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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声哭道:“你……真的是夙隐?”
夙隐凝重地点了点头。
薛无尘扑到夙隐面前,抱着他的肩膀痛哭起来:“夙隐,我的夙隐……”
薛无尘和夙隐相认之后,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了,只剩下寻常魂魄的怨气。随后莫染又替薛无尘消去了身上的怨气,这才让她恢复了原本清澈的模样。此刻站在夙隐面前的薛无尘,就像她生前房里挂的那幅画像一般,轻尘脱俗,透着平和安逸。
薛无尘慈爱地看着夙隐,笑得温婉:“你和你父君,有几分相像。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还跟他争辩过,你到底会像谁多一点。他那时固执地同我赌,说你一定会像我,如今看来,你父君输得还挺惨。”
夙隐扬起嘴角笑了笑,有几分苦涩。父母亲的这些往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想起珞沉,薛无尘问道:“你成了朱雀神君,那你父君……”
夙隐低下头,有些不忍地道:“父君在三千年前已经湮灭了。”
薛无尘怔忪,一瞬间神色有些哀婉。然而不过片刻后便恢复如常,很是平淡地摇了摇头,嘴角略有几分酸楚,道:“我从前以为他是神仙,我是凡人,我终究会比他先走一步。没想到……”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九千年来,在我刚进地狱受折磨的时候,心里想着他,想着你,倒也没觉得太苦。可慢慢地,我等了一年,两年,一千年,两千年……直到九千年都过去了,我还是天天在地狱里受着无边无际的折磨,没有你们的一点消息,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都被磨光了。后来我再受刑,就会恨了,恨天尊,恨你父亲,恨自己,慢慢地被怨气侵蚀了心智,到最后变成了个恶鬼。”
夙隐道:“儿子不孝,让娘亲受苦了。”
薛无尘浅笑着摇摇头,已如烟云般轻飘淡然:“我跟珞沉的种种,不过是我们各自的一场劫。一个凡人,一个神君,原本不该相爱,但我们都挣脱不了内心的那种私念,终究自食了苦果。只是我从没后悔过,我相信珞沉也一样。这一世里,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夙隐沉默了一会,问道:“娘亲当初偷仙药,是为了跟父亲长相厮守吗?”
薛无尘苦笑了下:“就是因为这个,我千百年来才对下地狱受刑的事心有不甘。那仙药不是我要偷了自己吃的,是夫人——哦,就是景垣的娘亲,她跟我说,你是神胎和凡胎的结合,仙根不稳,容易夭折,需要服用长生不老的仙药。我听信了她这些话,才去窃的仙药。”
夙隐闻言,紧紧地攥起了手心。没想到娘亲吃了九千年的苦,竟然是因为受了景垣娘亲的欺骗。他的神色一时有些暗沉:“娘亲放心,夙隐绝对不会放过她。”
薛无尘叹口气轻轻摇头道:“罢了,夙隐。我从地狱里出来,就什么都看淡了。我和珞沉的这场孽缘,是该放下的时候了。如今你父亲已经湮灭,你已经立为神君,而我也该重新投生去了。”她唤来一旁的莫染:“七小姐,请带我过奈何桥罢。”
夙隐眼中有些不舍。九千年来,他第一次与娘亲团聚,却如此的短暂。然而薛无尘心意已决,他纵使再不舍也只能埋在心底。
莫染看了眼夙隐,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到最初的清冷淡然,这才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走罢。”
第十三章
临近傍晚,黑白无常照例到各殿地狱清查这一日所送的生魂魄。走到第五殿地狱,阎罗王正翻着命途册,忽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七小姐来过,问起前几日托你们牵来我殿魂魄的事情,本王这几日甚是忙碌,连你们何时牵来的我都给忘记了,真是惭愧。不得不说,还是七小姐做事谨慎。”
白无常有些疑惑:“七小姐被大帝锁在房里,已经一个多月不曾下阳间牵魂魄了,哪里还会托我们牵魂魄?”
阎罗王一听,不由也诧异了起来:“可七小姐明明对本王说托你们牵了一个魂魄过来,难道是说谎么?可她为何要骗本王?”
黑无常皱起眉,沉思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今日的七小姐十分奇怪。”他看着白无常,“你可记得今日我们遇见七小姐的时候,她身后立着的那位仙人?”
白无常点点头:“自然是记得,七小姐说那是二小姐府上的仙人。”
黑无常摇头:“那仙人衣着华丽,衣襟上绣着图腾纹,绝非一般的仙人,只怕是天上哪位神君或者帝君。”
白无常和阎罗王听了,皆是匪夷所思。
这时,从地狱里走出一个鬼王,甚是慌张地跪在阎罗王面前,手里拿着一些断了的玄铁链,道:“禀冥王,火海里有一个魂魄逃跑了。这玄铁链是被斩断的,绝非一般魂魄所为,只怕是有冥府的神仙私自牵走了魂魄。”
“什么?”阎罗王大惊失色,仔细一想,不由疑惑了起来,“莫非……是七小姐所为?”
黑无常神色凝重了起来:“地狱凶险,能牵走魂魄的必定是熟知地狱之人,只怕和七小姐有关。冥王,要赶紧差鬼王寻到七小姐,还要立刻禀告尚在昆仑山的大帝,请他回来定夺。私牵魂魄是大罪,事不宜迟,要及早拦住七小姐,以防酿成大祸。”
阎罗王颔首:“好。”
莫染又将薛无尘收在了发簪中,自然,夙隐也要化作一株曼珠沙华。莫染走进了第十殿,来到奈何桥边,一见到孟婆,她便捂着胸口道:“孟婆,你快来救我,我快要痛苦死了。”
孟婆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扶住她:“七小姐,你这是又怎么了?哎哟,你怎么就不能有一天是消停的啊,我的七小姐。”
莫染装作痛苦道:“我被恶鬼伤着了,你赶紧去给我熬点汤药。哦,对了,我前些日子有些寝食难安,你顺便给我弄些安神的药。快去罢,我替你守在这里。”
说完就抢过孟婆手里的碗,对着她摆了摆手。
孟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声气道:“那我就去了,七小姐你等一会。”
莫染抬眼望着孟婆的背影,见已经完全看不见之后,她将薛无尘从发簪里放了出来,夙隐也落在她身旁。
莫染取了碗孟婆汤,送到薛无尘眼前,道:“夫人,喝了这个,便可忘尽前尘往事,你就可以投生了。当然,规矩也不是那么死的,如果夫人不想忘记你所爱的人,也可以不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你破个例便可。”
薛无尘却没有犹豫便接过了碗,面上浮出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意,道:“虽然珞沉是我这世上最爱的男子,但是他已经湮灭了,我便没有什么不想忘记的了。大概唯一舍不得的,只有一个夙隐。”
闻言,身后的夙隐忍不住唤了声:“娘亲。”
薛无尘转过身,慈爱地抚了抚他的脸,将他再仔细端详了一番,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夙隐,娘亲这就走了,你别怪娘亲狠心。我本只是一介凡人,不过几十年的寿命,却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九千年。如今也该回归正道了,你要好好地做好你的神君,庇佑三界苍生,知道了么?”
夙隐虽然不舍,可也不敢耽误娘亲投生的时辰,便又在薛无尘面前跪下,叩了首:“儿子知道了,娘亲请保重。”
薛无尘含着热泪,颔首道:“夙隐,你也要保重。”
随后便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三生石上留下了姓名,薛无尘便走上了奈何桥。莫染让薛无尘跳下了玉桥,来世生在富贵之家,于是终于了结了她这长达九千年的一世轮回。
薛无尘投生后,夙隐和莫染站在三生石旁,衣袂飘然。
莫染问道:“你不去看看你娘亲投生到哪户人家了么?”
夙隐摇头道:“她既投了生,又忘了前尘事,我便不该去打扰了。”又看向莫染,温和地笑了笑,“今天的事谢谢你。”
莫染仍然注视着前方,正值傍晚,她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洒满了落日余晖,轻声道:“我记得从前,有个魂魄对我说,他有个挚爱的女子,所以不愿喝孟婆汤。如今,你娘亲又说,她有个挚爱的男子,所以要喝孟婆汤。我倒是不明白了。这凡人的情爱……”
说到这里,莫染侧头看了夙隐一眼,霎时呆了呆。
只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双黑玉般的清眸,在傍晚落日的映照下,衬得他比往常更清俊洒落。
莫染被他这样子的目光盯着,脸上不知为什么,慢慢地起了红晕:“你作什么这样看着我?”
夙隐不语,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眼含笑意,嘴角浅浅地弯了起来,神色中有莫染从没见过的柔情。
继而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腻的容颜。
莫染感受到他手指上冰凉的温度,紧张地身子有些微颤,闭起了双目。
而他低头将她望着,过了一会,缓缓地俯下身,一张俊颜靠着她越来越近。莫染鼻腔间闻到他身上那缕熟悉的清香,不由紧张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距离越来越近,莫染以为他就要吻住自己了,却听见他在她耳畔轻笑一声,有些慵懒和戏谑:“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先前受的伤,你闭上眼脸那么红作什么?莫非以为我要……”
莫染连忙睁开眼,瞪着他:“我什么也没以为,你不要胡说,唔……”
还没说完,双唇就被他吻住了。
莫染的呼吸一瞬间全被他夺走。她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任由他的清凉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肆虐。开始他还是温柔的,然而慢慢就变得狂烈了起来。她有些受不住,挣扎着后退了一步,他却按住了她的后脑,不让她动弹半分。
莫染推拒着:“不……”
他却没有停的意思,只微微停顿说了句:“我只是要还你一样东西。”
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恍神间,他渡了颗之前她给他的水珠过来,莫染微微张口接受,一时间差点被自己的水珠给呛到。
他这才松开了她。
莫染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后退了一步,满脸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