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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是小司吗?!”
妇女特有的大嗓门在他身后突然响起,让沉思中的他吓了一跳。
转过头去却见一个挎着买菜篮子的布衣妇女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怎么不认识我了?!哟,现在是有钱家的少爷就不认人了啊?!”
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管小司这才记起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就是当日在欧阳府内任厨的宝嫂。当日在大户人家干活时养出来的发福身子早已不见了,鬓间更是苍白了许些。
“宝嫂是你啊!这是怎了?”
宝嫂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啊……自从你走了之后,府里可真是出了大事了。”
管小司一愣,连忙拉着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透……大少爷他还好吗?”
“唉……”宝嫂叹着气摇了摇头,“怎能说好?大少爷可受苦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得管小司浑身一颤。
那宝嫂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的异样,只一个劲的自顾自地说道:“欧阳老爷忽然得了个急病,一年前就过世了。何夫人找了个借口就把大少爷给赶了出去。我们这些下仆也是看不过去,只是说了那么几句闲话就也被赶了出来。哼!我也不稀罕那点工钱,怕是拿到手上抓着了手指也会烂掉……”
后面的话管小司根本就听不进去了,他根本想不到只是两年时间会发生那么多的事。那个笨人不会为自己打算,也不会去争些什么,就是这样平白无故的被欺负了恐怕也不懂反抗。
“宝嫂,你知道大少爷现在住在哪么?”他的声音好苦涩……
宝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子交给宝嫂,不再听她的千恩万谢,管小司颓然地走在回去苏府的路上。
一个不事生产的富家少爷,被驱逐出家门会是怎么的悲惨……
想象到欧阳透高大的身影落寞地走在街头,酸涩顿时冲上了鼻头。
“笨人……大笨人……我不在你就不懂得保护自己么……”管小司突然站住了,一巴掌印到自己的嫩脸上,责骂道:“管小司你这个傻瓜!在这里骂人要什么用?!要骂就要当着那个大笨人的脸骂!!”
他会在哪里?身无分文的他是怎样讨生活?没有手艺的他应该只能干些卖劳力活吧?……
“咦?难道……”管小司一拍脑袋,想起在江边看到的河工背影,难道真的是他?!
当管小司匆匆忙忙的跑道河堤,看见的只有收工後的几个零星河工,其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魁梧的身影。
他连忙拉住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河工打听是否有一个叫欧阳透的人,但那河工想了很久也还是摇了头。管小司不死心,向他详细的形容了欧阳透的身材相貌,河工再想了一阵,终于一拍大腿,道:“你是说大个啊?”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河工摇摇头:“河工这活计本来就是干一阵算一阵的,谁还管得名字啊?我听得你说的跟大个有点像,况且我们这里也只有他有那么高的个子,所以我们才叫他大个啊……”
管小司打断他的唠叨,问道:“那他人住哪?”
河工翻了下眼,道:“这我哪知道啊?”
“明天他回来开工么?”
“恐怕明天见不着他了……”
管小司一惊,忙拉住他问道:“为啥?”
河工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处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被是监工的李老二解雇了。其实李老二早就瞧大个不顺眼,但大个那家伙还真是没脾气,怎么找他的碴也不见他生过一回气。总觉得大个该是个开朗的人,但我就从没见他笑过。”
他不笑了?为什么……因为被驱赶的缘故吗?
没有注意到管小司略微不悦的脸色,河工继续自顾自地说:“刚才不知怎的李老二浑身发痒,让大个去帮他找个药,谁知那药不但不止痒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痒得他在地上打滚。后来他就说大个是故意报复他,解雇了大个。”
从这个河工嘴里无法得知其它消息,管小司又问了其他几个河工,但他们都对那个叫“大个”的男子一无所知。其实单凭他们嘴里说的,并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大个就是欧阳透,管小司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用,只好离开。
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找到那个人又将如何?他是让他远离故乡,痛苦了两年的罪魁祸首,自己为何仍然如此牵挂?
管小司自嘲的笑着。想来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公子!公子!”有个瘦小的河工追了过来,叫住了他。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内心燃起了希望之火,管小司连忙问道。
河工摇了头,但在管小司失望之际说了句让他恍然大悟的话:“我看见过素绒坊的大公子来找过大个。”
他怎么没想到呢?
欧阳透是苏若雪的救命恩人,以苏家在临安城的地位要找一个人是易如反掌!之前听那两兄弟的对话似乎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苏若雪已经知道了欧阳透的遭遇,一心想帮他,但多次被拒绝……
那个笨人!!
管小司心里咒骂着那个不懂变通的家伙,往苏府撒腿就奔。
9
“大个?”从凌乱的床铺上懒懒坐起身来的苏若雪,用手挽了挽散乱的头发,不经意间在尚未整理的衣领间露出凝脂的肌肤,上面烙印着如雪间落梅般艳丽的点点痕迹,一双凤眼略带疲倦的看着闯进来的管小司。
“就是那个欧阳透!”管小司不解的看着尚未到就枕时间便赖在床上的人儿,富家大户的作息习惯还真是令人费解。
“咦?”苏若雪顿时来了精神,刚才的万种风情瞬间被孩子气所代替。“你也认识他吗?”
受不了他的没记性,管小司翻了翻眼道:“我是他的贴身小仆!上次在船上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苏若雪歪了小脑袋,想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天这么黑……哪还记得啊……”
黑?!管小司可清楚的记得那日船上的烛火把整个河岸都照得像白天。况且……天黑跟记得有什么关系啊?
在扯下去明天早上也问不出什么,管小司连忙转入正题:“公子是不是知道他住在哪里?”
“嗯!”
“快带我去找他!”看见他点了头,管小司开心得几乎蹦了起来,他一把抓住苏若雪纤细的手腕,就要把他拉下床。
“哇!等等!”苏若雪稳住差点掉下床的身体,将管小司拉住,“你先听我说!”
“又怎么了?”
看见管小司一脸要不到糖吃的孩子表情,好久不曾见过孩子的苏若雪噗嗤地笑了出声,然后在管小司杀人的目光下认真的回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见人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啊?
苏若雪完全无视他的脸色开始黑暗,自顾自地说:“他现在应该在睡觉吧?一整天都在河里泡着,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他明天会昏倒在河里溺死的!”
“他明天不会在河里溺死!”管小司有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监工撕成几块。
“嗯?”苏若雪愣了一下,随即紧张的抓住管小司,“难道他今天溺死了?!”
“你才溺死!他被解雇了!!”
苏若雪有愣了一下,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幸灾乐祸!”管小司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当然要笑!我早就劝他不要干那活,工钱又少,监工又凶,饭又不许多吃……这种活干了也白干!”
听那苏若雪的话,管小司心中溢出一股酸楚。
“为什么……那个笨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帮助……”
“唉!”苏若雪无奈的叹了口气,“从一开始知道他受难我就去找了他,但他就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说什么这也是应该的惩罚……再问他也不肯回答了。只不过我曾经听他说过想要存够了盘缠就去找个人的。”
“找人?找谁?”
“他不肯说。不过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而且他还说要跟那个人道歉的……咦?管公子,你怎么哭了?”
听到他的惊呼,管小司这才感觉到两道热热的液体从眼眶涌了出来。
那个人,那个笨人,是想去找他的……
即使没有欧阳透的亲口确认,他也知道他的心意。
那个笨人知道自己仍在恼他,即便口中不说,心中否定,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口仍未痊愈。所以那笨人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来找他,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他管小司从来不曾正视自己的心意,逃避的离开了,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逃什么呢?怎么的逃,也会被那个笨笨的人追到吧?
罢了罢了,被那个宽阔的胸膛箍住的感觉,其实也不坏……
“呵呵……”
被管小司又哭又笑的表情吓了一跳,苏若雪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气傻了,毕竟,若风就常说自己能将人气疯,当然罗煞是免疫的,因为他很厉害嘛!
正赶回房间想继续黄昏前的温存的罗煞,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眼前是一座破旧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塌的茅舍。据苏若雪所说,欧阳透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年。
管小司没有伤感的时间了,因为高大的人推开了茅舍那堵完全无用的门,两人就在完全没有前奏的情况下相见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想要说的话。想了好多好多,安慰他的话,原谅他的话,劝告他的话……真的好多好多!但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反倒是那个平日不善言语的欧阳透,先说了话。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