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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也很客气,寒暄之后,他奉送上了带来的礼物,称是冀州军民的一点心意,还望文先生莫要嫌弃。文先生本想拒绝的,但看了下礼单,无非一些大米、草席、香茅等名副其实的土特产,并无特别昂贵的东西,他也就笑纳了。
两人闲聊了一阵,江海主动提起了正题:“文先生,某有点事想向主公汇报。主公现在可有空吗?”
“主公现在还在接见边军的几个将领,不过应该很快了。江都督有何要事想面呈主公的,能跟学生透露一点吗?”
江海从座位上微微起身,以示恭谨:“当然,先生是主公的心腹股肱,瞒着谁也没有瞒着先生的道理。末将求见主公,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近来南朝北伐,来势汹汹,京畿一线恐很快将成战场。烽烟一起,势必有大量平民为避战乱而流亡。恰好我冀州屯田正是急需人力,所以末将想着带人南下看看,看看有没有办法招募些流民进冀州。”
文先生赞叹道:“这是政务大事,江都督未雨绸缪,考虑全局,思虑深远,可见在军屯之事上确实是用了心的,主公得知此事,一定很高兴。不知江都督这趟南下,打算要招揽多少流民呢?”
“末将估计,起码也要招揽上两三万吧,倘若运气好,招揽个十万八万也是有可能的。”
“哦?”文先生眼中精芒一闪,他淡淡说:“十万流民填冀州?江都督,你一出手可就是大手笔啊,要招揽十万难民——单凭冀州方面,怕是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行动吧?”
“正是这样,所以,末将才要求见主公,请求大本营的支持。”
“冀州军屯关系我军未来十年的大局,主公一向非常重视,江都督既然有这个计划,主公肯定是会支持的。但江都督您最好也要量力而行,需知我军现在根基还是薄弱,大战之后,人物力皆是贫乏,江都督若是要求太大的话,大本营即使想要支持也是有心无力啊。”
江海微微欠身:“先生所忧甚是,某亦深以此为忧。所以,这趟出动的人力,我们冀州方面打算独立支撑了。需要大本营支持的,只需物资就好。”
文先生微笑道:“哦,看来江都督已有详细的计划了?所需物资粮草,可有计算?”
江海从袖中抽出了一份折子,恭谨地递上来:“这是末将所作的清单,请先生过目。”
文先生接过折子,翻开一阅,他微微摇头:“江都督,清单上所列粮草和物资,大本营倒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一旦照这份单子所列开支了,大本营的库存也就空了,我们就连一场旅级规模的小战事都没办法应对了。
江都督,学生就直说了吧,您这是狮子大张口,即使主公那边同意了,学生这里也是通不过的。”
江海好脾气地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末将以为,半年之内,我军决计不会有大战的。”
文先生坚决地摇头:“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有备无患,这总是没有错的。”
说着,他把清单折子递回了江海:“江都督,这份单子,您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江海很自然地接过了折子,他微笑道:“也罢,就按先生的意见,末将回去再修改下。
还有一件事,现在我军辖区扩充,辖下民众多达百万,辖地千里。末将想向主公进言,请求主公尽快设镇开府,定制设官,以此稳定民心,凝聚人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三百三十六江海(中)
文先生闻言一愣,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江海:“江都督,您考虑事情,还真是很周全啊。这些事,本该是中枢考虑的,学生却一直疏忽了,今日幸得都督您提醒啊。”
江海谦逊道:“哪里,无非末将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帮着拾遗补缺罢了。若说治政之才,末将比先生真的差得太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半年的时间里,江海的变化很大。当年那目光锐利得如刀锋一样的青年军官,现在他的眼神已变得平和而内敛。他的肤色被日头晒得黝黑,脸上和手上都出现了皲裂。虽然他穿着整齐的武官袍,但他身上,有一种浓郁的泥土气息,像是在田间耕种了数十年的老农一般。
打量着他,孟聚百感交集,委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江海是叶迦南一手提拔起来的东平陵卫军官,叶迦南死后又跟随自己,算得上出身可靠的嫡系人马了。而且他的资历也不浅,不在王北星和吕六楼二人之下,跟随自己屡经战事,冒死偷袭武川那次战役,他更是一马当先担当前锋,功劳巨大——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位年青又能干的武将,那应该是成为自己的心腹爱将才对,没想到两人之间却成了这样相互忌惮的关系。
有时候,孟聚也在暗暗反省自己对待江海的方式,为什么自己能信任吕六楼、信任王北星、信任来自边军的肖恒,甚至能信任一个降将李赤眉,却不能信任自己的嫡系老部下呢?自己是否度量太小,太过猜忌了?
但孟聚也能找到答案:因为在吕六楼他们身上,有一种坦荡而光明磊落的特质,他们恪守义理,忠于职责。重视情义,所以孟聚也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而这些特质,在江海身上是找不到的,他的功利心太强,做事的目的太过明显——虽然他很聪明、很能干,甚至比吕六楼和王北星都要强,但孟聚就是不喜欢他。
孟聚收回了思索:无论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能重头再来了。与江海的关系,也只能是这样了。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真是需要缘分的。
“江都督,请坐。我们可大半年没见了,你去了冀州,看着可是显老了。军屯固然是大事,但你也不要太过操劳,累坏了身子。”
孟聚说话的时候,江海听得很是认真。他放下了茶杯。恭敬地说:“末将在冀州只是操持农务而已,谈不上什么。倒是主公在前线披坚持锐,抵御强敌,这才是真正的辛苦啊!”
“呵呵,我们之间,就不用那么客气啦。冀州的军屯事务,现在到底如何了呢?”
“末将正要向主公汇报此事。”
按照江海的回答,这半年来。冀州军屯区已经收拢了流民三万多人,设置了三个县,每县设军屯点三十五个。每屯收流民三百余人,现在总耕种面积达到了四十万亩地,预计到秋收时能收获六十万石粮食,减去损耗和维持军屯区自身所需的粮食,到今年入冬之前,冀州能向大本营提供十五万石粮食。
“现在的问题,是耕地抛荒太久,重新垦荒所需的劳动量太大,我们的耕具和耕牛都不足,所以天地亩产始终无法提高。这个问题,是我们冀州军屯区自身无法解决的,必须要向主公求援了。倘若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明年,我们冀州军屯能向大本营提供的粮食能翻倍,达到三十万石。”
孟聚听得颌首不已,短短半年时间里,江海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把军屯区的基础给建起来了,不但能支撑自身所需,甚至能反过来给大本营供粮了,这种神速委实令他惊讶——这人的能干倘若能放对地方,倒也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孟聚勉励了一番江海,他再次强调了军屯的重要意义,鼓励江海继续努力,做出更大贡献。至于冀州军屯区短缺的耕牛和耕具,孟聚让江海放心,他会想办法筹措一批来支援冀州的。
“对了,江都督,我听文先生说,你这趟来,除了冀州的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江海建言让孟聚设镇开府,定制设官,孟聚感到很有兴趣:“江都督,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主公,这也是末将在工作中有感而想的吧。
平日里,末将接到大本营的文书,都是用‘参文处’的名义颁发,用的是‘六镇大都督’的印,学生总感觉有点古怪,好像很不对劲。
主公,我军所辖已远超六镇了,拥兵数万,再用‘参文处’的名义来号令各方的话,未免名不正言不顺,气势不够宏大,也被人小觑了去。
为巩固民心,凝聚人望,末将觉得,主公最好尽快设镇开府,号令各方。”
江海建言让孟聚尽早开府建号,孟聚觉得很有些道理。时至今日,孟聚的势力已是拥兵数万,辖地千里,麾下战将如云,谋士如——呃,也有那么几个吧,自己的实力甚至能正面硬捍大魏朝的主力兵马。放在隋末、唐末那些豪杰蜂起年代的话,自己便是称王建国也够资格,自己还在延用北疆大都督的旧号,气势确实有点不够看。
“文先生,江都督的这个提议,你怎么看呢?”
自打进屋以后,文先生就坐在屋的边角上一直没说话,安静得象块雕塑。直到孟聚问起,他才答道:“学生觉得,江都督的建言很有必要。以主公的规模,早该建号开镇设制了,否则何以号令各地?中枢一直疏忽了此事,那是学生的失职,愧对主公。江都督的建言很好,学生赞同。”
文先生说得很平静,但孟聚总觉得,他跟往日仿佛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神、语气都有点细微的异样,仿佛有种强作镇定的感觉,声音也有点微微颤抖。
孟聚诧异,微一思索,他立即便明白过来了:设镇开府建制任官,这对武将们或许没多大的影响,但对文先生等文职官员的影响就大了。要知道,文先生等一众参文处的幕僚,他们现在的身份仍旧是白身的师爷,权柄虽重,却没个正式的官职身份在身,他们心里肯定不平衡的。
现在,江海建言为自己上尊号,正式开府之后,孟聚就可以设置“长史”、“参军”、“主簿”等众多官职,众幕僚也就有了正式的品阶和官职,他们当然欢喜了——比如现在作为孟聚首席幕僚的文先生,将来开府之后,他肯定就是长史的不二人选了,难怪他会喜不自胜了。
“江都督,文先生,既然二位都这样觉得——那你们觉得,我该以什么名义设镇开府呢?”
江海恭敬地说:“这是大事,唯有请主公决断了,末将才疏学浅,于此道涉猎不深,不敢多嘴。”
文先生眼帘垂下,一言不发。
孟聚也在思考:开府设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