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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放心,吴三桂的儿子、孙子都在广州,他只此根苗,应不会陷儿孙于险。”刑部尚书张煌言详细解释道:“再有我大军已相继到位,吴三桂若要战,也没有什么胜算。且吴三桂极为忌惮殿下,殿下亲征也是想以势压人,迫其反正。”
鲁王朱以海并不十分了解具体的情况,听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继续深问。众官员已完成工作,纷纷告退,独有张煌言留了下来。
“沧水——”鲁王朱以海要返回故国,自然是要向朱永兴通报的,朱永兴很痛快地允准,这已经是相当仁厚了,而张煌言是鲁王旧部,若与其单独谈话,岂不令人疑心朱以海返回故国是另有居心。
“大王勿疑。”张煌言苦笑着说道:“与大王商谈实是岷殿下授意,有一件事情尚要王爷在广州多留些时日。”
“何事?”朱以海疑惑地问道。
张煌言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前日来了密信,有关烈皇遗孤,事关重大,煌言亦不知如何处理?”
“什么?”朱以海又是激动,又是惊诧,声音都颤抖起来:“烈皇遗孤?那便是五皇子,现在只有他是下落不明。现在五皇子人在何处,岷藩为何要你来处置?”
天下士人一提起烈皇殉国,无不扼腕悲叹,就连满清都自称是为崇祯报仇而来。在攻破北京为崇祯发丧后,满清更把自己宣传成中原士人的恩人,为他们报了君父之仇。
第二百五十四章知进退,入贵州
如果在朱永兴掀起抗清风潮,并且节节胜利之前,只要朱三太子平安出现,天下人就会把这看成一个奇迹,是一个征兆,证明上天依旧眷顾大明,天命并没有生转移。即使是贩夫走卒,也可能会因为朱三太子的号召而奋起为大明出力。就好比朱以海和张煌言这两个人,尽管他们和朱慈焕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但仍然会为这个消息所激动。
但现在形势不同,朱三太子的出现会对现在以朱永兴为主的政府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对现在的抗清战争是利是弊,便是需要好好思量了。
“据殿下密信中说,五皇子在江浙隐姓埋名,入赘胡氏乡绅,以教书为业。”张煌言皱着眉头说道:“微臣在舟山的旧属也来了书信,所述类似。只是这真假尚需求证,岷殿下已有了将其营救出来的行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五皇子很快便会来到广州。”
朱以海认真听着,思索了片刻,说道:“孤已退位就藩,日后莫要再说微臣二字。”停顿了一下,便就着三太子的话题继续说道:“隐姓埋名,还入赘胡氏,这哪里应是烈皇之子当做的事?嗯,孤记得弘光朝时出过一个伪太子,弄得人心混乱。此前车之鉴,不可不吸取啊!”
“微,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张煌言颇为赞同地说道:“此时中兴形势一片大好,万不可动摇人心。可万一真是五皇子,便不可为鞑虏所捕获。岷殿下欲营救其来广州,怕也是有这样的担心吧!”
“是啊!”朱以海轻轻点头,“此时万万不可内乱,亦不能给鞑虏混淆视听的机会。秘密营救,秘密甄别。秘密处置,嗯,这样好,这样好。可为何要交给你处理呢?”
“这个——”张煌言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下官是刑部尚书吧!”
鲁王朱以海疑惑地看着张煌言,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张煌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上南狩,岷殿下不想沾手此事,也是有苦衷吧?”
鲁王朱以海沉吟了一下,轻轻颌首,觉得这应该是很接近正确答案了。他觉得朱永兴是不想背上坏名声,反正所谓的朱三太子看起来也不象是胸有大志的样子,由别人说真说假,不仅不易产生流言蜚语,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大位已定。弘光不让太子,永历也不会让位于五皇子。这样看来,朱三太子的身世固然显赫,只要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至于让他参与甄选,或许是因为这应该属于皇家宗室的事务,他是亲藩,作出的判断应该更能让人信服。
“岷藩身为远支宗室。能统合各部,能有现在的成就。能成为中兴大明之望,皆是靠自身的努力和能为,孤便暂留广州,帮他一把。”鲁王朱以海感慨地说道:“他比孤勇敢,比孤神武,此番若能威压吴三桂。使其反正来归,则江南战事可定矣!”
张煌言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虽然他与鲁王的感情极深,但现在的形势下,鲁王退让应该是明智的选择。若因他胡乱劝说。鲁王再起雄心的话,内讧将是朱永兴毫无疑问地取得胜利,而鲁王必将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
“江南若下,依岷藩的大志,便要效高皇帝北伐了吧?”朱以海把目光投向窗外,幽幽地说道:“本王若能归葬祖坟,复有何求?”
张煌言闻言大惊:“千岁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孤的身体如何,心中有数。”鲁王微微一笑:“再加调养,然病根难除啊!希望岷藩能早日光复华夏,孤也想着能撑到那一天呢!”
鲁王朱以海有着显赫一时的“皇家血统”:他的祖上、第一代鲁王朱檀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个儿子,藩封于山东兖州。算起来,朱以海应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世孙,崇祯帝朱由检的族叔,
作为皇家子弟,朱以海本来一生应该过着金衣玉食、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生活。但是,历史却没有给他这样一个好的机会,相反,他一生经历的几乎全是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患难生活。
朱以海的父亲朱寿镛死后,朱以海的哥哥朱以派被嗣封为鲁王。崇祯十五年(1642年),清兵南下山东,攻破兖州,朱以派遇难。朱以海也差点被清军杀害,死里逃生后于崇祯十七年二月袭封鲁王。同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进兵山东,朱以海南逃,在弘光帝朱由崧时期寓居于浙江台州。
当时,浙江东部各地的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朱以海能毫不犹豫地在强敌压境之时毅然肩负起抗清的旗帜是难能可贵的,但他毕竟是深养王宫之中的龙子龙孙,过惯了腐朽荒淫的贵族生活,因而不肯放弃小朝廷的荣华富贵,即位后生活上极为荒淫无度。之后更是与唐王争正统,以致刀兵相见,自相残杀,并使郑成功从此深为嫌恶。
清军大举压境,陆上基地尽失后,在定西侯张名振的护卫下,朱以海逃亡海上,后辗转于浙江、福建海上,过着“水上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的艰苦生活,时人称之为“海上天子”。
曾跟随鲁王征战的黄宗羲作《鲁纪年》时感慨地说:‘上自浙河失守以后,虽复郡邑,而以水上为金汤,舟楫为宫殿,陆处者惟舟山两年耳。海泊中最苦于水,侵晨洗沐,不过一盏。舱大周身,穴而下,两人侧卧,仍盖所下之穴,无异于棺中也。御舟稍大,名河艍。其顶即为朝房,诸臣议事在焉。‘
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的亡命逃奔,以及颠沛流离、漂泊无定的艰苦生活,又在寓居金门时见惯了郑家的白眼,鲁王朱以海只余一子,妻子和其他儿子都丧于战乱,虽然誓不降清。但雄心壮志却已经被消磨殆尽。
当然,如果抗清大业还需要他作号召,估计他也责无旁贷,不会象朱慈焕那样做缩头乌龟。但现在朱永兴已经高高地擎起了这面旗帜,并将其挥舞得猎猎生风,朱以海自知在声望和才能上逊之太多。根本无法望其项背,也就息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做个安稳王爷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煌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昔日的主上放弃了争夺大位的想法,意志丧失固然可惜,但就现在的形势而言,确也不失为安稳存身之道。
“王爷舟车劳顿,先请歇息。”张煌言躬身告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后天便是周日,殿下若有兴致,下官愿陪同您前去听戏。”
“听戏?”朱以海犹豫了一下,问道:“战事正紧,岷藩亲征,这个时候合适吗?”
“王爷有所不知,这戏却是岷殿下弄出来的,谓之与民同乐。”张煌言笑着做了解释。
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的第四子李寄曾写有一首《西施山戏占》的诗。描绘了朱以海监国时的状况:“鲁国君臣燕雀娱,共言尝胆事全无。越王自爱看歌舞。不信西施肯献吴。”诗后原注:“鲁监国之在绍兴也,以钱塘江为边界。闻守江诸将日置酒唱戏,歌吹声连百余里……即此观之,王之调弄声色,君臣儿戏,概可见矣。何怪诸将之沈酣江上哉!期年而败。非不幸也。
浙东义军刚刚起兵时,明清两军在钱塘对峙,鲁王最爱做的事就是听戏,以致各路义军营地里必定要设置戏台,以备监国大人娱乐。可惜好景不长。鲁王的这种爱好不仅遭到了文人的讥讽,还导致了兵败如山倒。及于颠沛漂泊,他便再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和享受奢糜的条件了。
到了下龙安顿,虽然条件比金门那是好得太多,但朱以海也唯恐招人不满,一直夹着尾巴老实做人,不敢招摇。现在听说有戏可听,他嘴上问着合不合适,这心却是痒痒的。等张煌言解释完,他也就坦然接受。
“既是岷藩搞出来的,本王便去捧捧场。”朱以海笑着点头,忽而又叫住了张煌言,嘱咐道:“轻车简从啊,身份也不要露,岷藩不在,孤可不想在城内招摇。”
……………
大地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在脚下簌簌作响。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便猝然脱离地面,象一群飞鸟般在空中飞舞。
一杆长有丈余的旗杆高举,长六尺九寸、宽三尺六寸的红底黄字“岷”字令旗跳出了地平线,迎风飘扬。
清道、刀盾、白泽旗、画角等仪仗虽不是全部完备,也差之不多。仪仗中是朱永兴缓骑而行,身侧身后则是衣甲鲜明的明军将士,队伍后面是长长的辎重车队,咯吱咯吱地响着前进。
大地在马蹄和脚足的践踏下,沉闷地哼着,伴着初冬的肃杀,扑面而来的是不可阻挡的昂扬威势。
赵王白文选立在贵阳城头,收起了望远镜,转头对着亲卫头领郑重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