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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道:“说来话长,请 到寒舍细讲。”于是众神跟着通风走入草堂里去,只见亲友庆贺寿幛一副,文理只好半 通,下边放着一张珠红小桌,漆皮已去了一半。墙边都是囤,则囤着茭子、黑豆。门背 后放着些农器,无非是柯、杈、杷。看了一回,钟馗坐在上面,咸、富二神坐两旁,通 风下面陪坐,其余阴兵将营扎在村外。须臾,吃了茶,咸渊又问起通风女儿之事,通风 道:“自从老爷去后,一日甚一日,看看待死,老汉再三盘问,小女方才说,果有个鬼 魔缠绕。问他根由,原来有个无耻山、寡廉洞,洞中有个鬼王,叫做涎脸大王。那涎脸 大王有四个徒弟,一个叫做龌龊鬼,他专会吃人,真有半毛不拔之本事。一个叫做仔细 鬼,任他贼打火烧,他总不肯舍半文钱,这两个好生利害。还有一个急赖鬼,那个急赖 鬼无甚本事,只凭急赖。又有一个绵长鬼,那绵缠鬼就是缠小女的鬼魅。他这四个鬼领 了涎脸大王的教训,益发如虎添翼。如今这绵缠鬼将女儿缠的九死一生。老汉无儿,上 有此女,倘若缠死了,俺老夫妻两个叫何人送终?”说道伤心之处,泪如雨下。钟馗道: “你女儿教甚名字?”通风道:“小女叫赛西施,只因生的有些姿色,与西施相似,所 以取此二字。吴国西施住在西湖苧萝,得水之精而生,我女儿住在这里,得山之秀而生。 山水虽别,灵气却同,所以叫做赛西施。老汉见他生的娇媚,爱如掌上明珠。那日敝村 赛社,扮些三官战吕布的故事,小女出去看看,不想被此鬼看见,就缠上了。专望老爷 搭救。”说着跪在地下。钟馗道:“斩鬼是俺的本分,不必如此。你且引我看看你女儿 动静,方好行事。”
通风于是起来,引着钟馗进了卧房,将他女儿一看,果然生的十分标致。但见:
眉如新月,新月那里有这般纤细?眼如秋水,即秋水也没有这样澄清。脸赛桃花, 便桃花犹嫌色重。腰同杨柳,就杨柳还觉轻狂。只可惜生在荒村,一颗珠暗投瓦砾。若 叫他长于金屋,千粉黛难比娇烧。蹙蹙眉尖,真是捧心西子;恹恹愁态,还如出塞王嫱。 便是那王维妙手犹难写,况我老拙无才怎便描。
钟馗看了他女儿,心下想:“怪不道鬼缠他,真个生的标致。”因问通风道:“那 鬼甚时候来?”通风道:“但到夜他就来了。”钟馗:“这等,你备些酒来,俺们就在 你女儿外间等他。”那通风欣然整办去了。须臾酒至,钟馗与咸、富二神就都在外间饮 酒闲谈。果然到更深时候,帘外一阵阴风,那鬼来了。有诗一道,道此鬼形状:
不是风流不是仙,情如深水性如绵。
若非涎脸习学久,怎的逢人歪死缠。
且说这绵缠鬼跨进门来,见有人在,撤身便走。富曲随后赶来,举刀便砍。那鬼吃 了一惊,闪过身子,随手将一条红丝绣带望空一掷,说是迟,那时快,将富曲缠住。钟 馗看着大怒,道:“小小鬼头,就敢弄此缠人之术。”提着宝剑赶上前来。那绵缠鬼空 手无措,只得打了一个斤头去了。钟馗割断绣带,放开富曲,向通风道:“此鬼必不来 了。”通风道:“不然,老汉也曾毁骂他,他领了涎脸鬼教训,只管歪缠并没廉耻。老 爷不信,倒怕转刻即来也。”话犹未了,只见绵缠鬼果然拿着一条死蛇又来缠绕。钟馗 提剑来迎,上前就砍。绵缠鬼就将那条死蛇当了兵器,只管左右盘放,遮架宝剑。不提 防被他掷起死蛇,又将钟馗缠住。富曲慌忙上前砍他,他又是一个斤头跑了。富曲将缠 住钟馗的死蛇割断,掷于地下。那绵缠鬼又来了,富曲只得又与他交战,竟如此缠了半 日有余。或拿活蛇来缠,或拿死蛇来缠,急的钟馗暴跳如雷,咸渊道:“俺想出一条妙 计来了:与其他缠俺,不如俺缠他。”钟馗道:“他滑溜如油,怎么缠的他住?”咸渊 道:“不难,不难!俺这条计叫做以逸待劳之计,还要用通风的女儿。”通风道:“如 何要用小女?”咸渊向众人附耳低言道;“必须如此如此。”钟馗听了大喜,道:“还 是司马见识广大,虽孙、吴复生,亦不可及也。”通风于是将此计合与妈妈,妈妈转说 与赛西施,赛西施羞羞答答,怎么做出来?妈妈道:“儿呀,但得性命,那怕害羞。” 赛西施只得含羞应允。通风出来回复了钟馗,钟馗与咸、富二神同通风藏在后面,闲谈 饮酒不题。
且说那绵缠鬼到了晚间,悄悄的前来。见静悄悄无人,心中想道:“想是去了。” 看房中时,灯花半明灭,听时,微微有叹息之声。这绵缠鬼遂大着胆子走进房中,问赛 西施道:“你家鸟钟馗何处去了?”赛西施道:“因战你不过,今日去了。你一向不进 房来,叫奴家终日盼望。”绵缠鬼道:“我恨不得寸步不离你,只因他们在,不得进 来。”于是双手搂住就要求欢,赛西施道:“你且休要急,奴家因你交欢不久,不能满 奴之意。如今想出一个法儿来,做下一条白绫带儿,勒在那个根上,自然耐久。奴取出 来,和你试试如何?”把个绵缠鬼喜的心上花都开了,亲了一个嘴,道:“谁是亲亲这 等爱我?”赛西施遂将带则取出来,绵缠鬼连忙将裤子解开,赛西施连忙将带儿套上, 尽力一束,绵缠鬼道:“慢些、慢些,勒的生疼。”赛西施道:“越紧越好。”又尽力 一束,打个死结。看绵缠鬼已是疼的发昏,不能脱去,遂高声叫道:“绵缠鬼已被我缠 住了。”富曲拍手大笑,咸渊道:“你笑什么?”富曲指着通风道:“我笑他家专会捉 人根子。那捣大鬼被他抛出根子来,这绵缠鬼又被他女儿捉住根子,怎么你父子二人这 等会寻人根子?”通风笑道:“你不知俺一家老实,不会找俏做事。但凡事都要从根子 上做起来。”说的众人大笑。这里通风整备酒席,款待钟馗等不题。
且说那涎脸鬼在无耻山寡廉洞中为王,身边有个军师,见识精详,施为妥当,人因 此起个混名,叫做伶俐鬼。这伶俐鬼和涎脸鬼闲谈,涎脸鬼道:“连日不知怎么,不见 绵缠鬼来。”伶俐鬼道:“不消说起他们。自从得了大王法儿,各人只顾各人,何尝孝 敬你来?那龌龊鬼倒要粘你的皮去,仔细鬼不肯舍他的半文钱。至于急赖鬼,无事不急 赖,绵缠鬼,无事无绵缠,他们不来是你的造化。想念他们怎么?”涎脸鬼道:“你说 他们讨俺的便宜,难道俺就不能讨他们的便宜?俺拿上这副涎脸寻上门去,任他龌龊、 仔细、急赖、绵缠,定要寻他些油水。今日便闲暇无事,你权管山河,待我先寻绵缠鬼 一回,有何不可。”伶俐鬼道:“任凭尊便。”那涎脸鬼随了他那副涎脸出了寡廉洞, 下了无耻山,前面还有一道唾沫河,过的河来,远远望见一座破庙,庙旁盖一座茶房, 斋题上写着四个大字,是“施茶结缘”,这涎脸鬼再看那破庙时,十分狼狈,怎见得:
穿廊塌倒殿宇歪。把门小鬼半个头,他还扬眉怒目。值殿判官没了足,依然是拏肚 撑拳。丹墀下,青蒿满眼,墙头上,黄鼠窥人。大门无匾,辨不出庙宇尊名,圣像少冠, 猜不着神灵封号。香炉中满堆上梁间屋,土供桌上,都拽底花芽。多应是懒惰高僧,不 男不女闲混帐,辜负了善心檀越东奔西走费经营。正是:若教此庙重新盖,未必人来写 踱头。
涎脸鬼走上茶庵,只见两个汉在那里呜喇,这涎脸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托出三 盏茶来,一个问道:“你者茶庵邻着这座古庙,晚间就不怕鬼么?”和尚道:“怎么不 怕?只是关了门,不理他也就罢了。”旁边人道:“你们又说鬼呢,俺那村是通风老儿 家一个女儿,生的千娇百媚,交一个甚么绵缠鬼缠住,缠的看看待死。也是他命不该绝, 忽然来了一个钟馗,领着许多兵将,端端寻着斩鬼。昨晚竟将这绵缠鬼斩了。”诞脸鬼 听了此言暗吃了一惊:“怪道,他许多时不来。”问那人道:“老兄这话可是真么?” 那人道:“怎么不真?我在他隔壁住,亲眼见的。”这涎脸鬼听得,便忙似丧家之犬, 急急若漏网之鱼,跑回山来。伶俐鬼接着道:“为何这等气色不善?”涎脸鬼道:“俺 闻一桩可虑之事,回来和你商议。”伶俐鬼道:“有什么可虑之事?”涎脸鬼遂将那个 人的话述了一遍,道:“既说端端斩鬼,咱们都有这个鬼号,万一寻将来,如之奈如? 如不如俺们先下手的为强。”伶俐鬼道:“非也,他是过路到此,必不久住。俺们且关 了洞门,躲避几日,待他过去了,再扬眉吐气不迟。古人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此 是兵家要诀,不可造次胡行。”涎脸鬼道:“我的意思,一者与绵缠鬼徒弟报仇,二者 灭了他以绝后患。怎么你总是这等说,岂不是长他威风,灭自己锐气乎!”于是将伶俐 鬼洋洋不采,竟转入后洞去了。这伶俐鬼满面没趣,叹口气道:“向日投了楞睁大王, 指王做些大事,不想楞里得睁不足与有为。今番来到这里,见他脸皮甚壮,可与共事, 不想又是有勇无谋之辈,除了厚脸,别无可取。眼见的祸缘林木,殃及鱼池也。古人云: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闻的风流鬼为人倜傥,俺不免弃此去彼便了。”于是 收拾行李,悄悄出了寡廉洞,竟投风流鬼去了,按下不题。
且说钟馗饮酒中间,说起绵缠师傅乃是涎脸鬼,钟馗道:“俺务必也斩了他才好。 但不知那无耻山在何处?”通风道:“想必也不远,我们慢慢访问。”说话间,只见蝙 蝠早已飞起,钟馗喜道:“兀的不是向导去了。”遂起来别了通风,与咸、富二神率领 阴兵,随着蝙蝠往前竞走,中间一条大河拦路,钟馗唤土人问,土人道:“此河名为唾 沫河。从前本无此河,只因这无耻山寡廉洞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