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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前景,仿佛赵老爷子是中央首长和美国巨商的混合体,正在考察银州市的工作和投资环境。赵老爷子任他忽悠,做出悉心倾听的样儿,专心致志地吃喝,专心致志地听他瞎白话,插空劝他喝一杯酒、吃一点菜。赵老爷子吃饱喝足了,打断了他的话:“小夏啊,你是不是应该上一趟厕所了?”
夏市长愣了:“上厕所?上厕所干吗?”
赵老爷子哈哈大笑:“你喝了那么多矿泉水,硬憋着不上厕所对膀胱不好,该上厕所就去,别硬着头皮陪我受罪。”
夏市长难堪极了,当着客人的面用矿泉水充当白酒是他跟银龙宾馆服务员经过长期磨合练就的绝技,属于银州市的最高机密,在酒场上屡战屡胜,从来没有失手过。全省都传说银州市夏市长喝不倒,银州市近年的经济发展就是靠这位喝不倒市长喝出来的。今天在赵老爷子面前不到一个回合就让人家彻底揭穿了,正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夏市长憨憨地笑着自我解嘲:“嘿嘿,老领导明察秋毫,想在老领导面前作弊那真是找死,服务员,来,拿真家伙,我罚两杯,算是向老领导谢罪。不过老领导你也得谅解我,现在当市长的重要工作内容就是陪客,跟当三陪小姐差不多,说难听点,连三陪小姐都不如,人家三陪小姐陪完了还能挣钱,我是白陪。天天陪天天喝,如果再不自己采取点保护措施,那就真像顺口溜说的了: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老领导要原谅我,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再喝两杯,豁出去把胃喝坏算了……”赵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头:“小夏啊,今天你一口不喝我都没意见,但是你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埃别忘了,我跟你共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哈哈哈。”
赵老爷子的话外音就是:你那一套把戏我明白得很,少跟我玩这一套。夏市长再一次尴尬,猛然想到,当年这位赵老爷子当省团工委书记的时候,讲起话来滔滔不绝,革命理论方针政策随手拈来,经常一讲半天连口水都用不着喝,把他们这些下级佩服得五体投地,下意识地就把这位书记当成了自己的榜样,那时候夏伯虎曾经背过人狠练讲演口才,日思夜想的就是有朝一日也成为赵书记那样富有鼓动力、号召力的团干部。今天夏市长有点忘乎所以,犯了班门弄斧的错误,只好狼狈撤退:“好好好,老领导说,老领导说,老领导的教诲我洗耳恭听,这是买都买不来的机会埃”厚着脸皮找了个台阶之后,夏市长不敢再忽悠,也不好继续瞎白话,只好边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的龙虾,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赵老爷子三言两语镇住了瞎白话,夺回了话语权,暗暗好笑,然后开始说自己这事儿:“夏市长啊,你们市公安局范局长因公殉职之后,后事处理好了吗?”
夏市长心说来了,老爷子倒是个急性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朝自己希望的道上引。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竖起耳朵听他怎么张口替自己的女婿要官。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哼哼哈哈地应付:“处理好了,群众、家属都挺满意的。”
赵老爷子“嗯”了一声,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咕噜着漱口,服务员急忙捧着口盂送到赵老爷子嘴边,赵老爷子却“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端着口盂的服务员怔住了,随即咧了咧嘴。赵老爷子把混着饭渣滓的漱口水咽进肚里让夏市长反胃,面前摆的丰餐美食顿时索然寡味,好像每一道菜都有了赵老爷子的漱口水味道。夏市长放下手中的筷子,赵老爷子却继续催促他:“吃啊,吃,别放筷子,吃饱了好好聊聊。”
夏市长彻底缴械投降:“差不多了,还是老领导说吧,有什么教诲我洗耳恭听,有什么指示我认真执行。”
赵老爷子嘿嘿一笑:“你小夏太客气了,我现在是平头一草民,万岁老百姓,哪里还敢指教,更说不上指示了。我这一回来银州啊,也没什么正经事儿,人老了念旧,离开得久了,总想回来看看,当然了,如果有什么新鲜经验,改革发展的创新思路,我还可以义务地替你们宣传宣传,帮你们上下沟通沟通,敲敲边鼓。”言外之意就是,别看我现在退下来了,还是能说上话的,至于吹喇叭还是敲丧钟就得看你们的表现了。
夏伯虎也是官场这口大锅炸出来的老油条,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说,我也知道你这回来没什么正经事儿,现在有正经事也轮不到您老爷子操心了。真要有什么需要沟通、宣传的事儿,我的渠道比您老人家畅通得多。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做出恭敬如斯的样子说:“老领导,我们银州市的很多事情还真需要您这样有经验、有影响的老领导关心支持啊,比方说吧,最近我们准备搞的祥和高新技术开发区,规划早就定了,省里也批了,现在就卡在国土资源部,说我们银州市山区多,平地少,不太同意我们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占用平川农田,您老人家想一想,把高新技术开发区建在山沟沟里,人家谁会来投资入驻?所以现在这件事情还拖着,如果您老在国土资源部有关系,最好能认识国土资源部的领导,出面帮我们说说话,能把这个项目批下来,我给您老树碑立传。”
夏市长这一招挺损,明明知道赵老爷子过去充其量不过是个副省级的地方官,又退下来好几年了,北京过去跟他有过工作关系或者其他关系的人,如今退的退、走的走,即便没退没走的,也不会把他这一个退休老人的话太当回事儿。夏市长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大铁球送给了老爷子,还骗他说这就是足球让他踢,说完了,心里暗暗好笑。
赵老爷子也不是善茬,心说好你个瞎白话,别想用这一套忽悠我,马上表态:“小夏啊,对了,你现在是市长了,我再叫你小夏你不会不高兴吧?”夏市长连连摇头:“没关系,你这么叫我更觉得亲。”赵老爷子并没有管他亲不亲,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既然你对我说了这件事,我就表个态,你也了解我说话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对了错了仅供参考。我认为国土资源部说得有道理,银州市本来就是山区,就那么点平川地,相当一部分还是解放以来我们历任历届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带领人民群众战天斗地,移山造田平整出来的,这项工作经历了几代人,“文化大革命”那么混乱都没有停止过,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经历几代人也就是为银州市人民做了这么一点好事,你一个开发区就把我们和银州市人民辛辛苦苦十几年攒下来的那么点家底给贱卖了,我就不赞成。说实话,国土资源部的一个副部长还真是我的老部下,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一说啊,我还得专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不但要卡住你们,还得彻底否定。”
这一说夏市长顿时大急,这件事情他们花了很大力气,不断在北京做工作,现在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万一赵老爷子真有那么一个老部下在国土资源部当副部长,他一闹一嚷,不说前功尽弃,起码这件事得办夹生了,要想通过国土资源部这一关那就不知道得费多大力气了。实践再次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夏市长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没事干给他说这件事干吗?连忙缴械投降反攻为守:“别,我的老领导,你可千万别,靠那么点农田,一个农民一年到头挣不来个烟酒钱,如果真的建成了高新技术开发区,光是农田补偿金就够每户农民丰衣足食过半辈子,如果再能进厂当工人,生活一下子就能从温饱跨越到小康啊,多好的事情。再说了,现在人多地少,再过几年,即便我们不征用农田,农民也没地可种了,推进城镇化,引导农村富余劳动力开辟新的就业途径,这是中央的大政策,也是我们银州市发展富民的唯一途径埃老领导,你要是心疼那几块地,给上面打招呼,那我这个市长可就有大麻烦了……”看着夏市长惊慌失措的样儿,赵老爷子也暗暗好笑,其实,他哪有什么老部下在国土资源部当副部长,那是蒙人的,反正谁也没办法证实。他是把当官从政的人心理摸透彻了,只要一提上面,一亮自己跟上面有关系的底牌,现任官员一般都会犯“两患官能症”,既怕对方利用这种关系损害自己政治利益,又希冀对方这种关系能为己所用,在这种心理下患得患失,赵老爷子将其归结为两患官能症,两患就是患得患失,官能症就是只有当官才能得上的玻赵老爷子对夏市长的话不置可否,这又是他的高明之处,达默克里斯利剑之所以让人心惊胆战,就是因为它悬着,如果直接砍下来,那么它就失去了任何威慑力。他要把刚刚造成的达默克里斯效应保留下来,这样他就能以一个退休老头的身份在这位现任市长面前保持战略优势。赵老爷子哈哈一笑,转了话题:“小夏啊,你不会就跟我在这个饭厅讨论你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吧?既然吃好了,我们就撤退,让人家小孩子赶紧收拾了休息,别让人家跟着我们受罪。”边说边起身:“我们出去散散步,散步是最好的休息也是最好的锻炼。”
夏市长连忙趋前开门,毕恭毕敬地陪着赵老爷子离开了独立餐厅,来到了外面。餐厅外面就是花园,可以嗅到花草幽幽的芬芳。天早已经黑透,远处墨黑的山岚上有斑斑点点的灯光,近处的天空却让都市的霓虹灯、照明灯污染得活像一块压在人脑袋上面的生锈的铁皮。赵老爷子对着夜色抒情:“小夏啊,银州市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算起来我在这儿工作了整整十年,有感情埃”夏市长心里还在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老上级会不会那么不消停,真给那个在国土资源部当副部长的老部下打电话破坏他们的好事,随即想到老爷子这一回来银州说透了不就是想替他女婿说说情,让他当那个公安局局长吗?近期以来,关于公安局局长的人选问题已经闹得夏市长对这个话题有些腻歪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