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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大多数信写得无聊浅薄。
到了星期六,他说:“快来,圣徒保罗,我们一起翻翻我的信,信封上的花鸟
给你。”
莫瑞尔太太把星期六的活在星期五就干完了。因为这是威廉在家的最后一个休
息天。她给他做了一块他很爱吃的米糕让他带走。他几乎一点儿没有察觉她内心的
痛苦。
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封信,信封是淡紫色,上面印着紫色和绿色的蓟草。
威廉嗅了嗅信纸。“好香啊,闻闻!”
他把信递到保罗鼻子下。
“哦,”保罗说着,吸了一口气,“什么味儿,闻一闻,妈妈。”
母亲把她那小巧的鼻子匆匆凑近纸张。
“我才不想闻她们那些垃圾呢。”说着,她吸了吸鼻子。
“这女孩儿的父亲,”威廉说:“和克利苏斯一样富有,他有无数的财产。她
叫我拉法耶特,因为我懂法语。‘你会明白,我已经原谅了你’——我很高兴她原
谅了我。‘我今天早晨把你的事告诉母亲了,如果星期天你能来喝茶,她会很高兴
的,不过她还需要征得父亲的同意。我衷心地希望他能同意。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的。但是,如果你——’”
“‘告诉你’什么呀?”莫瑞尔太太打断他。
“‘结果’”——是的!”
“‘结果’”莫瑞尔太太挖苦地重复一遍。“我以为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呢。”
威廉觉得有点儿尴尬,就丢开了这姑娘的信,把信角上的花送给了保罗。他继
续念着信中段落,其中的有些话逗乐了母亲;有些使她不快,让她为他而担心。
“我的孩子,”她说,“她们聪明透顶。她们知道只需说几句恭维话来满足你
的虚荣心,你就会像一只被搔过头的小狗一样紧紧地跟着她们。”
“得了吧,她们不能永远这么搔下去,”他回答道,“等她们搔完了,我就走
开。”
“但是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一根绳子套着你的脖子,你会扯也扯不掉的。”
“我不会的!妈妈。我和她们中的任何人都一样,她们用不着恭维自己。”
“你在恭维你自己。”她平静地说。
一会儿,那文件夹里带香味的情书变成一堆黑色的灰烬。除了保罗从信封角上
剪下来三、四十张漂亮的信花——有燕子,有勿忘我,还有常春藤。威廉去了伦敦,
开始了新生活。
第四章 童蒙初启
保罗长得像母亲,身材纤弱,个子也不高。他的金黄的头发渐渐变红,后来又
变成深棕色。眼睛是灰色的,他是个脸色苍白而又文静的孩子。那双眼睛流露出好
象在倾听着什么的神情,下唇丰满,往下撤着。
一般说来,他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中显得比较早熟。他对别人的感情,尤其是对
母亲的感情相当敏感。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一清二楚,而且为此显得心神不定,
他的内心似乎总是在关心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强壮了一些。威廉与他年龄相差太大,不能与他做伴,
因此,这个小男孩一开始几乎完全属于安妮。她是个淘气的女孩,母亲叫她“顽皮
鬼”。不过她特别喜欢弟弟,因此保罗一步不离地踉着她,一起玩游戏。她和河川
区那些野猫似的孩子疯一般地玩游戏,保罗总是跟随在她身边。由于他太小还不能
参加这些活动,只和她分享游戏的快乐。他很安静,也不引人注目,但姐姐十分喜
欢他,因为他最听姐姐的话。
她有一个虽不是很喜欢,但引以为豪的大洋娃娃。她把洋娃娃放在沙发上,用
一个沙发套盖着,让她睡觉。后来,她就忘了它,当时保罗正在练习从沙发扶手上
往前跳,正好踩坏藏在那儿的洋娃娃的脸。安妮跑过来,大叫一声,坐在地下哭了
起来,保罗吓得呆呆地站着。
“我不知道它在那儿,安妮,我不知道它在那儿。”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安妮
痛哭时,他就在旁边手足无措地伤心地坐着,一直等她哭够为止。她原谅了弟弟—
—他还是那么不安。但一两天后,她吃了一惊。
“我们把阿拉贝拉做个祭品吧,”他说:“我们烧了她。”
她吃了一惊,可又有点好奇。她想看看这个男孩子会干些什么。他用砖头搭了
一个祭坛,从阿拉贝拉身体里取出一些刨花,把碎蜡放到凹陷的洋娃娃脸上,浇了
一点煤油,把它全部烧掉了。他用一种怀有恶意的满足看着碎蜡一滴滴地在阿拉贝
拉破碎的额头上融化,像汗珠似的滴在火苗上。这个又大又笨的娃娃在火中焚烧着,
他心里暗自高兴。最后,他用一根棍子在灰堆里拨了拨,捞鱼似的捞出了发黑的四
肢,用石头砸烂了它们。
“这就是阿拉贝拉夫人的火葬。”他说:“我很开心她什么也没剩下。”
安妮内心很不安,虽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来他痛恨这个洋娃娃,因为是
他弄坏了它。
所有的孩子,尤其是保罗,都非常敌视他们的父亲,站在母亲一边。莫瑞尔仍
旧蛮横专制,还是一味好酒。他周期性地给全家人的生活染上不幸的色彩,有时长
达数月。保罗总也忘不了,一个星期的傍晚,他从希望乐团回来,看见母亲眼睛肿
着,还发青,父亲叉着两腿站在炉前地毯上,低着头。威廉刚下班回到家,瞪着父
亲。孩子们进来时,屋里一片寂静,大人们谁也没回头看一上眼。
威廉气得嘴唇发白,拳头紧握着,用孩子式的愤怒和痛恨看着这一切,他等几
个弟妹安静下来才说:
“你这个胆小鬼,你不敢在我在的时候这样干。”
莫瑞尔的血直往上涌,他冲着儿子转过身。威廉比他高大些,但莫瑞尔肌肉结
实,而且正在气头上。
“我不敢?”他大叫:“我不敢?毛头小伙子,你再敢多嘴,我就要用我的拳
头了。哼,我会那样做的,看着吧。”
莫瑞尔弯着腰,穷凶极恶地举起拳头。威廉气得脸色发白。
“你会吗?”他说,平静却又激动,“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莫瑞尔跳近了一步,弯着腰,缩回拳头要打,威廉的拳头也准备着出击。他的
蓝眼睛闪过一束光,好象在笑。他盯着父亲,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两个人就会打起
来。保罗希望他们打起来,三个孩子吓得脸色苍白,坐在沙发上。
“你们俩都给我住手,”莫瑞尔太太用一种严厉的声音喝道:“够了,吵了一
夜啦。你,”她说着,转向丈夫:“看看你的孩子!”
莫瑞尔朝沙发上瞥了一眼。
“看看你的孩子,你这个肮脏的小母狗!”他冷笑道,“怎么了,我倒想知道
我对孩子们怎么啦?他们倒像你,你把你那一套鬼把戏传给了他们——是你把他们
宠坏了。”
她没有理他。大家都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他脱下靴子扔到。桌子下,上床睡
觉去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干一仗?”威廉等父亲上楼后问道,“我会轻而易举地
打倒他。”
“行啦——打你自己的父亲!”她回答。
“父亲!”威廉重复,“把他叫父亲!”
“是的,他是——因此——”
“可你为什么不让我收拾他?我不费什么劲就收拾他一顿。”
“什么主意!”她喊起来,“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不,”他说,“情况更坏。看看你自己,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你受的罪还给他?”
“因为我再也受不了这么多刺激,再别这么想了。”她索性大哭起来。
孩子们闷闷不乐地上床了。
威廉逐渐长大了。他们家从河川区搬到山顶的一所房子里,面对着像凸形的海
扇壳那样铺开的山谷,屋前有棵巨大的白蜡树。西风从德比郡猛烈地刮来,横扫向
这座房子,树被刮得呼呼响,莫瑞尔喜欢听这风声。
“这是音乐,”他说,“它催我入睡。”
但是保罗、亚瑟、安妮讨厌这种声音,对保罗来说这就像恶魔的叫声。他们搬
到新居的第一个冬天,父亲的脾气更坏了,孩子们在大街上玩到八点才回来,然后
孩子们就上床睡觉。大街靠近山谷,四周空旷漆黑。妈妈在楼下做针线活。屋子前
一大片空间使孩子有一种黑夜漆漆,空旷迷惘,恐怖阴森的感觉。这种恐怖感来自
那棵树上的呼啸声和对家庭不和的烦恼。保罗常常在长时间熟睡中被楼下传来的重
重的脚步声惊醒。他听见了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大吼大叫,母亲尖声应答着,父
亲的拳头砰砰地敲着桌子,声音越来越高地在咒骂。随后这一切都湮没在风刮白蜡
树发出的呼啸声中。孩子们心神不定地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风刮过后好听父亲在
干什么。他可能又在打母亲。黑暗中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还有一股血腥味。他们躺
在床上,提心吊胆,烦恼万分。风刮着树枝,越来越猛,就像只大竖琴的琴弦在鸣
响、呼应、喷发。突然一片令人恐惧的寂静,方圆四周,楼上楼下一片寂静。怎么
了?是血的寂静吧?他干了些什么?
孩子们躺在黑暗中,静静地呼吸着。终于听到父亲扔掉靴子,穿着长袜子重重
地上楼。他们静静地听着。风小了,他们听得见水龙头里的水嘀嘀哒哒流进水壶,
母亲在灌早上用的水。他们才能安下心来睡觉。
到早晨他们又欢欢喜喜地、兴致勃勃地玩耍,就像晚上围着那根黑暗中的孤独
的路灯跳舞一样快乐。不过,他们心中还是有一团挥不去的阴霾,眼睛流露出一丝
黯淡,显示了他们内心生活的挫折。
保罗恨父亲,从小他就私下里有一种强烈的宗教信仰。
“让他别喝酒了。”他每天晚上祈祷着。“上帝啊,让我父亲死去吧。”他常
常这么祈祷。有时,下午吃完茶点,父亲还没回来,他却祈祷:“别让他死在矿井
里吧。”
有一阵全家人吃尽了苦头。孩子们放学回来吃完茶点,炉边铁架上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