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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睡吧。”她喃喃地说,她在他手指的抚摸和爱护下,静静地躺着。
“你要睡了吗?”他问。
“是的,我想是的。”
“你感觉好多了,是吗?我的小宝宝。”
“是的,好些了。”她说,象个焦躁不安的孩子得到抚慰一样。
日子依旧一天天、一周周过去了。他现在几乎不去克莱拉那儿了。但是他焦躁
不安地到处寻求帮助,可是没有人能帮得了他。米丽亚姆温存地给他来一封信,于
是他去看她。她看见他面色苍白憔悴,黑色的眼睛透着忧郁哀愁,茫然的神情,心
里不由得十分辛酸。怜悯之心顿生,她无法忍受这种感伤的折磨。
“她怎么样了?”她问。
“依旧那样——依然是老样子!”他说,“医生说她支持不了多久。可是我觉
得她还挺得住。她能在家里过圣诞节的。”
米丽亚姆耸了耸肩,她把他拉向自己,紧紧地搂在胸前,她一遍遍地吻着他。
他任她吻着,可是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折磨。她吻不去他的痛苦啊。它依然不受影响
地继续存在着。她吻着他的脸,这激起了他的情火,可他的灵魂仍然在别处带着死
的痛苦挣扎着。她不停地吻着他,抚摸着他的身体。最后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病了,
于是他挣脱了她的怀抱。这不是他目前所需要的——他不要这个。而她却以为自己
安抚了他,对他很有好处。
十二月来临了。下了一点雪。现在他成天留在家中。他们家雇不起护士,只好
让安妮回来照顾母亲,他们一直很喜欢的那个教区护士早晚各来一次。保罗和安妮
承担了护理工作。晚上,当有朋友和他们在厨房里时,他们常常一块儿哈哈大笑,
笑得浑身发抖,以此减轻内心的压力。保罗那么滑稽可笑,安妮又那么古里古怪,
大家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还努力想压低声音。莫瑞尔太太独自一个人躺在黑暗中,
听着他们的笑声,痛苦中不由得多了些轻松感。
随后保罗总是十分内疚,他忐忑不安地上了楼,来看看她是否听到了底下的笑
声。
“你想要喝点牛奶吗?”他问。
“来一点儿吧。”她可怜兮兮地回答。
他决定在牛奶里掺点水,不让她得到太多的营养,尽管他仍然爱她胜过爱自己
的生命。
她每天晚上用吗啡,她的心脏病不断发作。安妮睡在她的身边。清早姐姐一起
床,保罗就进了屋。母亲在吗啡的作用下逐渐衰竭。一到清晨就面如死灰。她的眼
神越来越阴郁,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早上醒来疲惫、疼痛往往加剧,她实在受不了。
但是她不能——也不愿意——哭泣甚至没有抱怨。
“今天早晨你多睡了一会儿,小宝贝。”他会对她说。
“是吗?”她心神烦燥,疲惫不堪地回答。
“真的,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他站在那儿望着窗外。大地被白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满目凄凉。随即他
为她把脉,脉搏忽强忽弱的。就像声音和它的回声一样。这是死神的预兆了。她知
道了他的用意,就任他去把脉。
有时他们互相看对方一眼,于是他们好像是达成了一项协定。他似乎也同意她
去死了。但是她偏偏不愿死去,她不愿意。她的身体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她的
眼神更加忧郁,充满了痛苦。
“你难道不能给她用点药让她结束这一切吗?”他终于问医生。
但是医生却摇了摇头。
“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莫瑞尔先生。”他说。
保罗走回屋里。
“我实在受不了啦,我们全都要疯了。”安妮说。
他们坐下来吃早餐。
“我们吃早饭的功夫,你上楼去陪她一会儿吧,米妮。”安妮说,可是米妮心
里害怕。
保罗踩着雪穿过田野和树林漫步而去。他看见白皑皑的雪地上留着兔子、小鸟
的踪迹。他走了好几英里。袅袅如烟的晚霞中血红的夕阳正痛苦地缓缓沉落,似乎
留恋着不肯离去。他心里想今天她大约要死去了。树林边有头驴子踏着雪朝着他走
过来,脑袋挨着他,和他并排走着。他伸出胳膊搂住驴的脖子,用脸颊擦着驴耳朵。
母亲默默不语,仍旧活着,嘴唇紧紧地闭着,只有她那对忧郁的眼睛还透出些
生气。
圣诞节快到了。雪下得更大了。保罗和安妮感到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可是她
那对阴郁的眼睛依然有一点生气。莫瑞尔默默不语,心惊肉跳,尽量让别人不要记
起他的存在。他有时走进病房,看看她,然后就茫然若失地退出来。
她依然顽强地活着。出去闹罢工的矿工们已在圣诞节前的两星期陆续回来了。
米妮端了杯牛奶上了楼。那已是矿工复工后第三天的事了。
“工人们是不是一直在说手痒啊,米妮?”她用微弱烦躁又倔强的声音问。米
妮吃惊地站在那儿。“
“我不知道,莫瑞尔太太。”她回答道。
“可是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手痒了。”奄奄一息的老妇女疲惫地叹了口气,动
了一下头说,“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星期可以有钱买些东西了。”
她一点儿小事也不放过。
当男人们要回去上班时,她说:“你父亲下井用的东西要好好晒一晒,安妮。”
“你不用为这些费心了,亲爱的。”安妮说。
一天晚上,保罗和安妮在楼下独自呆着。护士在楼上。
“她能活过圣诞节。”安妮说。他们俩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她活不过去的,”他冷酷地回答,“我要给她服吗啡。”
“哪种?”安妮说。
“从雪菲尔德带来的那种全部都用上。”保罗说。
“唉——好吧!”安妮说。
第二天,保罗在卧室里画画。母亲好像睡着了。他在画前轻轻地走来走去。突
然她小声地哀求道:
“保罗,别走来走去的。”
他回头一看,她脸上两只像黑气泡般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不走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心里好像又有一根弦啪地挣断了。
那天晚上,他把所存的吗啡全都拿下了楼,小心翼翼地全都研成了粉末。
“你在干什么?”安妮说。
“我要把药放在她晚上喝的牛奶里。”
随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像是两个串通好搞恶作剧的孩子。尽管他们十分害怕,
但头脑依旧是清醒的。
那天晚上护士没有安顿莫瑞尔太太。保罗端着盛着热牛奶的杯子上了楼。那正
好是九点钟。
他把她从床上扶起来,把牛奶杯放在她的唇边,他真想以一死来解救她的痛苦。
她呷了一口,就把杯子推开了。那乌黑疑虑的眼睛望着他。他也看着她。
“噢,这奶真苦,保罗!”她说着,做了个小小的苦相。
“这是医生让我给你服用的一种新安眠药。”
他说。“他认为吃了这种药,早上就会精神些。”
“但愿如此。”她说,样子像个孩子。
她又喝了一些牛奶。
“可是,这奶的味道真可怕!”
他看到她纤弱的手指握着杯子,嘴唇微微翕动。
“我知道——我尝过了。”他说,“等会儿我再给你拿点儿纯牛奶喝。”
“我也这样想。”她说完继续喝着药。她对他像个小孩似的十分温顺,他怀疑
她也许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吃力地咽着牛奶,他看到她那瘦得可怜的脖子在蠕动。
接着他跑下楼再取些纯牛奶。此时她已把药喝了个底朝天。
“她喝了吗?”安妮轻声说。
“喝了——她说味道很苦。”
“噢!”安妮笑着,咬住了下唇。
“我告诉她这是种新药,牛奶在哪儿?”
他们一起上了楼。
“我很纳闷为什么护士没有来安顿我?”母亲抱怨着,像个孩子似的闷闷不乐。
“她说要去听音乐会,亲爱的。”安妮回答。
“是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莫瑞尔太太大口喝着那纯牛奶。
“安妮,刚才那药真苦!”她埋怨道。
“是吗?亲爱的?噢,没关系。”
母亲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脉搏跳动得很不规律。
“让我们来安顿你入睡吧,”安妮说,“也许护士会来得很晚。”
“唉,”母亲说——“那你们试试吧。”
他们翻开被子,保罗看见母亲穿着绒布睡衣象个小姑娘似的蜷成一团。他们很
快铺好了半边床,把她移过去,又铺好另外半边,把她的睡衣拉直。盖住她那双小
巧的脚,最后替她盖上被子。
“睡吧,”保罗轻柔地抚摸着她说,“睡吧——现在你睡觉吧。”
“好啊,”她说,“我没有想到你们把床铺得这么好。”她几乎是高兴地加了
一句。接着她蜷起身子,脸贴在手上,脑袋靠在肩膀上睡了。保罗把她那细长的灰
发辫子放在她的肩上,吻了吻她。
“你一会儿就睡着了,亲爱的。”他说。
“是的。”她相信地回答,“晚安。”
他们熄了灯,一切静悄悄的。
莫瑞尔已经上床睡觉。护士没有来,安妮和保罗十一点左右上楼来看了看她。
她看上去跟平时吃了药一样睡着了,嘴唇半启。
“我们要守夜吗?”保罗说。
“我还是像平时那样躺在她身边睡吧。”安妮说,“她可能会醒过来的。”
“好吧,如果有什么变化就叫我一声。”
“好的。”
他们在卧室的炉火前徘徊,感觉夜黑沉沉地,外面又是雪的世界,世上好像只
有他们两人孤单地活着。最后,保罗走进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他几乎马上就睡着了,不过常常醒来,随之又酣睡过去。突然,安妮的轻叫声
把他惊醒了:“保罗,保罗!”他看见姐姐穿着睡衣站在黑暗中,一条长长的辫子
拖在背后。
“怎么啦?”他悄声问,随之坐了起来。
“来看看她。”
他悄悄地下了床,病房里点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