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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殿下?”柳如是翻了翻眼睛,想不起是哪位清廷显爵,手却没松。
“皇明朝廷留守岷王爷,岷殿下。”钱谦益解释着,脸上扬起几分得意。
“怎么会?你——”柳如是惊愕莫名,瞪着钱谦益,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就是为夫啦!”钱谦益抢过木匣,抚摸着。长出了一口气,“殿下恩典。宽容了为夫之前的罪过,并派人延请南下……”
岷藩留守,明军于西南崛起。对这些消息,钱谦益和柳如是不是全不知道。只是钱谦益一直联络的是郑成功、张煌言等东南抗清力量,又觉得降清有罪,自惭形秽。哪能腆着脸去投效。
柳如是听明了究竟,惊喜交加,钱谦益能有殿下定论,自己也能从那些污言秽语中解脱出来。
“殿下赏赐,当仔细收藏。勿使外人知晓。”钱谦益讲述完毕,打开木匣,一样一样地将里面的东西珍重地拿出来。
“这是——”柳如是一把抢过碗大的菱花镜,左看右看,在镜子后面看到了小字。
“柳如是,柳如是!顽艳一痕难再惹,余花谁与问飘零!珠妃赏孺人柳氏。”
“是王妃赏赐妾身的。”柳如是轻轻抚摸着,盯着镜上小字的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还,还封了妾身孺人诰命。”
钱谦益也是吃了一惊,张着嘴巴半晌,说道:“岷殿下确非常人,此等事情——那异族妾侍竟以王妃自称……”
“异族又何妨,与殿下患难与共,当得名分。”柳如是联想到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有同病相怜的感情,嗔声打断了钱谦益的非议。
生曰封,死曰赠。从明代封赠制度看,命妇只有成为妻或母、祖母时,才有可能随丈夫或儿子受到封赠,同时还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格。其中一条便是被封赠的妇女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等资格。
明媒正娶,主要指受封赠的妻子必须为品官以传统仪式正式迎娶,处正妻地位。良家出身,即被封赠的女性必须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赠。而孺人虽是命妇的最低等级,却不忌柳如是的出身,名小实大,且有些惊世骇俗。
钱谦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吭声,将木匣中的珍玩尽数取出,却蓦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将底下的纸取了出来。
“东林党祸国论”几个大字闪花了钱谦益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看,果然就是这更加惊世骇俗的标题,下面还有一段仿佛开宗明义的简短文字。
“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反操彼等,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于彼等,致令蹙额穷困之民欲控之府县,而府县之贤否,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陟,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满朝皆其私党羽翼也。以至被害者无门控诉,衔冤者无地伸冤……”
字字惊心,钱谦益目瞪口呆,一下子坐在椅中。柳如是不明就里,忙凑近察看,等看清标题和文字,也不由得怔愣当场。
南明尚未建立之时,钱谦益作为当仁不让的东林领袖,积极参与到拥立新君的政治斗争中去。然而他书生气太重,缺乏搞政治的才干和经验,同时本人也似乎毫无政治原则和定见。为人懦弱,见风使舵。最后,原来的东林同志纷纷斥骂他“丧心病狂”,马士英、阮大铖二人也只是对他利用一时而已,弄得钱谦益两面不是人。
尽管东林党算是彻底与钱谦益决裂,但乍见到此标题。钱谦益还是惊骇莫名。要知道,东林党虽然在名义上没了,但东林党所代表的清流、南方士绅仍在,这股代表着传统、保守、私利的势力依旧强大。
“岷殿下未定江南,却视江南士绅为敌,这,这如何使得?”钱谦益抖擞着手,惶然地望着柳如是,似乎想从这位磊落、慷慨的少妻那里得到答案。
柳如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慨然说道:“殿下已开了头,你便继续写下去。对东林党那些龌龊,你应该心知肚明。殿下英气盖世,于大厦将倾之际挺身而出,拯朝廷于危难,破鞑虏于正锋,难道会怕了这些酸腐的伪君子。况且,殿下能有如今成就。岂是心无成算之辈?你只管写,殿下用或不用。自有道理,却不是咱们管得着的。”
钱谦益眨了眨眼睛,木然的表情有所舒缓。自己曾为东林党之首,又历经崇祯、弘光时诸事,若说是揭露东林党,还真是个绝佳的人选。岷殿下。只这番用人的才能,便令人不得不钦服。
“那,我就写?”钱谦益还有些迟疑。
“写,把东林党写得越坏越好。嗯,反正他们也没几个好东西。”柳如是一拍桌案。算是给了钱谦益一针强心剂。
…………。。
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棋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钱谦益所称的“楸秤三局”的大战略在当时来说,无疑是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的。若当时以郑成功、张煌言的东南力量,孙可望的西南之师,再加十三家处于长江中上游的有利位置,共同发力,东西夹击,取江南是很有把握的。然后再以江南为根基,钱粮充足,挥师北伐,亦是天下翻覆之局。
只可惜,难得而易失者势也,中兴大计终在南明诸将的内耗中付诸流水。以致钱谦益悲不自胜,题诗叹道:“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而目前的形势与钱谦益等人的谋划却是非常相近,灭朔军兵指江南,讨朔军威胁荆襄,东南沿海有以舟山、崇明为基地的水师和陆战队,南又有殄朔军、征朔军虎视眈眈,东西夹攻、南北呼应之势已成。
趁热打铁,明军的攻势并未停顿,依然是兵势最强的灭朔军在唱主角。
八月十六,清廷援军大多尚未到达江浙,两万多灭朔军由霞浦大港口乘船出发,在邓耀所率舰队的火力掩护下,在浙南横阳支江流域的苍南县南港登陆,成功绕袭至福鼎分水关之后。而杨彥迪所率的另一支舰队则在温州外海游弋,牵制住温州清军不能南下增援。
八月十八,明军前后夹击,攻破福鼎分水关,打开了由闽陆路入浙的通道。这既是佯攻,又是牵制。分水关为明军所占据,便可随时做出攻击江浙的态势。而险要在握,又可以少量兵力坚守,腾出主力的手脚另作它图。
江浙告急,浙江将军图喇急调江西清军至衢州加强另一关隘仙霞关的防御,然后由杭州亲自统兵南下,至丽江坐镇,以温州、丽水、衢州此三点形成了第二道防线。
灭朔军夺取分水关后并未深入浙江,只派出少量部队在清军的防线以南活动,似乎是在试探清军的虚实。而另一支部队则在闽西北的延平(今南平)、邵武(今仍名)集结,做西入赣省的准备。
令清军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坐镇韶关,威胁赣州的征朔军,其总指挥晋世子李嗣兴率领五千兵马已经秘密赶到邵武。在邵武,李嗣兴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屯积物资,就等着时机一到,便挥师入赣,大展拳脚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闽省已经有征朔军和灭朔军两支部队,扼守大小梅岭的只有一万多明军,且已划归叙国公马惟兴所统领的殄朔军。
兵马调动,将领移驻,这些行动成功地瞒过了清军的耳目。主攻方向的转换,更出乎了清军的意料。不进攻敌重兵防守的地方,比如赣州,而浙江即便是财赋之地也暂时搁置,却攻敌薄弱。这种思维模式其实也不新鲜,与围困坚城,先扫荡周边,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
第二百二十九章内政之治,疑惑未解
极目是一望无边的、平滑、透明、蓝色的海。许多船只张着白帆,象是鸟的翅膀,漂在海面上。微波激起泡沫,形成一道边沿。
清冷的碧绿的海波的摇荡,使方光琛觉得舒适。抬头凝望深远的碧空,那掠过的飞燕或是海鸥自由自在,恰如他的心境。
一路行来,直至海边登船,方光琛没想到,明统区在以岷藩为首的政府的治理下,会如此安定繁荣。越向南越是如此,即便是他心目中明军强占的安南地方也是如此。街道上,人们熙攘;市集中,货物多样;小村子的书塾内,也是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起初,方光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很多的东西都变了。越往南,看到的军人越少,几乎都是穿着另种军服的警备军在维持治安。大多数市井草民脸上都是安定随和的笑容,这与清统区的畏缩、闪避、惶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方光琛也看到了百姓愤怒的样子。在昆明,他正好看到了一些“通敌卖国”的官员被当街押解。那时候市井草民抛弃了平和,甩开了懦弱,骂不绝口、攘臂挥拳,如果不是警备军尽力维持秩序,这些犯官肯定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其中有一个犯官还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高喊着“君臣纲常何在,乱臣贼子当诛,岷藩与操莽同”。但这文绉绉的话转眼便被喝骂怒斥所掩没,石头、泥块、烂菜、垃圾披头盖脸,犯官立时是满身污垢、满脸唾沫脏痰。可谓是斯文扫地,狼狈至极。
乱臣贼子又如何?方光琛的脸上浮起讥笑。他算看清楚了,老百姓管你什么正统嫡庶,什么宗族远近,谁给了他们安定,谁给了他们恩惠。谁赶跑了残酷欺压他们的恶人,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