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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沉在水底。还有什么地方比水底更适合伏击呢。
耶空拨开湖水向下潜去,斜阳射入淡绿的湖水,湖底显得如此澄澈,他找到童年曾见的大佛,大佛的眼神依旧慈悲。
如果异教徒在说谎,那我今日不枉涅槃。
耶空定定心神,在大佛的腹部寻到圆圆的肚脐,——那里果然团团冒着气泡。耶空凑过去张嘴吞两个气泡,咽了下去,立刻感觉身体被充沛的元气吹涨了。
是真的。是真的。佛像的肚脐在向什么不可知的力量传递念力。他心里有欣喜和安定,同时感觉幻灭。异教徒说的是真话,那么自己一生笃信的又是什么?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怎样思考也抹不去萨茹在脑海中的存在。
耶空躲藏在水底,透过摇曳的水面看金红色的西天,水有十尺深,带着淡淡的绿色,水底生长着茂密的水草,淤泥中半陷一尊巨大的佛像,佛赤身戴冠,背有光焰,眼带慈悲。”
锡比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托巴停下脚步,摘下小圆帽,头顶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他搓着手道:“那个啥,今天就在这里歇了吧?再往前赶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宿头了。”
锡比欢呼一声,朝室长大人跑过去,甩下一句话:“吃完晚饭接着讲!”
约纳正听得入迷,只有无奈甩甩头,没想到周围一看,被景色惊呆了。
走了一路单调的黑灰色山岩,如今映入眼帘的是群山中泪滴形的一块凹地,长满郁郁葱葱的青草,野花在其中缤纷开放,一汪泉水在樱桃树下安静涌动,鼻端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清新空气。
“这里叫席瓦的眼泪。奇迹般的草原,不是吗?”埃利奥特回头一笑。
第35章 佛牙的哀鸣(上)
第35章 佛牙的哀鸣(上)
升起篝火,搭好帐篷,蘑菇汤在锅子里翻滚,群山怀抱的静谧草原,A51房间的六名房客围坐一起,各自想着心事。
约纳不时偷眼看斜对面的耶空,南方人一如既往眼神空洞,缠着围巾的脸孔看不清表情。
“龙姐姐,唱首歌吧。”锡比靠在托巴身旁,抱着膝盖,冲龙姬撒娇道。
“附议。”埃利奥特说。
龙姬不置可否地看看约纳。约纳不由自主地躲开东方女人的目光。
龙姬笑了。“好的,想听什么?”
“就是那首讲一个美丽的女仙子的故事的!”锡比举手叫道。
“知道了。”龙姬站起身来,轻轻走到众人中间,“这首歌叫做‘山鬼’。”
月光洒在她泼墨般的长发上,发线中的银铃悦耳和鸣,龙姬望着远山,轻声唱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後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曼曼。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閒。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廕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歌声婉婉,前一句飘散在夜的原野,下一句在月光中袅袅上升,约纳听不懂用东方古老语言演唱的歌词,但从龙姬悠远的咏叹里,分明听出女人对男人蚀骨的思念。
龙姬轻盈地旋转,展开双臂,用西大路通用语再次唱出古老苍凉的曲调:“我从山巅经过,身披藤萝。
眼神带着微笑,姿态婀娜。
我骑赤豹、携花狸,在战车上升起桂花彩旗。
身披香草,折花代表我的相思。
我在竹林、看不到蓝天,独自行在艰险。
站在群山之上,看云在脚下舒卷。
白昼变为黑夜,神灵降下豪雨。
仙子飘然远去,年华渐老,谁能永远美丽?
我采摘仙草,看岩间藤蔓盘绕。
你思念我,忘却回家,你思念我吗,何时来到?
我身在山中,香草青青,饮山泉,庇松荫。
你思念我吗,我想不清、思不明。
雷声滚滚、暴雨来临,猿猴鸣叫、夜幕低沉。
疾风吹起、落叶飞舞,我是如此思念你,我是如此思念你!
——烦恼横生。”
龙姬婀娜的影子彷佛远古山中仙子舞着月光,埃利奥特弹剑做和,有璀璨的光点从龙姬眼角飞走,融入茫茫的夜空。
约纳懂了。那个男人、那个龙姬未知走遍世界寻找的男人、那个不知在何处又在做什么的谜一样的男人,是龙姬心里深可见骨的一道伤痕。这种思念没有一点甜蜜,只有痛;痛得让约纳都尝到感同身受的苦涩。
约纳发觉自己心中对龙姬已经种下爱慕的种子,但这个女人心中注定装不下别的男人,十七岁的占星术士学徒捏紧拳头,鼻头泛起同情又绝望的悲伤。
曲终夜静,没有人鼓掌。
托巴已经响起鼾声,锡比歪着小脑袋,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耶空望着远处,眼神反射月光,竟显得有了些人气。“我先睡了。”龙姬转身钻进帐篷,留埃利奥特和约纳对视一眼,同时叹一口气。
“我们也先休息了,后半夜替换你们,注意安全。”玫瑰骑士说,拍拍独角兽的头,骑兽踢踢踏踏地走到黑暗中去。
负责守夜的是约纳和锡比。小女人还在发呆,约纳发觉独处时心中更容易泛起酸涩,于是走过去拍拍锡比的肩膀:“喂,还好吧。”
“老哥,我不太懂爱情。”锡比用碧绿的眼睛盯着他,出神地说。
“我也不懂。”约纳挨着她坐下。两个人一道沉默。篝火毕剥作响,快要熄灭了。
约纳拿根木棍在地面上刻画星阵,不知为何,精力特别集中,五分钟后,他手按地面默念:“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黄道的投影,我们生存、拥有、交流、遗传、创造、管理、分担、改变、超越、实现、交际与内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视。心存敬畏,常常仰望。请星空借我力量!”
星际线之弦无声拨动,一道明亮的橙色光线投射在篝火上,但约纳预想的助燃效果没有出现,“灼热星光”像把利刃刷地将火堆连架在上面的锅子一起整齐地切成两半,远远地延伸开去,在黑暗的原野上犁出长长一道泥土翻卷的深沟。
蘑菇汤洒出,篝火彻底熄灭了。约纳呆在那里,托巴依然打着呼噜。
“啪”,约纳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锡比瞪着眼:“想煮夜宵怎么办呢?”
“我想点火来着,没想到威力这么大。”约纳结结巴巴解释。
“大个屁。”锡比用鼻子哼出一口气,“不过多少有点样子了。作为奖励,给你讲完后半个故事吧。”
“耶空的故事?”
“废话。”
“他就在旁边,不好吧?”
“管他咧。”
锡比瞟一眼呆坐在那儿的耶空,自顾开口:
耶空藏在水底,等敌人出现。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水波的震动,从水底向上看,一切都是扭曲的,隐隐约约看出一群人由摩罗太子陵跑出,脚步杂乱地冲向城门方向。扑通扑通几声落水声,头顶的湖水漾开桃红色的波纹,一个闪亮的东西慢慢沉下来,耶空伸手接住,是一个被削断——更像是被锯断的剑尖。
耶空挥剑拨动湖水急速上升,哗啦一声破开水面高高跃起,看到甬道上孤零零有一匹马一个人。一匹褐色的重甲战马,马鞍上站着一个全身铁铠甲的独臂将军,独臂人正收刀回鞘,护寺伽蓝与武僧的尸体碎片洒成一个血色的扇形。
耶空在空中收束身形,像箭一样向独臂人射去。独臂人背对着他,但完全察觉到刺客的行动,电光一闪,极长的锯齿刀画出一个扭曲的半弧,刀剑相交发出噼啪的脆响,耶空与他交错而过,锈剑在对方的重铠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星。
“亚玛茹阿佳?”耶空落地转身摆出防御姿势,抹一把脸上的水,厉声喝道。
叮当一声,耶空断裂的剑尖落地。锈剑没能切开厚重的铠甲,独臂人站在马背上转身,长刀踩在脚下。
“是我。”他的声音在狰狞可怖的铁面罩中嗡嗡作响,喷出热气,像冒着蒸汽的开水壶。
异教徒的七大半神将军之一孤身潜入刺杀国王,耶空浑身因恐惧和兴奋而颤抖。还有什么给团长报仇的机会能比现在更好呢?他伏下身子,将断剑藏在身后,胸膛按照大般若寺秘传呼吸法缓慢起伏,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抖动,寻找天道和谐的运动韵律。
“你是谁?”传说中掌管死亡的半神将军含混喷出炙热的询问。
“无名小卒。”耶空一呼、一吸,逐渐缓慢,将心智与体能渐渐压为丹田部位的一个浑圆。
亚玛茹阿佳没有等待他蓄势完成,战马扬蹄长嘶一声迎着夕阳猛冲而来,半神将军脚踩锯齿长刀稳立马上,覆着锋利甲叶的手掌一曲一伸。
“《玖光》……明王枪……”耶空脚蹬大理石甬道影子一样贴着地面前进,忽然将剑甩在空中,结宝生羯磨印,左拳置于脐上,右手施愿相,眼可见右手臂积蓄了一层光热惊人的金红色光焰,“……射!”他右手一推,空气中爆出一个剧烈的风圈,火焰像一支长枪激射而出。
“吒!”亚玛茹阿佳面罩后的眼睛射出黑光,双脚猛然下蹬,战马一声悲鸣脊骨断裂坐倒于地,半神将军带着锯齿刀高高跃起,明王枪带着尖啸从他脚下穿过,射入晴空。
“《玖光》……宝幢杵……”耶空直起身子,结天鼓雷音如来手印,“……破!”随着一声大喝,他的头上出现一支巨大的金刚降魔杵虚影,轰然砸落,“咚”的擂鼓般一响,甬道中央碎石纷飞、浪花翻涌,七尺长的白色大理石甬道破碎沉入水底,耶空脚尖轻点连退两步,接住长剑,站在断桥边,抬头看去。
亚玛茹阿佳着重甲的巨大身影正在空中,眼看无从借力要调入水里,“吒!”半神将军凌空一顿,重甲每一条缝隙中都喷出炽热的蒸汽,居然虚空里行走了三步,抓住锯齿长刀,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