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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悲剧。
《城堡》是卡夫卡长篇小说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主人公K踏雪来到城堡附近的村子里,他想尽办法进入城堡,但始终没有成功。这部小说和《审判》一样,制造了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和这些机构的运作体制下的无数办事处和大小官吏。而K的身份,一个普通的土地丈量员,似乎在这些官僚机构的中间有永远走不尽的路。
在村长的家里,K领教了城堡的真正权力。这种权力并没有明文规定,只有一系列曲里拐弯的复杂行使过程。这个过程被记录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翻也翻不出来。谁也不会去问。正是这种昔日的权力行使导致K了竟然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份。这就显出了一种荒诞。K极力抗争,而村长却用他那冗长、繁琐而又清晰的叙述,将来龙去脉告诉K,为的是打消他脑子里一切可能有的幻想,指出他的唯一出路就是过一种异乡陌路的忧郁生活,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现状也不会有所改善,而且还得小心翼翼,避开危险。而事实的确如此,在K任何一次努力之后,导致的只有闹剧或迷惘。每一次结局之后,城堡依然屹立不动,所有的通道前途莫测。不过K依旧充满了精力,他不再为他的最终的结局“死”焦虑不安,他打起了过一天算一天的小算盘。有时还沾沾自喜起来,于绝望中又生出许多希望来。在最后,我们还看到他在那么多的努力遭到失败之后,还在等待时机要作新的崛起。
《审判》中,主人公K是一个在命运前努力挣扎的人。他在被宣布逮捕之后,努力调查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就他的罪名到底是什么他不得不陷入一场和法庭,也就是官僚机构的拉锯战。但自以为聪明的K的每一次所作的努力,似乎都陷入了“法庭”精心准备的圈套里。最后,他的死刑也是“莫名其妙”。在这样的社会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是没有了解法律,也就是上层建筑的真相。虽然同向法律的大门开着,只为他一个人,但是,没有命令和先例允许他进入这个大门。他虽然作了许多努力,但一切的努力将化为泡影。
在《城堡》中,K在命运的挣扎中有了很大的反叛的性格。而且他不是单纯的被骗者。他从自己的强大对手那里学会了骗人的伎俩,而且,还加以创造性的发挥。但当K改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浅薄、虚荣、不切实际的习气,老老实实将自己看成一个小人物,老老实实地为渺小的目标而奋斗。那目标就隐到了云雾后面,几乎看不见了。
卡夫卡从灵魂上说是具有浓烈的反叛气质的。他也十分明白这种反叛精神将不容于社会,他笔下的一个个小人物的命运都十分不幸,他和他的小人物们在庞大的社会机器之下都逃不过悲剧的命运。因为如同“蚍蜉撼树”,就算《城堡》中K的找到了那种沾沾自喜的生活方式。这只不过是一种妥协和自我安慰,更是死刑前的欢歌,是人类最无奈的声音。
也许完全就不应该有进入城堡的想法,也许永远不应该问审判的原因,卡夫卡在他的另一个短篇中为他自己制造了一个栖身之处,“地洞”。
“我造好一个地洞。”
地洞由一个大的城郭储藏室和许多地道组成。造了这么一个地洞,是为了躲避外界的敌人,为了有一个藏身之处。“我造好一个地洞”,这句话暗示了地洞对于卡夫卡而言是个不一般的场所。任何生物必须以不同的创作方式为自己建造一个栖身之所,而人则需要建构一个精神之所。
在卡夫卡的生活中,他的文字就成了这样一个“精神家园”,他在他的小说中生活,小说在他的生活中永存。当他将不久于世的时候,他显然希望他的小说能随他而去。因为他认为,这个他自己的“地洞”只能容于他一个人。他把作品当作只有自己理解,不允许别人进入,因为“但堪信任的只有我和我的地洞了”。他提心吊胆地生怕别人会发现甚至毁了他的家园,因为“蛐蛐”的声音似乎出现在每一个角落。在他一个人的“地洞”中他越发孤单了。
如果地洞贞德能够让他诗意地栖息,那么这将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但是他面对的只是不停地挖掘和修整。所有的工作——苔鲜装置,迷宫,城郭储藏室,壕沟的挖掘等等,全都是半途而废,不了了之。在壕沟的尽头是真正的虚空。由此决定了他的命运,只能是表面上漫无目的的挖掘和修建。
在这里,又一层永久的矛盾突显出来,那就是他自身的矛盾。他的现实的“肉身”和他的“精神家园”的矛盾。卡夫卡承受了一种艰苦的工作,他写作,并且把写作作为一种精神上的存在方式。而他的精神家园只是一个无底洞,耗去了他的体力和精力,而一事无成(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他只愿毁去他的手稿)。卡夫卡的命运也就是就如同那只不知名的小虫一样,在地洞里无休止地劳动。
至此,我们已经看到了卡夫卡的命运的双重悲剧。其一,是个体与整体整个社会之间的冲突形成的悲剧。其二,是他自身内部造成的悲剧。在这两个悲剧中,就注定卡夫卡笔下的人物的命运的悲剧性。卡夫卡的作品中几乎没有十分强烈的情感冲突,有的只是冷静的思考。在这种看似十分“理性”之下,层层揭示出来的悲剧就是一种荒诞的效果了。卡夫卡揭示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荒诞,而是整个人类社会社会所共同面临的荒诞精神。
形而上的沉思——读《城堡》
文/曹文轩 来源:左岸文集
1
卡夫卡的《城堡》好读,但不好懂。因为它的含义太多,且又藏得太深。这含义多到竟然没有了含义,深藏到竟然不可追索的地步。可是读书的姿态是既定了的,一律的,不可更改的:一定要从中琢磨出什么来,挖掘出什么来。如果不是一般的消闲式读书。而是研究性质的读书,那更是要不屈不挠地从书中捕捉一些东西的。这有点像钓鱼人的欲望,既然已走到水边,就一定想钓起一些鱼来。如果说读书就是读完为止不需要再说些什么,那么所有的批评家都得丢掉饭碗,世界上也就少了许多思想和学问。倘若局面果真如此,时间一久,恐怕也不得了:读书人少了引导,少了入书的诀窍,就再也不会读书并且也不再想去读书了。这么一来。写书人的饭碗也会丢掉的。
但,《城堡》确实难懂。它肯定不是一部一看就明白,一看就能将它看穿并将其内涵搜索殆尽的那种畅销书。“一流的作家”与“一流的畅销书作家”,“供人思索”与“供人消遣”,从《城堡》这里可以看出,它们真是两对具有天壤之别的概念。看《城堡》,各人会有各人所得,而且即便是同一个人,每读一次也会有不同所得。卡夫卡简直是一个具有神性的人(有人怀疑他是上帝身边的人),他的作品竟然成了无法穷尽的矿藏。在他去世后的70年间,这些作品竟然年复一年地为我们创造着精神财富。他养活了多少批评家?这些批评家们的出色阐释,又使我们多少次目睹了精神之光耀?
2
《城堡》中的世界是一个不确定的似是而非的世界。这个世界使我们感到迷惑和无从掌握:主人公K被城堡聘请为土地测量员,然而谁也不清楚这一聘请的决定究竟是由谁作出的;城堡似乎承认他为土地测量员,然而这里实际上并不需要一个土地测量员;K在等待中终于得到了来自城堡的信,信中对他的测量工作大加赞许,然而困扰中的K实际上根本未进行过什么测量工作;他到底是不是土地测量员,这一点连K本人都表示怀疑;他要进入城堡,却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拒绝在外;他发现了走向城堡的路,然而他同时发现这条路又拐到了另一边,他永远也不能走近它;……《城堡》几乎全部是由对话组成的(与几乎没有对话的《百年孤独》正相反)。这些对话雄辩滔滔却又含糊其词。它把我们一会儿拉到这里,一会儿又拉到那里,我们在这些对话中来回转动,完全丧失了判断的信心。像整个作品的情节设计一样,这些对话都遵循着“肯定(是)——否定(不是)——肯定(是)”以至往返循环的公式(K与客栈老板关于希伐若的对话,K与弗丽达关于女房东的对话,K与巴纳巴斯关于城堡的对话)。我们在这似乎无休止的反驳中,终于劳累,心中只剩下一个苍老的疑问:到底是还是不是?答案是:或者是或者不是。答案抑或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K最终也未能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土地测量员。他到底能否进入城堡,也无法判定。人们设想:卡夫卡如果将《城堡》写完了就好了。因为那时可能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根据卡夫卡现有的思路来推断,这个明确的答案是不可能有的。《城堡》与《诉讼》、《美国》一样没有写完,大概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情。残缺、未定,这可能更是卡夫卡追求的一种效果。他喜欢这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神秘主义(无怪乎一些批评家从神谕学和宗教的角度来解释他的作品)。
目的地是否存在和到达目的地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这是《城堡》的一个基本思考。这座绕飞着乌鸦的城堡,显然是一个象征,而非实存的物质性的一处所在。《城堡》与《诉讼》是对应的。后者的主人公莫名其妙地被定为有罪而遭缉捕。作品的整个结构倾斜于躲藏与逃离。而前者的主人公却是竭力地显示和逼近。K朝思暮想、处心积虑地想到达城堡,为此,他甚至寡廉鲜耻、低三下四、不择手段。他是以极大的耐力和倾其所有心智去求索和进攻的。卡夫卡揭示了人的一个基本心态:憧憬。人总以为有一个目的地。人有生存的勇气和生存的幸福感,正是因为人抱有目的。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一边用诗的想象去描绘目的地的优美和神圣,一边充满激情地对走向目的地这一过程中的一切行为加以歌颂,即便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