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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居然真的是一名少年,是一个男人!可是,刚才他们两个男人竟然搂抱着走进来。
云彤察觉到他神色举止有异,赶紧问道:〃怎么了?〃文灏悄悄用手向旁边指去,〃他。。。。。。他们。。。。。。〃因为太过震惊,他变得结巴起来。
云彤顺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望了然,笑道:〃哦,你不知道,他叫苏阳,是有名的兔子。只因为生得略似人形,就拼得一双玉臂千人枕,做起卖圈儿肉大肠头的生意,如今艳帜高张,风头无两。〃〃你怎么说得这么龌龊!〃〃事实就是如此嘛。〃文灏好半天都无法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眼睛直勾勾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边,哪里还有心思看戏。
云彤拉拉他的衣摆,〃喂,注意一点,你这样一直瞪着人家看,很不礼貌。〃可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的脖子转向戏台。
其实军队里这种事情也多,古来如此。欧洲有一位将军说得好:在战壕里可能不会有无神论者,但那里一定会有情人。然而,还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
是他的观念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
那个男人也已经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是像要存心挑衅似的,他不但恬不知耻,反而欣以为荣,一把搂过少年亲了一个嘴,然后还抬起眉头冲文灏一笑,似乎在说:你能拿我怎样?
文灏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太可恶了。
他别转面孔,半晌气方平,这才想起问李云彤:〃和苏阳在一起的男人,你认不认识?〃戏台上,名伶厉慧珠正唱到那段最经典的皮黄。。。。。。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云彤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说姓宋。〃文灏随手拿起一张旧报纸,挡在李云彤眼睛前面,石榴裙顿时变成方块字。
〃喂!你做什么?〃云彤直眉瞪眼地看着打扰自己听戏的死党,几乎气炸肺。
〃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再看。〃可惜他天怒人怨的样子吓不到文灏。
云彤快怏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听说是北平的世家子,留过学,孤身一人住在中山四路一带,和潘文华张治中他们是邻居。〃〃还有呢?〃你那么关心一个男人干什么?〃〃你别管,我和他的粱子是结定了!〃难道你对苏阳一见钟情,吃醋了?〃〃少在那里胡乱造谣翻嘴!〃李云彤摊一摊双手,〃我真的知道得不多。不过据说他很有钱,修养学识也很不错。你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他们这种老皇城底下长大的公子哥儿,用杂剧里常写的〃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来形容最合适。当然,我觉得还应该再加上句〃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我倒还有些佩服他,虽说男风一道历来盛行,但也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只怕还没得几个人,硬是好胆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吃喝嫖赌?
文灏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只会斗鸡走狗的膏粱纹裤。
胆色,是表现在断袖之欢上的吗?
如今这民族存亡之际,他们还成天沽相公,票京戏,还自以为风流一代,卓绝千古。
文灏又偷偷看向旁边,男人正津津有味地听呀,丝毫未曾察觉他的窥视。
〃没出息。〃文灏轻蔑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第二章
在文灏退役五个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南昌沦陷了。此时,不知愁的春风已越过关山万重,吹去了残冬寒意,送来丝丝温暖,大地上一片万木竟秀,绿意盎然。
文灏的心,却无法随着天气复苏。
当年王勃写下传颂千古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大概也没有想到,那个灵秀的城市会在千多年后,饱受战火的摧残吧。
流亡到重庆及周边定居的难民越来越多,文灏和舅舅近来一直在忙着安置从各地涌至大后方的原商号员工。正是这样昏天黑地的忙碌,才使他不至于太过愁闷。
最近物资越来越匮乏,老百姓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艰难,文灏亦深知,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救急不救穷,战争一天不结束,难民们艰苦的曰子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他能尽力做的,也只有坚持再坚持。
一天李云彤来找他,一进屋便说:〃我建议你住到山下去,免得我每次来找你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累得很。〃文灏闻言苦笑,〃我能住到山下哪里?〃〃你们家在南岸不是有幢别墅吗?〃〃早已经挤满了从上海南京等各地逃来的我家药铺的掌柜和伙计。〃云彤摇头长叹,〃你们就这么养着他们?长贫难顾,迟早有一天坐吃山空。〃〃等到战争结束,自然就会好转。〃〃鬼大爷晓得啥子时候结束。〃〃所以才更需要我们大家万众一心,共同努力。〃李云彤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邀请卡,〃既然你这样说,那对参加这个活动一定有兴趣。〃文灏从他手里接过卡片一看,原来是重庆大学的师生筹备了一台为国军募捐的文艺演出,卡片上写着。。。。。。各位善长仁翁,届时务请移玉一观,则为敝校之幸,中华之幸!
文灏顿时兴奋不己,〃我们也去!什么时候?〃〃上面不是写着吗,就是今天晚上。〃文灏立即拉着云彤向外走,〃那我们现在就下山!〃〃晚饭怎么办?〃云彤有些不情愿,他上山来的一大目的就是吃陆老太太烧的菜呢。
〃我请你吃得重大大门对面永年春的川北凉粉和豆花饭!〃可是文灏己经迫不及持了。
结果李云彤在陆家板凳还没坐热,又只得驾车往山下赶。
* * * *
此时的歌乐山水木明瑟,烟红露绿,不沾一丝烽烟痕迹,向阳的山披上,入目是大片大片绽放得灿烂如锦的野生红杜鹃。远远望去,仿佛一袭大红的轻纱,覆盖在绿草如茵的山头。
老重庆的人,都称这鲜艳缤纷的花朵为〃映山红〃。
大约是因为环境和心境的关系,文灏觉得今年的映山红开得分外凄美壮烈。
重庆大学的所在地沙坪坝就在歌乐山山脚下,他们到达的时候,只见嘉陵江沿江一带正在大兴土木。因为沦陷地区的工厂纷纷迁至重庆,唯有尽快恢复生产,才能保证后方和前线大量物资的供应,所以处处都是一派纷乱忙碌的景象。
这一片生机盎然,倒给乱世平添了一线希望。
虽然世易时移永年春的川北凉粉却一如既往的细嫩绵实,滑爽利口,而河水豆花亦是麻辣鲜烫,饶有风味。凉粉一角五分一盘,豆花一角钱一碗,再配上一笼猪油鸡蛋熨斗糕,只需几个大铜元,就足够两个青壮年吃到打饱嗝。
当伙计将蘸豆桦的调盒摆上桌,文灏看着那调盒里用菜油煎过,香喷喷,油亮亮的辣椒面时,又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云彤看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又想到什么了。不过孟子语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要搞清楚,及人之老的前提是老吾老。先要把自己身边的事搁平,才能为天下人谋永福,是不是?〃他的话实在很有道理,文灏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立即举起筷子,〃云彤,你比我聪明得多。〃〃旁观者清而已。〃两人吃过晚饭,便走进了重庆大学的大礼堂。
还没有到正式开演的时间,但是礼堂里早已涌入很多人,重大本校和西南大学、交通学院、美专、教院等高校的大学生站在走道上,将过道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像李云彤这样持有请柬的特殊分子,还是很轻易地坐到了前排的位置。
文灏环顾四周,与座的都是些响当当的名人,既有政军界的,也有文教界的,当然,商界的也不会少。见大家都如此踊跃,他十分欣慰。
〃你带钱没有?〃李云彤问他。
文灏给他看一张支票,〃这是我的所有节蓄。〃云彤看了一下数目,忍不住吹起口哨,〃你在军中连一块钱都没花过吗?〃文灏笑道:〃过奖,反正还比不上你们李家大手笔。听说七七以后,你们都已经捐了好几次飞机翅膀。〃购买一架战斗机,大约需要十五万法币,李家每次都捐款五万,所以文灏戏称〃一只翅膀〃。
没过多久,文艺演出正式开始了。
五个斯斯文文的男学生首先上台,以胡琴和大鼓作伴奏,唱了一曲自谱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予恨,何时灭?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们唱得虽不如专业齐整动听,却胜在雄浑豪壮,情真意切,一曲唱毕,赢得了满堂喝采。
就在这几名同学退场,主持人出来报幕之际,一个男人坐到了文灏右边一直空着的座位上。
文灏察觉身旁有动静,于是反射性地看过去,谁料登时目瞪口呆。
又是那个姓宋的男人!
他简直啼笑皆非。虽然古人老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也不应至于如此吧?
这几乎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十几名女同学开始在台上表演歌舞,那是电影《铁蹄下的歌女》中的插曲。
〃我们到处卖唱,我们到处献舞,谁不知道国家将亡,为什么被人当作商女。。。。。。谁甘心做人的奴隶,谁愿意让乡土沦丧。。。。。。〃这是一个很感人的节目,然而文灏已经无暇观赏了。
他不住地偷偷观察身旁的男人。难不成他还会捐金救国吗?这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二世祖。
男人也认出了文灏,〃好巧。〃他居然若无其事地搭讪,一口地道的官话。
文灏并不是目空一切的人,但一想到此人的种种劣行,气就不打…处来,他当下重重一哼,装聋作哑不理他。
男人也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演出流畅地进行着,不断有人向募捐箱里投入钱币或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