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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那串无理数像是量子网络中游荡的鬼魂,被我们捕捉到是极端巧合,从概率来说,再发生一次基本没可能。别管那么多,你认为开发‘世界’的意义在哪里?““他们想拯救人类,把世界当成审判日之后人类灵魂的家园?”肖李平猜测。
“如何做到?““假使他们能够预见审判日的时间,假使最终审判是物理意义的、太阳系范围之内的,那完全可以提前几年将承载‘世界’数据和人类思想的‘创世纪’装入深空探测飞船发射出去,从此游荡在太空,这是比星际移民现实得多的做法,是超前和决绝的意志。“肖李平眯起眼睛。
顾铁揉着太阳穴,沉默了几分钟。“你总往这种黑暗的地方想。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gtc通过其他方式得出倒数日期的结论基本不现实;其次发现者如何说服权力者相信审判日会到来,调动庞大的资源完成这个游戏?再次,想做救世主的人很多,可用这种沉默的、迂回的、莫名其妙的方法拯救世界?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他揶揄道。
“我可以判断。”肖李平说。“如果‘世界’将是人类的永恒家园,那么它的世界观必将是享乐主义的,游戏里一定充满美好的风景、灿烂的文明、充裕的消耗品和无穷尽的娱乐,简而言之,是适合所有人的养老院,能让人沉溺其中,不去思考未来。倘若反过来,又进入一个残酷的、充满斗争的、资源匮乏的世界,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了。”
“切。”顾铁鄙视道,“养仓鼠还要装个滚轮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才是其乐无穷。”
“不多说了,我很忙,你把注射器发到我的地址,今天下午四点半以后我有时间,一起进去看看。”肖李平伸手想要关闭通信。
“你还是没搞懂是吗老肖?”顾铁冲他瞪眼,“‘世界’是个真实的世界,我们进入的时候是没办法选择出生地与扮演的角色的,系统会分配一个身体让你进驻,替换掉原有的Ai人格,倘若化身在游戏中死掉,你进入‘世界’的权利就永远被剥夺了。
在技术落后的奇幻背景下,我们想见一面的难度大得吓人。再说,我们在里面怎么相认?没准你是给西方贵族老爷做饭的农妇,我是东方沿海捕鱼的野蛮人,这辈子都见不着一面啊!”
肖李平没理他,摆摆手。影像消失了。
“哦对了,我是占星术士学徒。比渔民强多了。”顾铁自言自语。他伸个懒腰,吧唧吧唧嘴,觉得再睡个回笼觉应该是个好主意。
这时四合院大门处响起敲门声,“顾铁在家吗?快递!”
“来了来了!”顾铁嘟嘟囔囔地穿鞋下床,穿过干干净净的院子,打开院门,从快运公司业务员手里签收了一封薄薄的挂号信。
发件地址是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列宁区的一个邮政信箱,顾铁有点摸不着头脑,边拆信封边走回正房,忽然信封背面角落一点小小的污迹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拍拍脑袋,把信封放在投影终端机的一只输入镜头前,打个响指,放大的图案在空气中显现出来。顾铁调用一个简单的密码表程序,杂乱无章的灰色纹路中央依照斐波那契数列描绘出一个三眼、四手、颈上绕蛇、脚踏白牛、手持三股叉的神像。
“我就知道。”顾铁把信封丢在一边,扑通一声倒在床上。“那个神经病又惹麻烦了,每次都要我去擦屁股。”他皱着眉头,但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谁让我喜欢麻烦呢?”
他分别发出两封邮件,第一封发给一个女人,安排接下来一个月的基金运行情况;第二封发给肖李平,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出趟远门,这个月的会议改为明天举行。
接着顾铁关掉终端机,从西厢房的大柜子里翻出一台老旧的pc机接通电源,又把自己屋里很少使用的仿真舱拆卸开来,把零件摊了一地。
管家老赵这时候遛弯回来了,把鸟笼往石榴树上一挂,用他改不掉的河北口音问:“东家,又弄啥呢?把上房搞这么乱,回头自己拾掇啊。”
顾铁抬起头来嘿嘿一笑:“说了你也不懂。如果能成,我就牛了。”
“不赖。练拳了没?”老赵丝毫不感兴趣。
“没顾上,等等,等等。你瞧,把这些电极接上,就能分析出注射芯片的输入输出方式了。”顾铁显摆道。
“不赖。晌午吃烫面饺儿?”老赵给自己沏了壶茶。
“我看行。”顾铁躺在地上,把一根又一根探头插在自己身上。
“行就行。”老赵打了个呵欠。
第9章 彼方的夜色(上)
第9章 彼方的夜色(上)
蒸汽阀门在背后哒哒作响,六对机械翼顺序起伏,推动约纳在暮色中的丘陵上空快速飞行。
这是第七个小时的飞翔,约纳可以感到自己的体温不断被风带走,他用极其别扭的姿势解开身后包袱的一个角,摸索出一块面包递到嘴边,发现嘴巴无法张开,整张脸都冻麻木了。
下方是飞速掠过的褐色丘陵,根据地形判断,他应该已经出了圣博伦国境,进入多山的巴泽拉尔。红土高原上肆虐的骑兵和处处烽烟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飞行最初的恐惧和亢奋消褪之后,约纳觉得脑袋一片茫然,他甚至在空中小睡了一会儿,以至于没能与红石堡的废墟说一声再见。
思考能力渐渐回复,对壮阔未来的憧憬与独自逃跑的羞耻感接踵而来,让年轻的占星术士学徒手足无措,时喜时悲。
再过一会儿,他开始研究“瘸腿亨利二号”的操纵方法,然后悲哀地发现这个以蒸汽傀儡玩具与破烂铜管和散发着陈腐味道的皮革组合而成的古怪装置跟本是个玩笑,控制高度、速度与俯仰的阀门和操纵杆在机器的背面,他尽量伸长自己的手臂,手指尖还触不到阀门的边缘。
好在两根掌管方向的皮带工作正常,让他能够向目的地飞去,至于怎么降落,——约纳决定听天由命。
勉强嚼了半块面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约纳掠过一个灯火通明的中型城镇,热腾腾食物的香气飘扬在空气中,引得他口水直流。
扎维帝国骑兵的马蹄声尚未打破巴泽拉尔的平静。
几天前,自己还是世界的旁观者,他走过的地方刀枪丛林会自觉开辟出忍让的道路;但自从导师告诉他暴君耶利扎威坦单方面宣布撕毁协议,导致西大陆五大公会成员血流成河,约纳就对士兵这个单词有了莫名的恐惧。
他看过太多死于非命的人,但从没想象过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有可能是自己,——甚至他的导师。想到导师,约纳心口有种尖锐的疼痛一闪而逝,他叹了口气,却被风灌入口中,剧烈咳嗽起来。
今夜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会在南方天幕闪耀,约纳强睁眼睛寻找他熟悉的星辰,“熊”与第七宫七号星“小船”是他研究的主要对星,星际线具有“光、热及形态变化”的特征。
他法杖上的照明星阵就是柯沙瓦导师使用这条星际线的力量在红宝石上雕刻而成的。
终于在密密麻麻的伴星中找到“熊”的踪迹,约纳心情稍稍安定一些,闭上眼感受星际线穿透他心脏的温暖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单调作响的风声变得低沉,约纳睁开眼睛,发现丘陵地带在身后远去,星光下展开辽阔的冲积平原。他飞越了巴泽拉尔的国土,眼前是宽广的无主地带,科伦坡人聚居的圣河北岸。
如果方向没错,他的目的地樱桃渡已经不远了,希望能够在樱桃渡安全降落,跌进科伦坡村寨与掉进圣河彼方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约纳抿紧嘴唇,调整“瘸腿亨利二号”的方向,尽力寻找视线尽头的河水与城镇。
忽然身后砰的一声轻响,平稳的飞行轨迹改变了,飞行器颠簸起来,忽悠下降了几十尺,约纳一阵晕眩,感觉刚吃下去的面包涌到了嗓子眼。
他惊恐地张大嘴巴,看到树木茂密的北岸平原离他忽远忽近,星空不住旋转。
坏了,刻在黑水晶上的浮空星阵要崩溃了,约纳想道,徒劳地伸手向后摸操纵杆,却无法阻止六对动力翼尽职地扇动。
又一声轻响传来,约纳清楚感觉到自己的体重成倍增加,绝望地在翅膀的推动下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向一棵枝繁叶茂的阔叶树冲去。树冠在眼前无限放大,约纳只来得及蜷缩四肢,闭上眼睛。
咚。
一片黑暗。
……
顾铁费劲地撑开眼皮打量游戏世界,动动手指,重新习惯陌生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盖着几件破烂的兽皮,房顶很矮,房梁上用铁链悬挂着燃烧的火盆,火盆是唯一的光源,照得墙壁忽明忽暗。温暖的空气中有烟草味和一种不知名的腐臭味,除了床铺外,屋里只有张古旧的木桌,桌子后坐着一位戴白色四角帽、穿褐色毛毡斗篷的瘦小老人,干枯的手撑着稀疏几根胡须的下颌,正在打瞌睡。
“变化真大啊,跟不上时代了。我敢肯定老肖在某个更悲惨的世界角落哭泣着等待我去拯救,哼。”顾铁有些头疼地嘟囔着,调出自己不在线的十几小时里这具身体的回忆:决定出走、找到导师、飞行器、坠落。
“……靠,我的人生是一部大片啊!”顾铁惊讶地长大嘴巴,然后发现头上、身上、背上无处不疼,左腿干脆失去了控制权。
“……起码是一部励志片,我负责残疾少年的戏份。这悲催的主线任务啊……”顾铁呲牙咧嘴地坐起来,撩起兽皮看看,果然,左腿应该是受伤了,缠着绷带,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法袍、包裹、鹿皮包、“瘸腿亨利二号”不知所终,唯有法杖孤零零倚在墙角。
“那个,大爷……”顾铁冲打瞌睡的老头喊了一声。老头的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正香。
“喂喂,别睡了,把人家扒得只剩亵衣,好歹给个说法吧大叔?哎呦靠……”顾铁脚踩在原木地板上,伤腿疼得他差点岔气。
“嗯?”老头醒了,循声望来。闪烁的火光照亮他爬满皱纹的瘦脸,空荡荡的眼眶里没有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