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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中一个师爷道:“不如此刻先派了兵,挨家搜查,各处要路隘口,多派人把守盘诘。”中军听说,连连称:“是。”马上就发出号令,各处大索。
又叫具令派了差役,跟着众哨官、百长、什长分头搜查去了。
宗、胡两人,正在窃窃私议。胡仇心下明白,只因此时众寓客历乱异常,房外不往的有人走动,不敢轻易说出,恐怕泄漏机关。只有宗仁急的搓手顿足,又不敢露出形色来,恐怕犯了人家疑忌。其实同寓客人,哪一个不是忙着赶路的?今听得已住之客不准放行的号令,哪一个不急的搓手顿足,唉声叹气?不过宗仁是有事在心的人,格外提心吊胆罢了。
正在惶惑之间,那搜查的人到了。一声叱喝,把一座客寓,重重围住。
当先一个哨官,跟着一名县差,带了几十名兵丁,一哄而进。先是每一个客房,派一名兵士守住,那哨官亲自一处一处搜过来,跟随的人,带着就抢掠金银。一间间翻箱倒匣摧墙倒壁的搜过。可怜有一个被他在行李内搜出一把裁纸刀,一个搜出一把扦脚刀,也被他当作凶器,顿时锁了,押到县里去比问。真个是马槽厕所,没有一处不搜到。
后来搜到有大仙的那一间,宗仁更是提心吊胆的,两手捏着一把汗。只见那店主人跪倒禀道:“这屋里向有大仙居住,求老爷免搜。”那鞑哨官喝道:“划说。莫不是你这里藏着奸细么?”那店主不敢再辩,连跌带爬,退了下去。那哨官举足一赐,匉訇把门踢开了。先自进去,后头跟了六七个人,在屋里四面一看。并没有东西,连个卓椅也没有的。那哨官反动起疑来,细细的四下里找寻。忽见一处地下的泥松了,凸了起来,就叫手下发掘,掘下了三四尺深,忽觉得一股腥气,直刺鼻孔。一个兵丁,举动铁锹,再掘了一下。不好了,掘出祸来了!只见地洞中,伸出了一个碗大的蛇头,吐出三四寸长的舌头,往上一喷。那兵丁早着了毒气,晕倒过去了。吓的众人,一声大喊,跑了出来。大叫:“捉蛇、捉蛇!”那蛇不舍,蜒蜒婉婉,往外追来。
这里面搜查的人,一个个都是赤手空拳的,奈何不得。内中有个机警的,连忙出去招呼了有兵器的进来。一阵大刀长予,乱刺乱砍。那蛇腾跃起来,拿尾巴打伤了几个人,方才被众人打死。细看它时,真有碗口粗细,一丈来长。
想来这间屋子,一向是他在那里作怪,住的人住得不安,无知的愚人,就说是有了大仙了。
闲话少提。且说当下那哨官,叫把晕了过去的兵丁,拖出来一看,已是无救的了。又伤了几个人,也就无心搜查。有那未经搜查的,也不过胡乱翻了一遍,就算了。宗仁眼看着他们去了,方才放下心来,然而不见搜出自己的包裹,却又纳闷。胡仇道:“大哥不必心焦。那东西我早就安放了一个妥当去处,包你不误事就是了。”宗仁不知此中缘故,仍是闷闷不乐。
且说那中军当日抖擞精神,要捉拿刺客。不到日落,就传令众军士饱餐一顿。到得黄昏时分,便点齐人马,把一座安抚使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军士一律的弓上弦,刀出鞘。又叫了两小队,分布在大堂、花园等处,只等刺客到了,一齐动手。中军又出下号令,如有能捉住刺客者,回明安抚大人,破格行赏;倘刺客当面,仍被逃脱者,即照军法从事。你想从军士哪一个不图赏怕罚呢!一个个都振起精神,磨拳擦掌,等待捉人。那中军官,身披掩心甲,佩了腰刀,不住的内外巡逻。
那几位师爷,已是吓的手足无措。他们本是分着房间居住,到了此夜,天尚未黑,便商量要住到一屋子里来。立叫小厮,支起铺来,关上房门,下了门拴;又抬了一张桌子,把房门堵住;恐怕不够,又七横八竖的加上几把椅子,又支上一床薄被,把窗户挡住,收拾停当。有两个格外胆小的,早就钻到床上,抖开被窝,连头蒙住。有两个自命胆大的,还要商量今夜如何睡法。一个说:“要点灯睡的好,就是刺客来了,也可以看得见。”一个说:“灯是点不得的,点了灯要被他看见,反为不美。”一人一个主意,正在争执不已,猛回头看见先睡的两个,在床上抖的连帐子也动了!不觉打了个寒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到床上,也陪着他发抖去了。
不提这个慌张。且说那中军官巡出巡进,不住的喝着口号叫:“留心呀,留心!”后来巡的乏了,就坐在大堂上休息,抬头看着那把雪亮的刀,暗想看他如何取法。忽又回头想:“我坐在这里,是吓的他不敢来了,不如藏在暗处,张弓搭箭,等他来时,给他一箭,岂不是好!”想定了主意,便走出廊外,拣个黑暗去处伏住,也不去内外巡逻了,只眼睁睁的望着那刀。
守到三更以后,大众都有点困倦了。忽报说后面马房失火。中军此时,隐身不住,忙忙出来,分拨兵丁去救火。方才分拨定了,又报中军府失火。
中军官道:“不好,他这是个‘调虎高山’之计。我不能去,只分派得力人,回去扑灭就是了。这个时候,他一定要来了,众军士们,小心呀!”
一声未毕,只听得扑通一声,又是扑通一声,屋顶上掉下两个人来。众兵一齐大喊道:“刺客来了,刺客来了!”举起火把,围上前来照看,中军也忙着来看时,却不是甚么刺客,原来是本标的两名哨官:一个已是跌得头破额裂,脑浆迸出,眼见得是硬了;一个未受重伤,还能说话。中军喝问道:“你们做甚么来?”哪哨官道:“我们二人商量着,刺客一定从屋顶上来的,徒在底下守着无益。我两人曾学过飞走的功夫,因此我同他两个,同登屋顶,分做东西两处屋角守着。方才看见大堂屋脊上,好象有两个影子,我连忙赶过去,看见那一个也赶到那里去了。我两人合在一处,却看不见人。不知怎么,觉得脚下绊了一绊,就跌了下来了。”
中军听说道:“不好,这时候管保到了!”拾头看时,咯嗤一声响处,中军只喊得一声:“嗳……”那“呀”字还没有喊出来,身子便倒了。众兵士这一惊,非同小可,上前一看,便一齐发出怪声喊道:“不好了,中军爷着了镖了!”这一声喊,大堂上下,一切守看的兵士,都围了过来。两个百长,忙叫先抬到堂上去。这是刺客放的镖呀!众兵士七手八脚,忙忙抬了进去。大众还抬头一看,道:“还好,刀还未拿去。你看明亮亮的还插在上面呢。”这一闹可闹的不得了了,安抚衙门搅它一个人马沸腾:又忙着防刺客,又忙着救中军。谁知他这一支镖,不偏不倚,恰恰中在太阳穴上,哪里还救得过来?一面将镖拔下,他早大叫一声,气就绝了。
此时上下无主,只得飞跑到里面,报与众位师爷。谁知一处处的房门,都是敞着的。末后找到一个房间,门虽关着,却是任凭你把门打得如同擂鼓一般,里面只是寂无声息。这报信的吓得没了主意,跑到外面去,大叫道:“不好了!众师爷都被刺客杀了!”大众听了,慌做一团。
内中就有个哨官出来做主:一面报县,一面用流星马,到河南路飞报。
不一会县令来了,慌慌张张,验了中军,派定人守护了尸首,又到后边去要验众师爷,叫人撬开房门,推开桌子椅子,看时,只见六七顶帐子,在那里乱摇乱动。一个便叫道:“不好了,刺客在房里呢!”翻身就跑。县令恰才要进去,倒被他吓的倒退两步。后来有两个稍为胆大的,约了一同进去,剔起了灯亮,揭开帐子一看,只见一团被窝,在床上抖着呢。拉开被窝看时,内中一位师爷,唇青面白,嘴里三十二个牙齿,在那里打着关,说道:“大。大。大。大。大。王饶命。”这兵丁伸手拉他一把道:“师爷莫怕,刺客去了呀!师爷的手,怎样湿㳠㳠的?”扶起他看时,浑身上下,犹如水里捞起的一般,可怜这是他出的冷汗呢!不曾叫他汗脱了,还算好。那位师爷定了定神,看见搀他的人,是个鞑兵打扮,方才放了心。一面县令也进来了,一个个的都叫了起来。
县令看见一众师爷无事,方才略略放心。仍旧出到大堂,吩咐把中军尸首停好,代他解去了掩心甲。忽见他的腰刀,只剩了一个空鞘,刀却不见了。
此时众人防刺客的心都没了,乱哄哄的不知乱些甚么。此时听说中军爷的刀不见了,一个便道:“不好,中军爷的刀,是宝刀呀!不见了,还了得么?回来中军爷问起来,怎么回话呢?”一个道:“呸,人也死了,还会问你要刀么?”这一个方才笑了。
县令在大堂上,踱来踱去,搓手顿足,急不出个主意来,猛抬头看见梁上插的那把刀,忽然想起道:“早上来时,那刀子没有那么大,好象换了一把似的,莫非他们捉弄我么?”想罢,便对那哨官说道:“怎么梁上那一把刀子,好象不是早起那把了呢?”一句话提醒了众人,留心细看,就有中军贴身的亲兵,认得是中军的刀。便道:“这是我们爷的刀呀!怎么飞到上头去了?”众人留心再看时,那纸柬儿也换过一张了;只是灯光底下,看不大出是写的甚么字。县令便同哨官商量道:“这光景只怕又是那刺客所为,莫若把他拿下来吧。”哨官道:“我们天尚未黑,就守在此处,寸步未曾离过。他哪里就换得这样神速呢?没奈何先把它拿下来吧,万一它插不稳,掉了下来,又闹出事。”于是吩咐兵丁,拿梯来取。可奈没有这个长梯,恰好两处救火的回来了,就拿那救火梯子进来,谁知仍旧搭不到正梁。又取过一张桌子,垫了梯脚,方才搭住。爬上去取下来看时,正是中军的宝刀。此时县令心中还疑心众人拿他捉弄,再看那纸柬时,却是并未换去,不过上面又加了一张,写的是:“原物取还,我去也!”七个字。不觉心中纳闷,只好等安抚使回来,听候参处。这里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