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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里拉没搭理他,她正考虑着如何安顿安妮哪。原以为会来个男孩,所以就在厨房旁边的房间准备了个躺椅,并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了。可没想到来了个女孩,让女孩睡在那里怎么行呢。除了客厅,能睡的就剩下楼上那间东厢房了。
玛里拉点着了根蜡烛,对安妮说了声“跟我来吧”,便引导着耷拉着头的安妮去看房间。安妮顺手把放在正门厅桌子上的帽子和提包也拎到了手中。
二人走过整洁的大厅,上了二楼,进了东厢房。窄小的东厢房收拾得更干净,但不免黑得有些冰冷、凄凉。玛里拉把蜡烛放到了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便开始给安妮铺被褥。
“有睡衣吧?”
安妮点了点头说道:“带了两件,是孤儿院宿舍女管家给我做的,非常合身。因为孤儿院的物品总是不足,什么都紧紧巴巴的。我所在的孤儿院就是那样。我非常讨厌又瘦又小的睡衣,要是能有件下摆长长的,带有波浪褶边的睡衣该有多美呀。但梦想归梦想,我能有件这么短小的也就知足了。”
“快换上睡衣吧,过一会儿,我来取蜡烛。让你吹灭蜡烛我可不放心,要是引起火灾可就糟了。”
玛里拉一走出去,安妮便环视起房间四周来。房内墙壁粉刷得雪白,什么装饰都没有,见到四壁皆空,安妮心里空旷得厉害,好像模不着边际。地板用料极为普通,正中央铺着一张安妮从未见过的编织地毯。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长长的老式木床。四根床腿低矮,圆圆的,颜色漆黑。另一角摆着一张三角形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天鹅绒针包。再往上看,是个悬在墙壁上的四角形小镜子。在桌子和床之间的窗户上,挂着用银白色细软毛布料制成的窗帘,它的前面是洗脸池。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氛。安妮害怕得连骨髓都在打颤发抖。她啜泣着忙脱掉了衣服,换上了紧紧巴巴、过于短小的睡衣,跳上了床。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猛地扯过被,把自己连头带脚地给盖上了。
玛里拉返回来取蜡烛时,只见地上到处扔着安妮的衣服。不过,从床上被子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来看,安妮还在房间里。玛里拉把安妮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抬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把椅子上,然后拿起蜡烛走到了床边。
“晚安。”玛里拉用有些生硬,但并不冷淡的口气说道。
安妮突然从被子下面露出头来,埋怨道:“还说晚安呢,今晚可是我一生中最不安宁、最烦躁的夜晚了,知道吗?”发完牢骚,安妮便又蒙上了被。
玛里拉慢慢地来到厨房,开始洗碟子。厨房要是稍脏一点儿,玛里拉就受不了。马歇正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尽管平时马歇很少抽烟,可这时他无论如何也想抽上一口。可以想像人在这种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发泄的方法,那该是多么痛苦啊。这一切,玛里拉都只装作没看到。
“简直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玛里拉生气地说,“就因为自己不去,托别人去,结果才弄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斯文萨夫人弄误会了。总之明天,或者是你,或者是我,必须到斯文萨夫人那里去说个清楚,那孩子也不得不送回去了。”
“那,那好吧。”马歇不太热情地附和着,“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可话虽是这样说,玛里拉,那孩子确实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孩子。她那么想留下来,但咱们又偏要把她送回去,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可怜吗?”
即使马歇说他现在想倒立,玛里拉也不至于被吓得这么厉害。
“哥,你决不会有意思把她留在咱家吧?”
“不会,不会,你说得有道理。”马歇立刻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一被玛里拉追问,他可受不了。“不会,我本来就没有要留下她的意思呀,当然了,那孩子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或许我们对她会有用处。”马歇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哥哥是不是中了那孩子的魔法?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要收养那孩子,对吧?”
“哎呀,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孩子非常的有趣。”马歇也固执起来。“从火车站往回走这一路上,她一直和我唠个不停……”“是呀,看样子,她是很能说会道的。这点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可这也不能算做她的优点呀,我不喜欢碎嘴的孩子,所以怎么也不能收留她,即使收留,她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这孩子身上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真令人讨厌。反正不行,让她老老实实地给我回去!就是不能留下,农场的活儿,还是雇个法国男孩帮着干吧,这女孩子不是来和我们唠家常的!”
“好,好,既然你玛里拉都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我可要睡了。”马歇说着站起身来,收拾起烟斗,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玛里拉收拾完碟子,也一肚子不满地皱着眉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二楼东厢房里,安妮怀着对新生活的渴望,怀着委屈和痛苦,流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 格林·盖布鲁兹的早晨
安妮睁眼醒来时,太阳早已升得很高了。她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地望了望窗外。阳光从窗外照洒进来,窗外的空气中有一些白色的漂浮物在摇曳着,天空一片碧蓝、晴朗。
一时间,安妮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忘记了,仿佛感到有什么好事发生过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跳、激动。接着,可怕的记忆又恢复了。这里是格林·盖布鲁兹,他们说过了不要我,因为自己不是男孩。但不管怎样,清晨还是来临了。安妮走到窗边,要推开窗户,窗户好像很久都没打开过似的,吱嘎嘎地响着,安妮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打开。
安妮跪在窗前,瞪着大眼睛,环视着眼前的景色,“真美呀!多漂亮的地方啊!要是真的能留在这里……对,何不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幻想一下呢?”
窗前是棵高大的樱花树,正值开花期,雪白的樱花竞相怒放,很是好看。有些枝头几乎都要碰到房子了。房子的两侧是果园,一个是苹果园,一个是樱桃园。两个果园也都不甘寂寞,树上盛开着鲜花,树下的杂草中点缀着几株蒲公英,别有一番情趣。
窗下花坛里的紫色花簇拥着紫丁香树,沁人肺腑的甘草香味,随着晨风飘进了窗内,花坛的对面是一片平缓的坡,延伸向洼地。绿油油的紫苜蓿长得格外茂盛。洼地里如玉带一般流淌着一条河,小河两岸生长着白桦树。白桦树林里的林间草地还分布着许多羊齿类、苔藓类植物,看上去非常好玩。小河的那边有一座小山丘,被针枞和枞树自然地分成许多条块,染上了一层绿色。透过树丛间隙,安妮望见了在“碧波湖”相反一侧曾见过的灰色的小屋墙壁。左边排列着大仓库,在平缓的草原那边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安妮完全被这诗一般的景色陶醉了。可怜的安妮一直生活在缺少美的环境中,难怪她把这里当成了梦境。
安妮一动不动地看得入了迷。正在梦境中邀游的安妮没注意到玛里拉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该收拾房间啦。”玛里拉冷若冰霜地说道。说实在的,玛里拉一点也不懂得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对小孩子说话才好,一紧张,不由得口气有些生硬。
安妮从窗前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您看窗外有多美呀?”她挥动着胳膊,像是指着外边的精彩世界。
“树木很高大吧?”玛里拉说道,“还开着许多花,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这些树长得既矮小又长满了虫蛀的洞。”
“哎呀,不只是树木啊。当然了,树是很美,花也很漂亮,对吗?可是,我要说的是果树、小河、草地……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一切。总之,一切都这么楚楚动人,我太喜欢这个清晨时分的世外桃园了!您不喜欢吗?而且,在这里还能听到小河的流水声。小河是多么快活、兴奋啊!你能感觉到吗?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是小河在欢笑,即使在冬天的冰面下也会这么欢笑。格林·盖布鲁兹旁边穿过一条小河真是妙不可言。也许您在想反正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景色好坏都一样。可实际并非如此,即使我走了,我也会常想起格林·盖布鲁兹旁边这条小河的。如果在没有小河的地方,我也会想要是有条小河该多好呀,否则我会苦恼得受不了的。多亏今天早晨的美景,才没使我坠入到绝望的深渊,才不至于像昨晚那样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很悲伤,你们要是真的收养了我,我就会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了,那该有多好呀!我正在幻想着,但最让我头痛的是,幻想再好也会有被打断的时刻,一到这时刻我就特别地难受。”
“幻想不幻想的,随你的便。快点儿穿上衣服下来吧。”玛里拉趁着安妮停顿时插嘴道,“早饭准备好了。去洗洗脸,梳梳头。窗户就这么开着吧,被子叠好放到床的一侧,尽量麻利点儿。”
安妮做事手脚相当快,十分钟后,她便整齐地换上了衣服,梳好了头,编上了辫子,洗过脸后就下楼了。她满以为玛里拉吩咐的事情都完成了呢,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她早把叠被的事忘到了脑后。
“啊,今天早晨才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安妮一坐到玛里拉给她拿出来的椅子上就说,“真想像不到恶梦醒来竟会是个春光明媚、神话般的早晨,下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也一定很美吧?世界上有这样的早晨,还有那样的早晨,真令人开心。它会变成怎样的一天呢,谁也琢磨不透,使人能产生出许多遐想。
“幸亏今天早晨天气好。好天气能使我战胜不幸,不气馁,变得精神饱满。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遭遇还是很不幸的,是吧?我看悲剧故事的时候,自己曾下过决心,不向苦难低头,要勇敢地面对艰苦生活。幻想幻想还行,但要真的遇到这种事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