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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来,阿莘冷眼旁观,看着嘉止苦心经营,时喜时悲,而殷适一直懵懵懂懂,毫不知情,两个人一明一暗的心思,不即不离地牵缠不已,殷适因为无知而无畏,喜欢上了嘉止就是单纯的喜欢,从孩童的纯真过渡到少年的含情,没有半分勉强,而嘉止则因为明白人妖之情的艰难,处处小心谨慎,特别顾虑到殷适的师父枫川道长,不敢有半分逾越。
说起枫川道长的态度,阿莘感到迷惑不解,他明明知道嘉止的真实身份,却一直没有阻止他与殷适的交往,只是以修道为名限制了他们的接触。据阿莘了解的情况来看,枫川道人的法力并不在明光大师之下,如果他要为难嘉止,早把他打回原形了,何必费这许多心思,既不放纵殷适去接受嘉止的吸引,也不故意阻挠他们的接触。
他似乎是在观察,看嘉止有没有遵守从前的诺言,也看殷适会不会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再次与嘉止相爱。
是的,他在观察,阿莘心里笃定地想,他或许是想验证一下移世情缘的可靠程度吧?毕竟怎样的海誓山盟,能禁得起岁月流逝的无情打击呢?
脱险
殷适睁开眼睛,从入定状态中清醒过来,向阿莘微微一笑,阿莘回他一个笑容,心中却不自禁地感到酸楚,那个从来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只当被盖的阿适,那个一向被她叫做小笨蛋的阿适,那个跟嘉止两小无猜打打闹闹相亲相爱的阿适,已经长大了。
苦难果然使人成长,前后不过十数日的时间,殷适猛然间变得沉稳,更有担当,犹带稚气的脸上,表现出果敢与紧忍。
“再过三天便是初一了,这几天月华越来越淡,真是不够用啊。”殷适叹息。阿莘安慰道:“不要急,这几日你进步很快,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期了。”殷适望着自己手中的玉八卦,怔怔出神,阿莘问道:“还是没想出来么?”
玉八卦是枫川临走时留下的,只有手掌大小,为万年寒玉所制,清晰地雕刻出八卦图形,殷适知道这是师父一件很重要的法器,却不明白为什么留给了自己,而且他也不会用,这些天练功之余他便用心揣摩,希望可以想出玉八卦的用法,去救嘉止。
他想了又想,念了几个咒语,玉八卦静静躺在他手心,没有半点反应。
“唉,还是不对。”
“别急,法物自有灵性,到关键时刻才会起作用。”阿莘这样安慰他,其实心中也是焦急不已,初一马上就要到了,而他们还没有任何的把握救出嘉止。
殷适不再说话,再次入定,反观内视,意念随着体内涌动的灵力周流往返,源源不息,照亮十二明堂,凝聚于百会,最后汇收于丹田。阿莘看他眉间隐隐透出华彩,知他修为又上了一个层次,不禁又惊又喜,专心致志为他护法,不许任何惊扰打断他的修行。
数日来殷适不食不动,半步也不离开身下这块巨石,除日升与月升之时采集洞外照射进来的日月精华之外,便是从这块巨石中吸取能量。这巨石从开天僻地山峰成形时便已位于此地,亿万年来不知被日月照射过多少次,集聚了极深厚的灵气,坐在石上借场练功,所受好处实在妙不可言,殷适尝到了甜头,集中精力采补,浑身气机充沛,直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茫茫然中殷适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了束缚,他低头一看,看到自己仍然盘膝坐在大青石上,阿莘在一旁护法,然而……他眼前一暗,随即看见繁星满天,他乘着云气缓缓上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喜悦——原来他脱离了肉身!
这便是师父说的元神出窍么?原来竟是这样!完全没有了任何约束,身心自由自在,他在空中轻轻翻了几个跟头,欢喜微笑,若不是这些日子来定力大增,只怕要满地打滚、嘻笑若狂了。
放眼望去,无尽长天繁星闪烁,似乎触手可及,暗沉大地无边无际,层层山峦笼罩在淡淡清辉之下,微风拂来,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原来这便是陆地飞仙、全无挂碍的感觉么?
何其美妙!
殷适欢喜了一阵,猛然间抬头看看漆黑的天幕和晶莹的星斗,心头战栗——今天已经是朔日了么?入定中不知时间之过,嘉止,正要在这无月之夜遭受极刑!
心念一动,殷适已随风飘出,瞬时间来到碧云观外,脱离了肉体凡胎,更能清晰地看出碧云观外强大的气场,金色与白色的明亮光环层层围绕着,没有一丝破绽。
这气场保护碧云观不受妖魔鬼怪的侵袭,却并不能阻止真正修成道果的仙体,殷适轻松穿过了光影,悄悄来到观中最高大的三清殿前,隐身在高树之间,向下看去。
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汉白玉圆坛,层层阶梯向上,顶部平台光滑平整,有朱砂绘成的八卦图形,中央一幅太极图,八名道人各据一方,伸出双手朝向阵中,正全力施法,殷适看到太极图中黑白两条小鱼正在强大的气场催动下飞速旋转,一团明亮的光晕里,一道人影抱着头,正翻滚着苦苦挣扎。
嘉止!殷适险些叫喊出来,勉强忍住了,心中焦灼得像要燃烧。
明知道此地极是危险,特别是对他这样刚刚能够元神出体的人,殷适还是忍不住又向前靠了靠,目不转睛地盯着八卦台上的那团光晕,这时明光大师收回手来,阵势稍缓,殷适看到坤位上那名道士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似在寻找什么,原来那是宁德。
殷适藏身的地方正在明光大师身后,却跟宁德对面,他刻意显出形象,宁德惊讶得险些呼叫出声,明光大师疑惑问道:“宁德,你怎么了?”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本已虚弱不堪的嘉止突然挺身蹿起,目露凶光,朝宁德猛扑过去,宁德尖叫一声,假意不敌,向后摔倒,其余同门急忙来救,嘉止已冲过八卦阵的边缘,长啸一声,阴风四起。明光大师知他法力不浅,一旦冲破阵势的束缚,再想擒住极是不易,大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法器,一道闪电般的紫光追击而去,嘉止惨叫一声,在一片火海样的红光里化为碎片,一道棕红色的光影沿地遁去。
明光大师念动咒语,两道紫光从他双手飞出,化做龙形,紧紧咬住那道红光不放,三道光影盘旋飞舞,红光急切地想冲出碧云观去,却被紫光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着便要被吞下龙腹!
殷适心急如焚,突然发现手中握有一物,定晴看时,却是师父的那枚玉八卦,他元神出窍,本是空灵无物,怎么这实体的东西竟跟他到了这里?这时哪里顾得细想,眼看那玉八卦骤然射出眩目的光芒,他福至心灵,扬手就把玉八卦向明光大师扔了过去。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半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刹那间天地一片昏黑,浓浓的白雾笼罩了整座高坛,众道士被狂风吹得人仰马翻,惊呼连连,宁德离得近,见明光大师抬手,掌心一道闪电正要击出,忙惊叫一声,假装站立不稳,撞向他怀中,明光大师顺手接住他,放在一边,急急念动咒语,镇住狂风、散去迷雾,再一看时,那道红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高台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物事,散发出一股焦臭,那是嘉止的肉身被雷火焚毁所留下的痕迹。
殷适情急之中投出玉八卦,只觉一股大力反扑而来,几乎将他击得魂飞魄散,正危急间,仿佛听到师父的召唤,他应了一声,脑中一晕,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下一块青石,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练功的地方,阿莘焦急的脸正俯在他上方,见他睁开眼睛,才长吁一口气,软倒在地上,额上竟满是冷汗!
“师父?”殷适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却听枫川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师父!”殷适猛地坐起来,又惊又喜,叫道:“师父你来了!”
“哼!我不来的话,你还有命在么?!”枫川语气严厉,脸上是少有的冷酷,殷适回想昏迷之前的情形,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脚软地爬下石台,跪倒在师父面前,小声道:“徒儿知错了。”
“知错?你什么时候知过错?”枫川冷冷地道:“你不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救那只狐狸么?”
殷适心中一跳,觉得师父话里有话,不敢申辨,又觉得委屈,眼泪含在眼睛里,仰起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
枫川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已软了,嘴上却没半分松动,冷冷道:“强行提高功力、自练元神出窍、擅闯道家禁地,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错过?”
殷适满心的委屈,心想我这还不都是被逼的?师父你没事老在我跟前,一有事偏偏踪影不见,我不靠自己,还能靠谁呀?眼看着师父脸色越发不善,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把这些话说出了口!
枫川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脸色冰冷,才想着可怜一下这小子,他居然打蛇随棍上,埋怨起自己来了!
殷适见他真动了气,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师父!师父!刚才我都以为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师父,吓死我了,呜呜,我好想你呀师父,一直都在想,你都不来看我,呜呜呜……”
枫川楞在那里,手抬起了又放下,见殷适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倒也是真情流露,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道:“算了,你起来吧。”
殷适抱住他腿不放,现在是真的后怕,也是真的想念师父,抽抽噎噎了好久,这才慢慢放开他爬起来。
阿莘早醒过来了,远远看着,颇觉有趣,眼光和殷适对上,悄悄冲他吐了吐舌头,伸指在脸上刮了一刮,笑话他,殷适泪眼婆娑地假装抽泣,心中却着实得意,偷眼看师父脸色,知他气头已经过去,肚中暗笑——嘿嘿,还是自己这点“雨”下得及时,若不是先下手为强,只怕这次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去的。
枫川斥道:“别哭了,擦擦脸!”
殷适连忙答应,用力擦干了眼泪,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