』的形象,使他的通奸罪名显得不那么该死的可恶!但我了解义父,他不会夺人所爱!他需要女人,但不会痴迷,没有花如雪,换另一个差不多的女人也行。」
「也对,以前不曾走漏风声,防得滴水不漏,怎么如今却巴不得天下皆知?」
她也觉得不合理。
「夏居正的风流债多得数不清,大家从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很自恋,不会为了女人而阻碍他的前程。假如他真是花如雪的旧情人,而义父却因缘巧合看上了花如雪,那只有一个可能夏居正说服花如雪嫁给义父。」
「可耻呀!这男人。」清清啐道:「铁哥,你一定要将这不要脸的男人处以极刑!」
她愤慨的提议。
「不管夏居正如何花言巧语,即使他真心热爱花如雪,毕竟她已做了我义父的女人达十年之久,今日红杏出墙,又死于非命,夏居正无论如何都别想完好如初的走出刑法堂。」他声音冷冽,目光更寒。
清清留意到,他开始直呼「花如雪」而不叫「雪姨」,看来铁哥也是心口不一,前些天才说不在乎雪姨另寻出路,骨子里其实非常老古板。
她冷哼一声。
「怎么?」他怪怪的瞅住她。
她不客气的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那不一样。」王之铁直视她的眼,轻声一叹。
「哪里不一样?」清清不明白男人的逻辑。
「我是不反对她离开『天龙帮』的束缚,另寻出路,但在帮内,和亡夫恩爱过的床上与人偷情,就变得龌龊、可耻、不可饶恕。」
原来如此。「你恨雪姨吗?」
「我恨她不给义父留面子,可怜义父一生英勇,死后不久便遭人背叛。」
比起来,「被人奸杀」还比较能博取同情,不至于在老帮主脸上抹灰。大家同仇敌忾的为花如雪报仇,多好?
真相往往都是很丑陋的。
第五章
清清觉得疑云重重。
大家都在传夏居正招供的内幕,纷纷议论那个闪过窗外的人影是谁?不过,也有人反驳,夏居正为了脱罪,杜譔出一个莫须有的人影。
这天,她难得睡了个午觉,醒来仍赖在被窝里,不像晚上半夜醒来身边有人,床的一侧空空的,年轻帮主哪有福气睡午觉?她笑了笑,无意识的东想西想,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记得,雪姨被杀的那一晚,她半夜醒来,王之铁没有睡在她身旁。
三更半夜的,他上哪儿去了?
后来她不知等了多久,却又睡着了,等天亮醒来已忘了要询问,因为铁哥搂着她睡得好香,而他的睡相又那么安详迷人,谁会想太多呢?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
夏居正的供词中,那个闪过窗外的人影,会不会是她最最亲爱的相公?花如雪一案,铁哥亦牵连其中?倘若夏居正所言属实,那么将花如雪布置成上吊模样的,竟是铁哥?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呀?」清清用力打一下自己的脑袋。「铁哥的为人,难道还有令我怀疑的地方吗?真是猪头!」
然而,愈不想怀疑,心里的疙瘩愈深,就这样过了两三天,看丈夫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仿佛他脸上就写着「嫌疑犯」三个字。
「不行!我是他的妻子,应该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她出去跑跑马:心情舒畅了些,可是等她一坐下来,喝着丫头端来新沏好的龙井茶,那股不安的忧郁重新袭向她。
「如果铁哥不是帮主,我也不是帮主夫人,该有多好?」她苦恼地自语着。「何苦陷入帮派纷争的大染缸里,逍遥自在的行走汪湖,多好!至少不会被卷入这件丑闻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