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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神志。他爬过小山去搭乘电车。他要回到母亲身边——他必须回到母亲身边—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本能的意志。他尽量掩住脸,痛苦不堪地挣扎着向前走去。
他走着走着,地面仿佛在不断地倾斜。他觉得自己像飘在虚无缥缈中,直想呕吐。
就这样,他终于走回了家,这一路就好像是一场恶梦。
家里人全都睡了。他照了照镜子,只见脸色苍白,布满血痕,像一张死人的脸。
他洗了把脸,就上床睡了,这一夜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的。早晨,他醒来时,发现
母亲正望着自己。她那双蓝眼睛——正是他想看到的。她就在这儿,他又有她照看
了。
“不太厉害,妈妈,”他说,“这是巴克斯特·道伍斯打的。”
”告诉我伤着哪儿了。”她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可能是肩膀伤了。妈妈,就说是骑自行车摔的。”
他的胳膊无法动弹。一会儿,小侍女米妮端着茶上了楼。
“你妈妈差点儿把我的魂儿都吓掉了——她刚晕过去了。”她说。
他听后感到十分难过。母亲在照料着他。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好了,现在一切都交给我来办吧。”她平静地说。
“好的,妈妈。”
她把被子给他盖好。
“别再想这些事了,”她说——“赶紧睡吧,医生要到十一点才来。”
他的一边肩膀脱臼了。第二天,他又犯了急性支气管炎。母亲的脸色像死人似
的苍白,人也显得消瘦。她总是坐在那儿,瞅一会儿他,再望一会天空。母子间对
有些事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先提起。克莱拉来看望他。后来他对母亲说:
“她让我厌烦,妈妈。”
“是啊!我希望她别来。”莫瑞尔太太答道。
又过了一天,米丽亚姆来了,可对他来说,她几乎像个陌生人。
“你知道,妈妈,我根本不把她们当作一回事。”他说。
“孩子,我担心你不是这样。”她忧伤地说。
消息散开了,人人都知道保罗骑自行车出了事。虽然没多久,他又能去上班了,
不过他常常感到恶心和烦恼。他到克莱拉那儿,但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对她视
而不见。他无法工作。他和母亲似乎尽量躲避着对方,因为母子间有一种谁也不能
容忍的秘密。他没意识这点,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失去了平衡,仿佛就要彻底垮
了。克莱拉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她觉察到他似乎对她毫不注意,仿佛她不存在似
的,即使他去找她,他好象也对她视而不见,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她感觉到自己
似乎在拼命地抓紧他,然而他却身在别处。这折磨得她好苦,所以她也开始折磨他,
有一段时间,她曾一个月不和他亲近。保罗非常恨她,可却又身不由己地想去找她。
他所有时间都和男人们在一起,一起去乔治酒家或白马酒家。他母亲病了,神情冷
漠忧郁,沉默寡言。他担心会发生什么事,不敢看她。她的双眼似乎更阴暗了,脸
色越来越苍白,可她仍然苦撑着操持家务。
降灵节时,他说他要和朋友牛顿一起到黑潭市玩四天。牛顿身材高大,整天乐
呵呵,爱吵吵闹闹。保罗劝说母亲应该去雪菲尔德的安妮那儿住上一个星期。换个
环境说不定会对她有点好处。莫瑞尔太太找诺丁汉姆的一个妇科大夫就诊,医生说
她心脏不好,消化不良。虽然她心里不太愿意去雪菲尔德,但她还是同意了,现在
不论儿子让他干什么,她都会百依百顺。保罗说他第五天时去看她,在雪菲尔德,
直要住到节日结束。大家都同意了。
两个年轻人兴冲冲地动身去了黑潭市。保罗吻别莫瑞尔太太时,她相当精神。
到了火车站,他立刻把一切都忘了。四天过得很清净——无忧无虑。两个年轻人在
一起过得相当快乐。保罗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岁月的痕迹已从他身上消失殆尽——
克莱拉也好,米丽亚姆也好,还是母亲也好,都不再让他心烦了。他给她们三人都
写了信,而且给母亲写了几封很长的信,信写得生动有趣,母亲看了不禁大笑。年
轻人一般都会在黑潭市过得很愉快,他也一样,过得非常痛快。不过,他心头总是
萦绕着母亲的阴影。
想到要去雪菲尔德和母亲一起住一阵子,保罗感到激动而快乐。牛顿打算陪他
们母子俩一起过一天。他们乘的火车晚点了。两个年轻人叼着烟斗嘻嘻哈哈地笑闹
着,挥舞着提包上了电车。保罗给母亲买了一条真正的花边领子。他想看看她带上
这个领子的模样,这样他就可以逗逗她了。
安妮住在一幢漂亮的房子里,还雇了一个小侍女,保罗兴冲冲地跨上台阶,他
原以为母亲会在门厅里笑盈盈地等着他,哪知却是安妮来开的门。她似乎对他有些
冷淡。他沮丧地站在门口。安妮让他吻了一下她的脸。
“是的,她不大舒服。别打扰她。”
“她在床上吗?”
“是的。”
此时,他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阳光一下子全消失了,只留下一片
阴影。他扔下包,跑上楼,迟疑了一下。他推开了门。母亲正坐在床上,身上穿着
一件玫瑰色的旧晨衣,她看着他,仿佛有点自惭形秽,脸上带着谦卑的乞求的神情。
保罗看见母亲脸灰白如死。
“妈妈!”他叫道。
“我以为你永远不来了呢。”她高兴地回答他。
他只是跪在床边,把脸埋在床单上,一边哭着一边说:
“妈妈——妈妈——妈妈!”
她伸出她那枯瘦的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别哭,”她说,“别哭——没事儿。”
但他却感到自己的血都溶成了泪水,他痛苦而恐惧地哭着。
“别——别再哭了。”他母亲有些颤抖地说。
她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他似乎没了知觉,只是哭着。泪水刺痛了他身上的每
根神经纤维。突然间,他停止了哭泣,但仍然不敢从床单上抬起脸来。
“你来晚了。去哪儿了?”母亲问。
“火车晚点了。”他把脸依然埋在床单里。
“哦,那个讨厌的中央车站!牛顿来了吗?”
“来了。”
“我想你一定饿了。他们正等着你吃晚饭呢。”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是什么病,妈妈?”他狠下心来问。
她有意移开了目光说:
“没什么,孩子,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肿瘤罢了。别担心,它在这儿——这肿
块有——好长时间了。”
泪水又涌了上来。他的头脑很清楚,也很冷静,可是他的身体却在不停地哭。
“在哪儿?”他问。
她把手放在肋部。
“在这儿。不过,你知道,他们可以除去肿瘤。”
他站在那里,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助。他想,病情也许真正的像母亲说的那样。
是的,他安慰自己,病情的确不严重。可是他全身心都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坐在床边上,握住了她的手。上面戴着那只唯一的戒指——她的结婚戒指。
“你什么时候感觉不舒服的?”他问。
“昨天开始的。”她听话地答道。
“疼吗?”
“疼,可在家时时常疼得比这还厉害。我觉得安塞尔大夫有些大惊小怪。”
“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出门。”他说道。不过与其说这话是对她说的,倒不如
说是对他自己说的。
“好像出门和生病有什么联系似的!”她急忙回答了一声。
他们沉默了片刻。
“你快去吃饭吧,”她说,“你一定饿了。”
“你吃了吗?”
“吃了,我吃了一条鲜美的蝶,安妮对我很好。”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他下楼去了,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牛顿坐在那儿,
充满同情和愁苦。
饭后,他去洗碗间帮安妮洗涮。小侍女出去干活了。
“真是肿瘤吗?”他问。
安妮又开始哭了起来。
“她昨天疼得那样——我从没见过谁受过这样的罪!”她哭着说,“伦纳德发
疯似的跑去请安塞尔大夫。她躺在床上时对我说:‘安妮,来看看我肋部的这个肿
块,我不知道这是怎样回事?’我一看,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保罗,千真万确,
那是个有我两个拳头大的肿块。我说:‘老天哪,妈妈,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她说:‘哦,孩子,已经长出来好久了。’我觉得我真该死,保罗,我真的该死。
原来在家里时她已经痛了好几个月了,却没有人照料过她。”
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可突然又干涸了。
“她常去诺丁汉姆的医生那儿看病——却从来没告诉过我。”保罗说道。
“要是我在家,”安妮说,“我会早就发现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行走在虚无缥缈中。下午,他去找了那个医生,一个精明可
爱的人。
“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呢?”他问。
医生看了看这个年轻人,把两手叉在一起。
“可能是肋膜里长着一个大肿瘤,”他慢慢地说,“这个我们可能有办法治好。”
“你们不能做手术吗?”保罗问。
“那个部位不能做手术。”医生答道。
“你肯定吗?”
“当然。”
保罗沉思了片刻。
“你肯定那是肿瘤吗?”他问,“为什么诺丁汉姆的詹姆逊医生从来没有发现
它呢?她在他那儿已经就诊几个星期了。他诊断她是心脏不好,消化不良。”
“莫瑞尔太太从来没有向詹姆逊医生提起过这个肿块。”大夫说。
“你确知那是一个肿瘤吗?”
“不,我不敢肯定。”
“那还可能是什么呢?你问了我姐姐,家里是否有人得过癌症。会是癌吗?”
“我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跟詹姆逊医生会诊一下。”
“好吧。”
“你必须安排一下。他从诺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