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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任飘伶说:“这句话你难近也不知道?”
“不错,不错,既然气也是空,不气也是空,和尚尼姑当然是气不死的。”
“会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真尼姑了。”
“所以气死他们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气死她们了?”藏花问。
“可以,
当然可以。”
二
偏僻的树林,树林的尽头就是无心庵。
藏花和任飘伶已走出树林,这时忽然从远方飘来一朵乌云,将那抹未尽的日色掩住了,
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藏花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像马上就有一场暴雨来临了。”
“下雨天,杀人天。”任飘伶说:“在这种天气里,杀人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谁要杀人?”
“杀人的人。”
无心庵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时的“砰砰”作响,庵内的院子里仿佛有一团团,一片
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说不像,却又像云雾,在这种阴冥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
不出的诡秘恐怖。
藏花当然早已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是什么?”
任飘伶也在疑惑,但脚步却没有停,他走人院子,捞了一把漫天飞舞的黑云。
藏花当然也跟进来了:“这究竟是什么?”
任飘伶没有回答,只将手里的东西仍给了她。
这东西软软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藏花看清之后,不禁失声叫出:“头发!”
“是头发。”
“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风中飞飘,看来的确有股说不出的恐怖之感。
任飘伶看着满院子的头发,忽然笑了:“说不定无心庵忽然变成了剃头铺了。”
只要在这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吓一跳。
但如果在尼姑庵呢?
三
这里是无心庵,是武林三大出名尼姑庵之一。
现在尼姑庵里却没有尼姑,一个尼姑他没有。
尼姑庵里没有尼姑,那有什么呢?
无心庵里有和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有几十个,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什,盘膝坐在
地上,坐在无心庵的大殿上。
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藏花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但她却还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
了头来做和尚?
无心庵里的那些尼姑都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很静,虽然二三十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然是神尚,却不会念经。
——是不是他们还设有学会念经。
藏花慢慢的走过去,一个个的看,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了下来,她瞪大了跟睛看着那
个和尚。
这个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的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精光,但脸上也是光
溜溜的。
藏花看见他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她再看仔细一点,然后才用很不相信的
声音说:“吴总镇头。”
这个和尚赫然是正行镖局的总镇头吴正行。
任飘伶也在看着吴正行,这个和尚居然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藏花盯着吴正行,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不是病了?”
吴正行这才抬起了眼晴,看着藏花:“施主在跟谁说话?”
“跟你。”藏花说:“吴正行。”
“阿弥陀佛”吴正行合什道:“吴正行已经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你不是吴正行?”
“贫道无光。”
任飘伶忽然开口:“吴正行怎么会忽然死了?”
“该死的就死。”吴正行说。
“不该死的呢?”
“不该死的迟早也会死。”
吴正行一直端端正五的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
信他就是正行镖局的总镖头。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修为严谨的高僧。
藏花看着他,突然眼珠子一转,轻声说:“吴总镖头既已死了,他的老婆呢?”
“他有老婆?”任飘伶说。
“不但有,而且才新婚不久。”藏花一笑:“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新婚的人往往是最疼爱老婆的,又怎么舍得离开老婆呢?又怎么会忽然剃光头发来
做和尚呢?
吴正行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额头己隐隐约约有汗沁出来。
任飘伶也笑了:“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改嫁了?”藏花说:“这么快?”
“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任飘伶说。
“嫁给谁呢?”
“也许是个秀才,也许是个道士。”任飘伶笑着说:“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
人。”
话声未落,吴正行突然狂吼一声,人已站起来,他刚一站起,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
棒槌飞了过来,“卜”的一声,在他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还真重,吴五行的脑袋虽然没有开花,却己肿起了一个疤,人也被敲得头晕眼花
的,连站都站不住了,且退了好几步,才“噗”的,又坐回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会念经的人终于出现了,却不是和尚,而是尼姑。
一个尼姑口宣佛号,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一看见这个尼姑出现,藏花又吃了一惊:“心无师太。”这个尼姑居然就是陪藏花上香
的心无师太,她慢慢的走到吴正行面前,叹息的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不
破,怎么能出家做和尚?”
看见心无师太出来,吴正行就全身发抖,“我………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的,是你逼着
我——”
他的话远没有说完,“卜”的一声,头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是被手敲的。
心无师太的手竟好像比棒糙还硬:“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吴正行被敲得趴在地上,头上当然又起了一个疤,这个疤居然比前一个还要大。
“没………没有人。”
“你想不想做和尚?”
“想………想死了。”
“卜”的又是一下。“出家人怎么可以开口说死呢?”
“不说………不说。”吴正行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无居然又开始念经
“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
念经声越念越快,吴五行趴在地上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藏花看得怔住了,楞了老半天,才回头向任飘伶苦笑:“这尼姑会逼人当和尚,而且还
会念经。”
“不但会念经,远会敲人的脑袋。”任飘伶笑着说:“敲得比念经还好。”
“她念经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藏花说。
“她本该敲谁的脑袋?”任飘伶问。
“她自己的。”
心无师太忽然不念经了,她回过头看藏花一眼,然后摇着头说:“又是你!”
“是我。”
“你怎么又来了?”
“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
“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谁说的?”藏花问。
“尼姑说的。”
“尼姑凭什么这样说?”
“尼姑会‘一指敲’。”心无师太说:“会敲人的脑袋。”
“看来这尼姑好像又要赶我走了。”藏花叹了口气。
“早上让你走了,现在你还不是又回来了。”心无师大说。
藏花眼珠子又一转:“如果现在我马上走,有没有人给我钱?”
“没有。”
“那么我就不走了。”
“为什么?”
“我来是因为有人给我钱。”藏花笑着说:“没有人给我钱,我怎么能走呢?”
心无师太沉下脸:“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早上好像是尼姑庵,现在却好像是和尚庙。”藏花瞄了坐在地上的和尚一眼。
“早上是庵,现在是庙。”心无师太说。
“庙又怎么样?”藏花淡淡的说:“连妓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为能来?”
“你来干什么?”
“来赌钱。”
“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尼姑能逼人当和尚,我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这里都是和尚,谁给你赌?”
“和尚。”
“和尚不赌的。”心无师太说。
“算了,斗嘴皮子,你绝对斗不过她的。”任飘伶突然说:“她一定会赢,我佛如来也
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对极了。”藏花说。
“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齐天大圣孙悟空。”藏花说。
“赌什么?”
“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藏花说。
“就算你有理,但和尚没钱赌。”心无师太说。
“和尚没钱,尼姑会化缘。”
“化缘?到哪里化缘?”
“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早上都还是施主。”藏花说:“尤其是吴正行吴总镖头,他既已
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全部施舍给尼姑了。”
“听说尼姑化缘比和尚行。”任飘伶笑了笑:“有时比强盗抢钱还凶得很。”
心无师太忽然不说话了,她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很久,才又开口:“你们用什么来赌?”
“用我的人。”藏花说。
“人怎么能赌?”
“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尼姑,他做和尚。”藏花接着说:“你若输了,这庵就归我,和
尚也归我。”
“你想怎么赌?”心无师太问。
“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好了。”藏花说。
“敲谁的脑袋?”
“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藏花笑着说:“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