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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空琴的住处并不在军营中,她离孟聚的官衙不远,就在同一条街上。那是一个姓陆的致仕老京官的府邸,柳空琴在那边也是借宿。好在那致仕官员很懂事,他知道柳空琴是东平孟大帅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腾出了整整一个院子给柳空琴居住,还派来几个佣仆服侍,侍候得很是周到。
孟聚到的时候,那致仕老京官已领着两个儿子还有一帮家人出门来恭候了,一群人磕头行礼闹哄哄地折腾了好一阵,那老京官凑近来恭维孟大帅用兵如神久仰威名什么的,孟聚应酬得好不腻烦,但碍着他是宅子的主人也不好发作。
偏偏这老先生也不厌倦,翻来覆去地说。孟聚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总算听出点意思了,那老京官想把自己的小儿子推荐给孟聚出仕。
对这个,孟聚倒是来者不拒的——东平军现在地盘剧增,正是用人之际,有士族来投靠的,孟聚总是欢迎的,这毕竟说明人家对你的前程有信心嘛。(看小说就到……。)
想当年攻占武川时候,那里的地方官员宁可弃官都不肯在东平军手下效力,对比上现在,地方士族主动愿意投靠过来,不能不说,这确实是个大进步了。
孟聚于是召了那姓陆京官的小儿子过来,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年青小伙子。跟他对答了几句,看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晰,孟聚倒也满意。再一细问,原来这小伙子还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孟聚就更满意了。
“令郎如何称呼?哦,陆仁嘉是吧?这样,你明天到官衙那边去找参文处的文先生报到,就说是我让你来的,让文先生给你安排职位——陆郎中,柳大师可在吗?我有事要找她。”
那陆姓京官千感万谢,急忙起身带路,将孟聚领入后院门口。
“大都督,柳大师便在里边静养。在下凡俗人等,怕打扰了大师修炼,请恕老朽失礼,就不陪您进去了。”
孟聚心中暗赞这老家伙知情识趣,挥手道:“陆郎中自便吧。我自个进去就好。”
后院的院门没锁,一推便开了,这是个素净的小院子,院中栽有一棵梅树,树下有石凳石几。
孟聚第一眼就看到了柳空琴,这纤细的女子正在梅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白花。听到孟聚进来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眼中掠过一线惊喜。
她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礼。
孟聚点头回礼,他打量着柳空琴,回想起和她相识以来的过往,心头百感交集。
两人都没有说话,院落中静悄悄的,梅花一朵朵从他们中间飘落,随风荡去。
“柳姑娘,今天来得鲁莽,打扰您清净了。”
柳空琴淡淡一笑,笑容素淡得象她头上的梅花:“大帅今日光临,敝院蓬荜生辉。谈何打扰呢?大帅,请坐吧。”
两人就在那石凳上坐下,孟聚沉吟着说:“空琴。你为何叫我大帅?我记得,以前你都是叫我孟聚的,现在不妨也继续这样叫我好了?”
柳空琴微笑着摇头:“不同了。大帅,我们都回不到以前了。您变了,我们都变了。现在,若还叫您昨日称呼,这已经不合适了。”
孟聚抬起头来,仰头看着树上的白花,心中却在黯然惆怅。
是的,大家都变了。那些青春的日子。激情而单纯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复了。当年心意相知的朋友,现在,大家都有了新的角色。孟聚是盘踞一方的大军阀,而柳空琴则是他的合作伙伴叶家派来的联络人——她不叫自己大帅,还能叫什么呢?
这样的良辰美景,身边坐着一个淡雅清丽的女子。却要说跟朝廷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孟聚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大煞风景了。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柳空琴大方,问道:“大帅,今日到此。想必是有要紧事吧?”
“呃。。。是,有件事,我想劳烦叶家帮忙打听。我听到一个消息,舒州都督张全正押运一批军用辎物前来济州,也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此事详情,我想劳烦公爷帮忙打探。”
“一个辎重车队?规模大吗?”
孟聚微微沉吟:“规模该是不小,车队民壮加上押运官兵,该有数千人之多。”
“那就不难。这么大的兵马和物资调动,行营那边肯定能听到风声,再加上还知道将领名字。这事,不用麻烦家主了,我们在行营那边也有暝觉师,小女子这就帮您发讯过去询问。(看小说就到……。)”
柳空琴微微阖上眼,过了好一阵,她睁开了眼睛,冲孟聚点头:“舒州的张都督最近不在行营,行营那边的暝觉师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不过他们知道,行营最近调了一批斗铠和粮食北上舒州。。。斗铠约莫两百具,粮食具体数量不知,但数量巨大,确实是调给张都督押运的,至于押运的具体目的暂且不明。”
“真有这么个补给车队?”
“确有此事。车队现在已离开行营了,已经到兖州了。”
听到这消息,孟聚松了口气。并不单是因为慕容家的赏赐是真的,自己能发上一笔不小的财,更重要的是,慕容家不惜巨资来稳住自己,这说明他们暂时并没有消灭自己的打算——或许,在慕容破眼里,自己这个跋扈军阀还是个可以拉拢和争取的对象吧?
“太好了,柳姑娘,谢谢您。”
“哪里,能为大帅略效绵薄之力,亦是小女子的荣幸。”
消息打探到了,事情也就办完了,孟聚却不好意思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怎么说也是老朋友,这样未免也太功利些了。
他干笑着,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话题跟柳空琴聊上几句呢,柳空琴却是先开口了:“大帅,有一件事,作为盟友,叶家要向您通报的。”
“柳姑娘,请说吧。”
“朝廷平叛战事已是日益明朗。在第四次金城战役之后,叛军主力遭受重挫,被逐出了相州、上党等地,北撤至兖州,朝廷兵马正追击而至。如今,主战场已转至了兖州,朝廷兵马正在追剿叛军。”
孟聚微挑剑眉,作为统军将帅,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常识,敌前撤退历来是最为艰难的军事行动。人心惊惶,士卒动摇,民夫逃散,辎重丢弃,武器遗失——按照大魏朝军队的组织水平,撤退中丢上五、六成的兵马是毫不为奇的,更不要说武器和辎重了。边军主力在相州一败再败,人心惶惶之下再后撤上几次,边军兵马还能维持到现在,那实在算是拓跋雄统兵能力厉害了。
“这么说,叛军那边,该是没多久了吧?”
“叛军主力如今据守兖州的宏德城,但朝廷兵马正四处合围,如果皇叔拓跋雄不想在弘德城被合围消灭的话,那他必须在王师合围之前再次北撤——家主估计,如果再撤的话,叛军残部将很有可能直奔济州而来,到时可能会与您交战。大帅,您最好早作准备了……拓跋雄直奔济州而来吗?
听到这消息,孟聚的第一反应是叶剑心在开玩笑。拓跋雄以前又不是没和东平军交过手。以前即使全盛时期的边军都没能在孟聚手上占什么便宜,现在拓跋雄只剩下三两万残兵败将,他们更不可能上门来找死了。
所以。回去时候,孟聚是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文先生听的:“先生,我得到消息。皇叔在相州和兖州一败再败,已经站不住脚了。有人推测说,他们将直奔咱们济州过来——哈哈,真是好笑。”
听到这消息,文先生的反应却很奇怪。他想了一阵,问道:“主公,皇叔败退兖州弘德城的消息,是真的吗?”
“这个倒是真的。”
“兖州弘德城。。。离我们也不过五百多里了。学生觉得。按照皇叔的性子,这确实是很有可能的事。主公,大战迫在眉睫,您最好早作准备了。”
叶剑心这么说,孟聚还不如何放在心上,叶家老大疯癫又不是第一次了,但文先生思虑周密。素不轻言,连他也这么说的话,这就由不得孟聚不重视了。
“为什么呢?难道拓跋雄会以为,他打不过朝廷的金吾卫,难道会在我这边会占上便宜吗?皇叔若来济州。前有我们东平军拦截,后有朝廷的追兵,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主公,此事无关军事,纯是政略上的考量——呃,这么说吧,倘若主公您与朝廷兵马会师并肩进剿叛逆,主公您会全力进攻叛军吗?”
孟聚立即大摇其头:“当然不!我军是偏师,只承担配合之职。既然有朝廷兵马在,那正面进攻之事,自然是他们担当了——顶多王师进攻之时,我军帮他们掠阵就是了。我会亲自上阵,为他们击鼓助威的。”
要知道,兔子逼急了还会蹬腿咬人呢,兵法也有说“归师勿遏”,陷入绝境的死兵抵抗往往是最为激烈的。剿灭叛军那是慕容家着急的事,孟聚才不愿消耗自家的精锐来跟拓跋雄那些死定的残匪对拼呢。
而且,就算孟聚恨拓跋雄恨得咬牙切齿,他也不敢全力跟拓跋雄的残部开战,以免两败俱伤之后,被朝廷兵马捡了便宜——这并不奇怪,朝廷至今不敢动东平,一是顾忌叛军尚存,二是因为东平兵马强悍。但倘若东平军跟拓跋雄火拼之后,叛军被灭了,东平军也是实力大损的话,难保朝廷不会动了什么坏心,顺手把孟聚也给做掉了。
文先生望着孟聚,他轻声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主公有此顾虑,那也是正常。”
“这又如何呢?”
“没什么,只是朝廷也会这么想的。”
孟聚一愣,他的脸色陡然凝重,缓缓坐下。
“我明白了。”
孟聚固然是顾忌朝廷的追兵,慕容家又何尝不在顾忌孟聚这个武力超群又是心意叵测的地方镇藩?拓跋雄残部直奔济州而来,并非要寻孟聚交手——相反,他只是要制造一个大家都有所顾忌的混乱格局。到时候,东平军和朝廷兵马各怀异心,心中提防,谁都不愿全力进剿拓跋雄,这样,拓跋雄就能从中牟利,寻得一条逃生之路。
“但这样,拓跋皇叔未免也太冒险了吧?他这计谋倘若不能得逞,边军余部就会在我们与朝廷的夹击之下变成齑粉了。”
文先生淡淡说:“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皇叔这样被朝廷追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