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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刀.十八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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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没有在听,或者他根本就是聋子。   
  我胡思乱想中,一声军号从远方传来,然后是稍近的一声,号声随之大起,迅速地接近,并乱成一团。旋即,外面骚乱、沸腾起来,喊杀声震天,脚伕们纷纷惶恐地互相叫着奔回自己的房间躲藏,老板娘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叫着伙计上上门板……,气氛瞬间紧张零乱到极点。   
  很快,客栈里安静下来,静得充满了不祥;相反,外面的撕杀声却越来越激烈,忽远忽近。   
  终于,令人不寒而栗地砸门声猛然响起。只几下,店门便在藏刀依然木雕泥塑的表情中被砸开,外面响起大群乱兵乱哄哄地叫嚣。   
  我们小间的门同时被急促地敲了一下,旋即被推开,两名年少的伙计惨白了脸闯进来,反手将门锁上,转身跪在藏刀面前:“藏刀爷爷饶了小的们大胆,外面那帮荥阳兵见人就杀,您老人家千万救救我们……”   
  荥阳兵是洛阳一带最凶悍的官兵,勇猛凶残,周围的藩镇因此对尉迟献颇为忌讳。他们平时并不扰民,唯有两种情形下例外:大胜或大败时。现在,他们是败了还是胜了?   
  客栈里与客栈外已响成一片,乱糟糟地可怕,咒骂、哭喊、讨饶、惨叫夹杂着马嘶马蹄翻箱倒柜声恍似末日来临。我躲在藏刀身后,不敢碰他,只能用力抓紧他的椅背,身子不争气地抖成一团。我再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落在这群兵匪手中的后果,我连想亦不敢去想。   
  客栈的门被一间间地踢开,很快,我们的门亦遭到沉重的一击,“砰”地一声裂开。几名浑身浴血的士卒持刀闯入。他们显然不认识藏刀,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我身上。为首的一名瘦高凶狠的军卒令人毛骨悚然地怪叫一声,向我扑来。我惊叫着想要躲闪,双脚却似陷入噩梦般不听使唤,一下子被他抓住,摔倒在地上。我挣扎着,透过满眼的泪水用最后的哀求望向藏刀:他依然呆若木鸡,头亦不曾抬一抬。   
  我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被两名小伙计垂死的惨叫掩盖,我猛地一挣,竟挣开了那高瘦的家伙,哭喊着向藏刀爬去。只要扑到他的怀中,那些乱兵必先杀他,他总不会坐以待毙!   
  可我太慢了,还没有爬到他的脚边,已被另一名乱兵扯住脖领,猛地一撕,将我剩下的外衣撕碎。我几乎裸露在了一群野兽般的男人面前。他们愈发地疯狂兴奋,尖叫着争相向我扑来。终于,我没有逃过我可悲的宿命!   
  我怀恨地望向藏刀,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痛恨。可是,我看见……   
  藏刀的头颅抬了起来!   
  他的脚下溅满了鲜血,那是两名无辜的小伙计的血。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大悲,而后是一丝狰狞;一名乱兵的刀恰在此刻劈到他的脖颈。   
  随后发生的事情,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唯有满眼的刀光血影,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嚣乱不堪的房间里骤然静下来。死一般地静。   
  藏刀的手中,握着方才劈向他脖颈的战刀,环视屋内,而后,他以一贯的步伐踏过一具具尸体,向外走去。我跳起床来,扑到床头,抓过一件粗布的男人的衣服,胡乱地将自己包严,向他追去。我再不敢离开他半步。   
  闻声赶来的乱兵全然无法令他有丝毫的迟滞,他的每一刀都令黄泉路上多出一个新鬼。   
  饭厅已安静下来,没有一个荥阳兵,没有一个活着的士卒,只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失去首级的男人和哀哭的女人。客栈外的撕杀亦接近尾声,安静下来。   
  藏刀一直走到客栈门外,始站住。客栈外,一队队士卒匆匆忙忙地走过,军容整肃,另一些在打扫着战场。他们的号服后都绣着大大的“薛”字。   
  大街尽头,一名年轻的将领正部署着防御,颐指气使地可恶。化做灰我亦能认出他来;就是他刺杀了尉迟宾,害我到这般地步。他远远地看了一眼藏刀,继续下着他的命令,完后,催动战马,巡视去了。   
  藏刀很着迷地看着打扫战场的士兵们收拾着满地的尸体,尸体中不乏平民装束。   
  巡视一圈后,那名刺客将领跃马来在我们跟前,先向我一笑:“薄姑娘,上回很抱歉,连累你受惊,有机会我加倍补偿好么?我叫林阳雨。”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藏刀看。藏刀没有看他。   
  林阳雨:“藏刀先生,你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   
  藏刀侧头,看他一眼,复将目光缓缓转向西边的街口。一支马队正以得胜者的姿态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那里,并朝我们行来。为首的中年人骑一匹红鬃烈马,马前挂了四五颗血淋淋的首级,气度不凡,不细看都认不出他会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虹线野。与他并骑稍后的白马上骑着一名士卒打扮的青年,气势一点不在虹先生之下,甚至更为夺目。他的马前与那些挂满人头的同伴比起来寒酸许多,只有孤零零的一颗首级。   
  他们径直走来,在我们面前停下。林阳雨用手中长枪拨一拨白马青年马前的首级:“尉迟献么?真他妈的丑!”   
  尉迟献是洛阳著名的美男子,但所有被斩下的首级都一样丑陋不堪。我不敢看那些头颅,高高地仰起脖子。白马青年吸引了我的注意,他虽不曾正眼看过藏刀,可我古怪地感觉到,他正一丝亦不放松地盯着藏刀,用一只隐蔽的眼睛,居高临下地观察着。   
  女人的直觉有时超过男人的智慧。   
  藏刀没有我这么敏锐的直觉,他亦没有正眼看白马青年一眼,就那么一转身,走回客栈去。我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虽然尉迟桥的威胁一时已离我远去,可不安全感依然笼罩着我,在找到更好的保护人以前,我惟有藏在他的羽翼下。   
  在走进客栈时,我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名白马青年,他亦正向我看过来,我们的目光不期而遇。我迅速低下头去,心中乱糟糟一片。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十五章 九月初八 薛弦引       
  云怜花乔装士卒,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战士中,虹线野与尉迟献激战际,他准确地把握住机会,骤下杀手,一击中的,阵斩尉迟献,荥阳军溃败,我们占领了北市。   
  尉迟桥不会坐以待毙,他的反击凶猛地展开。二叔终于没能逃出夏倾城的毒手,同他一起遭到袭击的三叔亦受到重创。   
  战争至此,达到一种平衡。尉迟桥在兵力上略占上风,但军需的匮乏使他已无力扩军,而我们虽可以轻松地扩军一倍,却不敢冒然行事。新兵没有经验没有向心力,战场略有不利会轻易绝望放弃,人数太多容易造成整体的崩溃。虽从长远考虑,我们已获取主动,但我们并不具备打持久战的条件,周边的藩镇虎视眈眈,战争若再拖上一两个月,谁也无法预料将出现什么样的结局?讨厌的是我们的军队已被完全锁定在含嘉城与北市,没有了足够的机动力量,只能被动地等着尉迟桥来进攻。   
  夺取北市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针锋相对。虹线野坚决主张撤出北市,保持部队的机动性,伺机歼灭敌军主力,七叔附议,令人惊讶的是云怜花亦站在了虹线野一边。他以为北市易攻难守,尉迟桥亦必将全力前来争夺,守住的可能性不算太大,倒不如主动撤退,将北市的财富抢先劫掠一空,并乘尉迟桥整重兵夺取北市之机,彻底地将洛阳洗劫一回,让尉迟桥再也找不到一粒粮食,他的军需储备不过十天,事实上用不了十天他的军队就将开始解体,半个月,洛阳尘埃可定。   
  私下里,我完全赞同云怜花。他确乎是一个天才。我肯定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坚守过北市,但在夺取北市前他却只字不提洗劫北市。父亲爱惜羽毛,若要他为洗劫他的百姓而发动攻击,他说什么亦不会答应。如今北市在手,却如烫手的山芋,守不是,放弃了尉迟桥重新占领后再不会犹豫,立即亦会将它洗劫一空。除去自己动手劫掠北市父亲几乎别无选择。   
  薛弦止反对退出北市,但他一向不善言辞,说不出所以然来。我猜想,他是在奉迎父亲,知道父亲不忍心对北市下毒手。然而战争从来就是无情的,妇人之仁远比匹夫之勇危险。   
  林阳雨第一次与云怜花意见相左,他支持弦止,与弦止不同,他有坚守北市的理由:“说北市易攻难守我不同意,只能说是攻守平衡。换言之,天时、地利我们与敌人共享,而荥阳军倒行逆施残暴不仁使我们得到人和。只要不是一味死守我们更备优势。至于机动,有最好,没有亦无不可。尉迟桥眼下为军需困扰,惟有寄希望于薛公仁慈,保全北市,他必须尽全力以最快速度夺回北市。尉迟桥行伍出身,即便我们保留机动力量,亦难在他身上得到可影响战局的好处,倒不如速战速决就在北市将他彻底击垮。”   
  他停下来和弦止轻声说了两句什么,又继续:“含嘉城易守,两千人足矣。我们可于北市附近部署约四千的兵力,而尉迟桥现在的军队在八千左右,仅是我们北市兵力的两倍。有含嘉城的策应,有人和之利,另外无论是荥阳兵还是他们的洛阳兵,都曾被我们击溃,士气上他们先输去一大截。在北市战而胜之,我有信心。”   
  站在父亲身后,我分明听到他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林阳雨的话已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明白父亲决心已定,任何反对的话都是自讨没趣,惟有暗叹一声,违心地表态:“林先生言之有理,民心可用不可侮,北市难守,我愿站在前沿第一排抗击尉迟桥!”   
  始终一言未发的廷风暮亦开口:“我愿与大公子并肩作战。”   
  父亲颔首:“方才,我想起一位名将。东汉,关羽决堤,水淹七军,一战成功却毁坏良田万顷,致民不聊生,埋下日后覆亡的祸根。伤民取利,无异杀鸡取卵,虽可获一时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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