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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朱永兴固然扛起了抗清的大旗,并成为人们拥戴的领袖,但也非是他个人力量所能动员千千万万的人来参加这场国战。他的行动,不过反映了清朝统治下汉人的普遍反抗心理和要求,亦是人们对清政权不满情绪的总爆发。
当济南城不是因为坑道爆破和大炮轰击所攻破,而是由反正清兵打开城门;当山东总督祖泽溥在府内被兵丁从房梁上的绳套中解救出来。然后五花大绑送到明军面前;当都统勒德洪仓惶逃出济南,却在德州郊外被几个猎户杀死;当成千上万的漕丁自发地帮助明军拔除堵塞运河的木桩和打捞沉船,使运河以最快的速度被疏浚;当江淮的清军集团撤过黄河,抵达沂州,发现五万多人只剩下不足两万的时候。这场国战虽然还在进行。但最终的结局已经确定,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满清低估了明军实力的增长和民众反抗的意志,而明朝显然也高估了敌人的战力和能支撑下去的时间。目前的战局已经不是一两次战役的胜利能够扭转的,人心变了,一个各怀心思的利益集团的分崩离析正在加速。而人们的希望越大,反抗越强,动力越足,清统区的暴动、叛乱以迅猛之势,继续蔓延、发展,清朝的统治险象丛生了。
……………
“圈田所到,田主登时逐出,室中所有,皆其有也。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饿馁遍地、嚎天泣地者怨恨填胸……”
“必因家主责治过严,难以度日,情极势迫使然。旗下逃避四方者,一丁缉获,必牵一二十家,甚则五六十人。所获之家固倾家而荡产矣;其经过之处,或不过一餐,或止留一宿,必逐日追究明白,又必牵连地方四邻。逃人亦暂寄监,奉之惟恐不至。蠹吏狱卒,更导之扳害殷实有家者,于中攫取货财。逃人高坐狱中,而破家者不知其几矣。”
“凡在京城三百里内外,八旗庄头及奴仆人等,将各州县村庄汉人逼勒投充,特别是各色工匠务令投充,以致民心不安,唯思逃窜。正如此,投充法为害最烈……”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又有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常熟之屠、苏州之屠、海宁之屠、广州之屠、赣州之屠、湘潭之屠、大同之屠、四川之屠等等。杀戮情形,目不忍睹,惨绝人寰!此非禽兽而不能为,又何敢自称为人,又有何颜面自居统治……”
紫禁城养心殿内,鎏金珐琅鼎里百合香的气味浓烈,却压遏不住康熙心头的烦闷和愁绪。他读着搜罗来的传自南方的控诉和痛斥宣传,不耐烦地叫人将鼎中香全撤了出去,然而却还是坐不住,一甩手走出养心殿,站在丹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象要用这稍微新鲜的空气驱散一下胸中的郁闷。
铅灰色的天空,云层沉重而缓慢地向南移动,康熙仰望着神秘而变化无常的苍穹默默不语。
说到底,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即便有皇家的教育,也不够心狠手辣,读到满清弊政的残酷暴虐,不可能没有触动。而且,尽管辅政大臣在极力遮掩,但奏折他也能看到一些,形势的不利也是有所了解。
第五十一章渡河,渡河
一个人的成长,或者说康熙成长为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总需要一个过程。虽然有所触动,但并不意味着他悲天悯人,而是他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势,坐稳自己的龙椅。
从外而言,明军在反攻倒算,各地民情汹汹,汉人复仇的心理已经被煽惑起来,别说半壁江山,就是这京师,亦不知能待多久。
在内呢,康熙不过十一二岁,权力都掌握在四大辅政手中。特别是鳌拜,得遏必隆之附,权势已经在年老体弱的索尼之上,更不要说人单势孤的苏克萨哈了。
如果说形势平平稳稳,康熙在宫中做个小儿皇帝倒也没什么,反正这是他爱新觉罗氏的天下,等到年岁够了,亲政便能重掌权柄。可偏偏这天下风雨飘摇,每况愈下,便由不得小康熙不生出埋怨和郁闷之心。
与所有的皇帝差不多,康熙虽小,但也是受的帝王教育,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有帝王共同的特点,那便是群臣无能,只有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皇上,天凉了,还是进殿歇息吧!”苏麻喇姑走过来细语劝说。
虽然出身于贫苦的蒙古家庭,但苏麻喇姑是孝庄的侍女,当年随孝庄陪嫁进入满清宫廷,通晓蒙满文字,既得孝庄信任,又算是康熙的启蒙老师。依着这样的身份,在旁人不敢上前触怒时,往往都是她来排解小康熙的情绪。
康熙轻轻叹了口气,由苏麻喇姑陪着,回到了殿里,坐在御座上,依旧是愁眉不展。
“皇上不必忧虑,动乱亦不过一时。大清的天下还是稳稳当当的。”苏麻喇姑违心地劝解道:“八旗骑射无敌,北方正是施展之地,伪明之军缺乏骑兵,岂是八旗之敌?”
康熙摆了摆手,将左右挥退,才苦笑道:“曼姐不用宽慰朕。现下的形势不同于当年伪王定国等祸乱湘粤,亦不同于郑逆围攻南京。山东已近畿辅,人心之乱已遍于北地,连蒙古诸部皆欲观望退缩。至于骑射无敌,嗯,伪明军队火器犀利,亦难抵挡。”
“人心之乱未必不可收拾,火器犀利嘛,我军亦可多加装备。”苏麻喇姑说道:“伪明最易从内部生乱。岂知不会重蹈三王内讧之局?”
“伪帝昭武非是弘光、永历之辈可比啊!”康熙慨叹道:“其大位已正,何人可与之争?至于收拾人心,恐怕为时已晚。圈地、投充、逃人、屠城等等,汉人其恨极深,这皆是短视所致。尤其是鳌拜,独揽大权,歧视汉官,掀起换地之争。又不理民之疾苦,加征赋税。可谓是国贼也!”
苏麻喇姑悚然一惊,虽然鳌拜专权,但其党羽甚多,而且此时万万不是掀起内乱的时候。
“皇上,鳌拜从龙入关,功劳卓著。纵有失策,谓之国贼亦不妥当。”苏麻喇姑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声音低了下去。
“自古权臣,哪个没有功劳?乱国之臣,非国贼而何?残民利己。非民贼而何!”康熙有些激动,声音比刚才还要高一些,“北京城里乞丐成群,城外却是千里沃野成了狐兔之乡!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指望着汉人百姓拥戴吗?如今伪帝昭武正是抓住朝廷失政之痛脚大加伐挞,以致叛乱蜂起,难遏其势。”
苏麻喇姑张了张嘴,没有吭声,其实心中倒是不以为然。圈地、投充、逃人等弊政又不是鳌拜所定,从满清入关到永历君臣逃避缅甸,还不是要统一天下的势头。只不过伪帝昭武得天之幸,翻云覆雨,将形势扭转过来,使汉人有了希望,生起了反抗之心,便把这弊政都算到鳌拜头上,实在是说不上公允。
“若是朕亲政,绝不会搞成这样。”果然,康熙虽小,自恋却很严重。
“那是自然。”苏麻喇姑陪着笑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也只有您能镇得住。”
康熙微微笑了笑,又严肃起来,说道:“禁旅八旗不能轻动,因为朕在京师,若朕御驾亲征,曼姐你看如何?”
“皇上万万不可。”苏麻喇姑吃了一惊,赶忙说道:“京师重地,万岁切不可远离。主上轻出,万一稍有失利,反而——”
“朕宁为战死皇帝,不为怯懦之主!”康熙霍然站起,不悦地打断了苏麻喇姑,迈步就往外走,“朕去求太皇太后,她必然会答允的。”
……………
不管康小三如何认为是臣下无能,如何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如何认为自己英明神武,战局的变化却是不断地向明军倾斜。
翼国公马自德率领的破朔军虽然未能一举攻克沂州(临沂),但却对退过黄河的江淮清军构成了侧翼威胁,与占领济南的剿朔军,以及要北渡黄河的征朔、荡朔两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渡河,渡河,渡河!北伐的真正宣言,收复中原的历史标志。从南宋时,黄河便成为一个进取与偏安的分水岭,令无数英雄所念念不忘。
虽然明军在山东登陆,事实上已经跨过了黄河,但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还是认为这是一场牵制性的军事行动。虽然不是很公平,但却并不影响北伐的实际进程。
而明军以重兵加部分水师沿运河向北推进,虽然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但确实是相当令人瞩目的。没有了漕运,并不代表运河的废弃,水运一直是明军所尽量倚仗的运输通道和手段。
由运河至黄河,水师既可协助陆军渡河,又可运送物资兵员;沿运河继续往北,则可入中原;向西,又可入豫陕。正可发挥明军水师之强,策应几方战场。
同时,明军若渡过黄河,则在山东便有了四个军的强大集团,无论是西入河南,还是北上京师,都足以使清廷面临致命威胁。哪怕原地不动,清军也必然会全线动摇,为避免豫皖的部队被切断退路,只能实行总退却,或者前往山东与明军决战。
第五十二章纤夫,规矩
国战的整体形势已经不是一两场战役所能决定盛衰,或者从根本上加以扭转的了。
拼内政,拼外交,拼人口数量,拼物资生产,拼武器装备,拼民心向背……满清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朱永兴,也不仅是以他为首的一个集团,而是一个民族的觉醒和爆发。
“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沙哑沉浑的号子声在运河上飘荡,一群群蓬头垢面、衣服褴褛的纤夫屈着身子,背着僵绳,步履沉重地向前迈步,河中一艘战舰在缓缓驶过浅滩。
风帆时代,船只行走就靠人力或风力。内河狭小,可借风力有限,临时扯起一块风帆是有的,更多的时候是人力摇橹或拉纤。而船靠摇橹推进有时比步行还慢,于是就有了拉纤。
大卡车装了四吨货,一个人不可能拉得动。而一艘船装了四吨货,一个人便能拉着走。就这样,古人通常在内河旁都设置了纤道,也就是岸边供纤夫走的小道。
“半天下之财赋,悉由此路而进”,运河作为运输大动脉,虽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淤塞也不时发生。特别是作为内河水运,有些地段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