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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微微苦笑。心中怒气早已平息,我也不想再责怪钟宕,为何那天没胆子把我放下来。我穿上新衣,带好盘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居处,也离开了素邑。素君所说的沌山,就在素邑东北方向四十里外,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来到了山下。
找到一名土人打听,据说此山原名叫做缘山,共有两座山峰,素燕在十五年前入山隐居,把这两座山峰改了名字,一座叫沌山,一座叫荦山。听了这话,我突然心中一动,素燕莫非是为了纪念上人之王蒙沌和仙人忽荦,才起的这样奇怪的名字吗?
据说素燕初入山的时候,每三个月还会下山一次,回素邑处理一些事情,但最近十年来,却不再露面了。他还活着吗?不会是死在山中了吧。我在心中祈祷,但愿他还活着,若他已死,谁来指引我回去的道路?曾经也打听过深无终的消息,但他的踪迹比素燕更为渺茫,和十八年前一样。
是的,我突然想起来,深无终曾把许多弟子送往渝国,小小的渝国能有今日的局面,可以取阵国‘北伯’的地位而代之,想必他或者他的弟子们出了不少力。如果沌山之行一无所获,我不如再往渝国去碰碰运气。
我在山下买了一些干粮,休息了一晚,就进入沌山。沌山并不算大,也不高峻,但却相当幽深,山道盘旋曲折,洞窟交错相连,我边走边搜寻素燕的踪迹,连转了四天,还没走到山腰。虽然自己的体力有些吃不住劲了,双腿酸软无力,干粮也快吃尽,但每当想起彭刚攀爬天柱时的艰难,却总觉得这些困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第六天,我开始采摘野果为食,偶尔吃了个半烂的果子,竟然腹泻了四五次,泻得我差点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眼看天色将晚,我挣扎着走进曾搜寻过的一个洞窟,拣些树枝,燃着堆火,裹着毯子慢慢坐了下来。
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由打了个战抖。心里开始责怪自己过于操切,早知道山中如此寒冷,不如等到春夏之交再进来。脑中回想起在素国的卧室中那温暖的被褥、熊熊燃烧的火盆,刚煮开的热菜汤,不禁越发后悔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腥气。这种腥气并不陌生——对于峰扬来说也许陌生,但对于曾经驰骋山野、猎杀无数猛兽的彭刚来说,一定并不陌生。是有野兽进洞来了!它也是来躲避黑夜和寒冷的吗?
我急忙跳了起来,但因为身体的虚弱,脚下一滑,重新又倒在了地上。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一只相当大的野兽慢慢走了进来。
这是一只奇怪的野兽,长得象虎,却又略小,毛色是灰白的,竖纹却是棕色的,嘴下有一丛长长的白毛,仿佛是胡子一般。我在古书上见到过这种野兽,它的名字叫“须厉”,别看它体型比虎要小,实际却比虎豹还要凶猛得多!
这个洞并不深,我后无退路,一定会成为须厉口中的食物的!没想到会在沌山中膏于猛兽之吻,我心中不禁悲叹起来,同时责怪着空汤:你知道我此刻的遭遇吗?你怎么还不来拯救我?!
须厉的双眸发着淡淡的幽光,它慢慢向我走近。我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双腿酸软,似乎连重新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别说取出包袱中的武器。但是,令我奇怪的是,须厉似乎并没有袭击我的意思,它慢慢地走近,望着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看到那猛兽半侧过身,前腿伏下,然后望着我,扬了扬下颌?它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它吃饱了,现在并不想杀死我,只是叫我挪开一点地方,让它有歇脚之处吗?我挣扎着,手足并用,向旁边慢慢移开。
须厉有些愠怒地叫了一声,直起前肢,向我逼近,然后又伏下去,做出同样的姿态。我紧张地盯着它的眼睛,它不会说话,但却分明是要我骑到它的背上去。
反正难逃惨死的命运,就冒险靠近它又何妨?我慢慢蹭过去,摸到它皮毛光滑的脊背。须厉点点头,满意地打了个哈欠。我慢慢抬起腿,一边观察着它的反应,一边颤抖着骑了上去。须厉等我坐稳,再次直起了前足,转身走向洞外。
它原来并没有恶意吗?它是来接我的吗?究竟是谁派它来接我的?还没等我细想,须厉突然展开四足,大步向山上蹿去。
我差点翻落在地,急忙紧紧地抓住它颈边的皮毛。耳边风声呼呼,眼前只有飞速闪过的棱嶒的山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须厉放慢了速度,走进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洞穴。
我看到在洞穴中有一张石桌,桌上燃着蜡烛,桌后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很快就认出了老人是谁,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须厉走到桌前,曲下前足,抖抖脖子,示意我下来。我慢慢爬了下来,对老人深深一鞠。
那老人分明就是我正在寻找的素燕。虽然他的相貌苍老了许多,满脸都是皱纹,须发也已全白了,但我这些天来每日所想的都是他,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然而奇怪的是,素燕身着一袭元无宗门的法袍,却既没戴冠,也不总发,雪白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他本出身于士族——其实凡是宗门达者,莫不出身于士族,平民是没有求道的资格的——而作为士的礼仪,除去盥沐,是不应该不戴冠的。
士族戴冠,平民扎巾,只有奴隶才披散头发。当然,作战时可以例外,尤其是深无终,主张兵是凶器,凶本无礼,因此只要走上战场,一定免冠散发。素燕现在这种姿态,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是他已经老得无力总发戴冠了,还是他决心放弃士族的身份?
素燕向我微微一笑,似乎明白我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士族、平民、奴隶,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已证大道,已与凡俗迥然相异,何必还要遵从凡俗的礼仪?”
我吃了一惊,在遭受过蒙沌和忽荦的打击之后,素燕还敢说“已证大道”,难道经过这近二十年,他真的领悟了真理吗?我不禁兴奋起来,如果真是如此,他应该有办法可以使我离开这未来吧。
“是您派须厉来接我的吗?”我问他,“您怎么知道我来到了沌山中?”听了我的话,素燕“哈哈”笑了起来,“我已证大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通晓千五百年间阴阳变化,你不过来自十八年前,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双膝一软,向他跪了下去:“如此,您定然知晓送我回去的方法!”“何必心急,”素燕摆了摆手,“你在此世的遭际未完,还不能回去。蒙沌要我带话给你,你看到了他所让你看的一切,再走不迟。”
上人之王蒙沌吗?他终于再度出现了!他究竟要对我说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素燕突然向我身后一指:“且看。”我转过头去,于是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其实,这才是大劫真正的开端……
第一部,历劫在心第三十三章冠
更新时间:2008…6…2410:45:24本章字数:4498
史载:厘王六年夏五月,素公子昱冠,聘于郕氏。
厘王六年春二月,我进入沌山去寻找素燕,在山中搜寻了不过五天,就见到了所想要见到的,以及未曾预料会见到的。但等我告别素燕,离开沌山的时候,天气却已经变得非常炎热,山间草木葱茏,一点也不象是春季。下山一问土人,他们却说,现在已经是夏五月中旬了。
时空的混乱,我已经见得多了,上人或者仙人那些没人能想见的强大法力,我也已经见得多了,因此对于这种状况,倒并不惊愕,更不会费力去探究其原因。
尤其是,此刻填塞我脑海的,只有在沌山中见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它使我越发感到宇宙的神秘和世事的无常。
我知道,我还必须要在此世继续生存下去,因为素燕对我说:“你还没有明白,因此你还不能离开。何时你明白了,那时你不想离开亦不可得矣。”
于是,我离开沌山,依旧回去素邑。钟宕等郕氏家臣都欣喜地欢迎我归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似乎已经不把我当作外人了,甚至,我隐约变成了他们的领袖。我知道,这帮家伙只会舞剑弄枪而已,在没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领导的时候,乱世中的他们就象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方向。
政治头脑,虽然我也并不丰富,但似乎比他们要好一些。
然而郕燃却并没有立刻见我的意思。她把自己关在屋中,一连三天都没有露面。钟宕有些担忧地告诉我,素君前些天派使者前来,为他刚行过冠礼的幼子向郕燃提亲,也许郕燃正在为此事犹豫吧。
素君仍想利用郕燃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并且寻找机会向彭国复仇吧。虽然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郕燃来到素邑已经三个多月了,却没有从彭国跑过一名士甚至一个平民来追随她,郕扬的人望早随他躯体的消灭而烟消云散了。在我成功劝说剧谒退兵以后,郕燃就象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
真是愚蠢到极点的素君。但对于我来说,站在郕燃的立场来说,这却未尝不是件好事情,并且我必须更加推波助澜,使郕燃在素君心目中仍保有一份位置才行。否则的话,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外国人,迟早会被扫地出门的,而即便不被赶走,遭际也不见得会更好。
在这种情况下,与素君的公子成亲,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只是,我不知道郕燃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对这桩婚姻还满意吗?——不,不管她是否满意,我所需要知道的,是她哪怕再勉强,是否可以接受这桩婚姻呢?
我求见郕燃,但她并不搭理我,依旧把自己关在屋中,一连好几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时的借口是,父丧未服,不敢谈论婚姻,”钟宕皱着眉头对我说,“而按照礼法,在特殊情况下,士之女服丧只需要四个月。我相信再过十多天,素君就会派人来重提前议的。”
还有十多天啊,还有商量的时间,那我就暂且放下此事吧。沌山中所见到的那一幕,还一直在我脑海中萦回,我现在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