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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欢喜人天,梦醒兮不知年。
翻倒四大海水,众生皆仙。
这首《化身》是一个四部合唱,作于1905年,收在李叔同自编的《国学唱歌集》里。从目前能够考察到的资料来看,《化身》当是李叔同的第一首弘扬佛教的歌曲。虽然他当时还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红尘中人。值得注意的是,李叔同写的虽是弘法歌曲,却配上了美国作曲家洛厄尔·梅森(Lowell Mason;1792~1872)的赞美诗《上帝,我靠近你》的曲调。这多少说明李叔同很早已具备宽广的宗教胸怀。
这便使人想起另外几件事来。1917年,李叔同在写给尚在日本留学的弟子刘质平的一封信中嘱咐道:“不可心太高,心高是灰心之根源也。心倘不定,可以习静坐法。入手虽难,然行之有恒,自可入门(君有崇信之宗教,信仰之尤善,佛、伊、耶皆可)。”当时李叔同自己已开始研佛,却并不强求别人一律信佛。这种胸怀并非每一个佛教徒都能具备。李叔同出家为僧后,有一次在丰子恺家中的书架上看到一册由基督教徒谢颂羔写的《理想中人》,就说:“他这书很好!很有益的书!这位谢居士住在上海吗?”于是丰子恺预备邀谢颂羔来聚谈,可是他说:“请他来很对人不起。”后来他写了一张横额“慈良清直”四字由丰子恺送去,又由丰氏的邻人陶载良备了素斋,把弘一大师和谢颂羔等一齐请来晤面,结下了这一位虔敬的佛教徒和另一位虔敬的基督徒之间的奇缘。
又有一事:弘一大师在福建时,一天,有基督徒,某小学校长庄连福希望聆听弘一大师说法,但在半道上却被弘一大师的弟子传贯阻挡,以为基督徒不宜来听佛教高僧的演讲。此事被弘一大师知道后,即批评了传贯,并要求他向庄校长道歉。
次日上午,传贯怀着歉疚之心来到小学校,跪在庄校长上课的教室门口。庄连福请他到宿舍里喝茶,传贯硬是不肯,谢罪道:“我是受师父之命,特地来向你们赔罪的,万万不可受你们的招待!”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弘一法师手书的单条四幅及一本《华严经》送给庄校长。
大师的宽广胸怀、海涵山容的气度感动了这位基督徒。此后他便经常汇集其他教友前往净峰寺聆听大师讲经。据庄连福自己说:弘一大师的开示“给我们很深的启迪。因此,我们连续上寺听弘一大师讲经,每次都增加了不少基督教徒听众。”
这是何等动人的气象!一位佛门的高僧讲经,听众中居然有许多基督徒。
对异教如此,对佛门各宗派的包涵融通亦如此。
弘一大师强调佛法各宗派一律应给予尊重。他为学僧们讲过《佛法宗派大概》,他在罗列了诸如律宗、俱舍宗、成实宗、三论宗、法相宗、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密宗、净土宗等十大佛法宗派后,谆谆告诫学僧:“就此十宗中有小乘、大乘之别。而大乘之中,复有种种不同。吾人于此,万不可固执成见,而妄生分别。因佛法本来平等无二,无有可说,即佛法之名称亦不可得。于不可得之中而建立种种差别佛法者,乃是随顺世间众生以方便建立。因众生习染有浅深,觉悟有先后,而佛法亦依之有种种差别,以适应之……故法门虽多,吾人宜各择其与自己根机相契合者而研习之,斯为善矣。”
这便是弘一大师李叔同,不求一己悟道,但求“众生皆仙”!
《我的国》《春郊赛跑》《隋堤柳》:剩水残山故国秋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李叔同东渡日本,留学于东京美术学校,他既研习油画,又从音乐家村上音二郎攻音乐,为中国较早研究西洋音乐者之一人。1905年农历十月,他就与友人着手出刊《美术杂志》,其中包括音乐内容。后因这份杂志流产,李叔同便独自在东京办起了刊物,这就是《音乐小杂志》。
《音乐小杂志》第一期于1906年农历一月十五日在日本印刷,农历二十日运回上海发行。这本杂志为32开本,26页。刊中栏目众多,有图画、插画、社说、乐史、乐典、乐歌、杂纂、词府等。刊中各种文章皆短小精悍,其中最有价值的《音乐小杂志序》也不过五百余字。此序被看作是研究李叔同音乐理念的不可多得的文献。序曰: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4)
闲庭春浅,疏梅半开。朝曦上衣,软风入媚。流莺三五,隔树乱啼。乳燕一双,依人不语。上下宛转,有若互答。其音清脆,悦魄荡心。若夫萧辰告悴,百草不芳,寒蛩泣霜,杜鹃啼血,疏砧落叶,夜雨鸣鸡,闻者为之不欢,离人于焉陨涕。又若登高山,临巨流,海鸟长啼,天风振袖,奔涛恕吼,更相逐搏,砰磅訇,谷震山鸣,懦夫丧魄而不前,壮士奋袂以兴起。呜乎,声音之道,感人深矣!唯彼声音,佥天出然,若夫人为,厥有音乐,天人异趣,效用靡殊。繄夫音乐,肇自古初。史家所闻,实祖印度,埃及传之,稍事制作。逮及希腊,乃有定名(希腊人谓音乐为古女神(Muses之遗,故定名曰Musical),道以著矣。自是而降,代有作者。流派灼彰,新理泉达。瑰伟卓绝,突轶前贤。迄于今兹,发达益烈。云滃水涌,一泻千里。欧美风靡,亚东景从。盖琢磨道德,促社会之健全;陶冶性情,感精神之粹美。效用之力,宁有极欤。乙巳十月,同人议创美术杂志,音乐隶焉。乃规模犍具,风潮突起。同人星散,瓦解势成,不佞留滞东京,索居寡侣。重食前说,负疚何如。爰以个人绵力,先刊音乐小杂志。饷我学界,期年二册,春秋刊行。蠡测莛撞,矢口惭纳。大雅宏达,不弃孤陋。有以启之,所深幸也。呜乎,沉沉乐界眷予,情其信芳。寂寂家山,独抑郁而谁语。矧夫湘灵瑟渺,凄凉帝子之魂;故国天寒,呜咽山阳之笛。春灯燕子,可怜几树斜阳;玉树后庭,愁对一钩新月。望凉风于天末,吹参差其谁思。瞑想前尘,辄为怅惘。旅楼一角,长夜如年。援笔未终,灯昏欲泣。时丙午正月三日。
这真是一篇文笔俊秀、思路清晰、寓意深切的小序。李叔同认为“流莺三五,隔树乱啼。乳燕一双,依人学语”的清脆声音,能够使听者“悦魄荡心”……如果“登高山,临巨流,海鸟长啼,天风振袖,奔涛怒吼……谷震山鸣”的声音,则可使胆怯者“丧魄而不前”,使勇敢者“奋袂以兴起”。李叔同在考查了音乐的发展历史后,道出了此篇序言的中心思想,也就是办这份音乐刊物的旨趣所在,这就是:音乐可以“琢磨道德,促社会之健全;陶冶性情,感精神之粹美”。
“音乐小杂志”的扉页,是李叔同用木炭绘成的贝多芬像。有人考证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绘制的一幅贝多芬像。而刊中“乐史”专栏里又有李叔同写的《乐圣贝多芬传》一文,文中对贝多芬的评价甚高。由此可见李叔同对贝多芬的推崇之心。
《音乐小杂志》中共收录三首乐歌,作者署名“息霜“(李叔同的别号)。这三首歌就是我们要详谈的《我的国》《春郊赛跑》《隋堤柳》。
李叔同自己把这三首歌分作两类,《我的国》和《春郊赛跑》为“教育唱歌”;《隋堤柳》为“别体唱歌”,并注明是“仿词体”。三首歌的歌词无疑都是李叔同所撰,但其曲并非他自己所作。由于此三歌在《音乐小杂志》上刊登时,没有注明作曲者的名字,所以一直到后来才由他人作出考释。
先看《我的国》,歌词充满了青年时期李叔同诗文中常有的那种豪气:
东海东,波涛万丈红。朝日丽天,云霞齐捧。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昆仑峰,缥缈千寻耸。明月天心,众星环拱。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现实和豪情的反差极大,就像李叔同在离开祖国前写的《金缕曲》中已经说过:“破碎山河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但他同时也写道:“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是祖国,忍辜负。”他的主观愿望仍是祖国强大。所以,作为一首“教育唱歌”,李叔同仍是在讴歌“东海东,波涛万丈红”,高唱“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一番苦心,可歌又可泣。
《我的国》一经刊布便广泛传唱,许多歌集都选录此歌,就连日本音乐教育家铃木米次郎(1868~1940年)也在“亚雅音乐会”的“唱歌讲习会”课堂上用作教材。至于这首歌的曲子,目前尚难考证。是否就是李叔同自己所作,同样没有多少证据。
相对而言,另一首“教育唱歌”《春郊赛跑》就明朗多了。这首歌的曲采自德国赫林(Karl Gottlieb Hering;1765~1853年)为哈恩(Karl Hahn)的《木马》歌所制之曲,而歌亦是从《木马》歌仿制所得。我们可从对照中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木马》歌词是:
跳,跳,跳!小马跳舞了。骑著木马,骑著石马,马儿不要乱蹦乱跳!小马跳得好!跳,跳,跳,跳,跳!
跑,跑,跑!别把我摔倒!如果你要把我摔倒,一阵鞭子,只多不少。别把我摔倒!跑,跑,跑,跑,跑!
停,停,停!别再向前跑!如果还要跑得更远,我就必须把你喂饱。小马,停一停!别再向前跑!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5)
《春郊赛跑》的歌词是:
跑!跑!跑!看是谁先到。杨柳青青,桃花带笑。万物皆春,男儿年少。跑!跑!跑!跑!跑!锦标夺得了。
李叔同只作了这么一段,歌词紧扣《春郊赛跑》的主题,可谓仿也仿得很妙。
作为“别体唱歌”的《隋堤柳》,李叔同在歌词后面有一小注,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