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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骏身边的人大声鼓掌,打口哨,笑叫:“听到没有?要你给她一个最热烈的拥抱!”
张骏喝着酒笑,身子却没有动。
张骏的哥们起哄:“张骏,你这样子可真没意思,人家女孩子都主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的小姐妹率先地喊,“张骏,亲她!”所有人都有节奏地边鼓掌,边跟着喊起来,“亲她!亲她!亲她!亲她……”叫声越来越大,掌声越来越响,似乎整个歌厅的温度都升高了,而我的灵魂看见自己挤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呆呆地盯着张骏,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张骏禁不住大家的叫喊,终于放下了酒杯,握着女孩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大家不满意地“嘘”他,嘘声越来越大,大有把屋顶嘘穿的趋势。
女孩子突然半勾住张骏脖子,斜睨着前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像示威,不过总算替张骏解了围。
大家又是打口哨,又是哄笑,一边笑叫着往前涌,我的个子不够高,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地向前,不知道谁的胳膊撞了一下,眼镜就被挤掉了,我赶紧慌乱地去捡,嘴里还叫着:“不要踩我的眼镜。”
可人实在太多,大家又都身不由己地往前涌。我不但没有捡到眼镜,反而差点被人群踩伤,眼镜被踢到了一个人的脚边,我正要去捡,却被一只高跟鞋踏到,碎了一地,高跟鞋的主人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什么?”大家闻声纷纷将视线放低,看见了狼狈地爬在地上的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追着眼镜到了张骏他们坐的沙发旁。刚才一直盯着张骏看,没发现小波也在座。他把我从地上揪了起来,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多危险?这么多人,音乐声又大,一旦你被踩倒,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我委屈地说:“我要捡眼镜。”
张骏的女朋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小妹妹,我没看到,回头我重新给你买一副。”
小六叫:“小波,你的马子?”受香港黑片的影响,流行把女朋友叫马子,我却顶讨厌这个称法。
小波忙说:“不是,普通朋友。”
“让她过来,大家一起喝几杯,交个朋友。“小波陪着笑说:“她还小,不会喝酒。”
小六笑着不说话,他身旁自然有人替他说,“小波现在做老板了,脾气比以前可大了不少,六哥都请不动。”
怕小波为难,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没事,主动坐在了小波身边。
小六递给我一小杯红酒,“哪个学校?”
“一中。”
“好学校,和我弟弟张骏一个学校,是吧?张骏?”
张骏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正要先干为尽,小波从我手里拿过了酒杯,陪着笑说:“六哥,她真不会喝酒,礼数由她行,酒我来喝。”
六哥不笑了,盯着小波,小波没有退缩,迎着他的视线。周围的人全都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好一会后,六哥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勉强,你想代喝就代喝吧!”
小波立即一饮而尽,“谢六哥。”
六哥旁边的男子把一瓶未开封的白酒摆在小波面前,“不是那一杯,是这一瓶。”
我气得身子都在抖,但是我知道,这就是这个圈子的规矩,你要替人出头,就要接受对方划下的道道,若没那个本事,趁早夹起尾巴做人。
小波拿起酒瓶,连开酒器都没用,直接用牙咬开瓶盖,将瓶盖一口吐出去,对着酒瓶子仰脖就灌。
“咕咚”“咕咚”声中,整整一斤的白酒全部喝完,小波把空酒瓶放在桌上,笑着说:“谢六哥。”
六哥不理小波,笑眯眯地问别人,“咦,你们怎么都不唱了?唱歌呀!”
他身旁的女子立即拿起歌本,点歌,点了一首《萍聚》,六哥搂着她合唱起来。
小波向六哥告退,六哥像挥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赶紧陪着小波去洗手间,他用手捅自己喉咙眼,逼自己开始吐,我很抱歉内疚,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一直轻拍着他的背。
他吐完后,漱完口,擦了把脸,笑着说:“没事,比这再多的酒也喝过。”
我轻声问:“为什么要代我挡酒?那一小杯红酒,喝下去也没关系,过年的时候,我爸妈也会让我喝点红酒的。”
他微笑着解释,“这个圈子里,男人们想要灌醉女孩都是从无关紧要的第一杯开始,如果有了第一杯,就没有办法拒绝第二杯,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给你敬酒,要拒绝,就要从第一杯开始。我刚才只喝了一瓶,却替你挡掉了以后所有的酒,今天在场的人都已明白,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喝酒,绝不会有人再让你喝酒。”
我这才真正明白了小六背后的恶意,小波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琦琦,对女孩子而言,第一是毒品,不管是不是所谓的软毒品,不管别人说得再好听,其实没有毒,其实不会上瘾,都不能沾,第二是酒,一滴都不能喝。”
“我知道了,可以在家里陪父母喝,不可以和这些人喝。”
小波拍拍我脑袋,像拍小狗。
小波吐完之后,虽然身体不舒服,可还要继续做生意,我去找乌贼,让他督促小波抽空吃点东西,乌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想了想,猜测他是因为小波帮我挡酒不高兴,不过,谁在乎他高兴不高兴?我说完该说的话,转身就走人。
拿着书,从拥挤的人群中往外挤,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所有人看到我,竟然主动让了一条路,大厅里,又响起了《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歌声。
“呵……呵……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我快速地冲出了歌厅,站在车来人往的街头,有很迷茫的悲伤感,突然,我开始跑步,沿着街道一直跑,二十多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到了河边。
我站在河边,听着河水哗啦啦地流着,月光洒在起伏的水面上,跳跃着银光。
我站了很久,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直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桥上经过时,我才突然惊觉,该回家了,否则就是采取宽松教育的爸爸妈妈也要怒了。
一路跑回家,已经十一点,妈妈的脸色很难看,我没等她问,主动道歉,“我和晓菲在同学家里看机器猫看晚了,没注意时间。”真庆幸那个年代,没有几家安装电话。
妈妈和爸爸的脸色缓和下来:“赶紧去睡觉吧,下次注意时间。”
我点点头,立即去刷牙洗脸。
之后,我在歌厅经常看到张骏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人人都说她是张骏的女朋友,隐约间,我知道她已经参加工作,是幼儿园的老师,可更多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甚至她的名字,我都拒绝听,即使听到了,也拒绝记住,似乎,只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可以当她不存在。
我本来快活赛神仙的暑假浮出阴影,我第一次知道,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胸口竟会涨痛,听到一首歌的时候,会想落泪,其实,我从来没对张骏抱有任何希望,可是也许我心底深处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幻念,所以当亲眼看到时会异常伤心。甚至我会很恶毒地想,为什么这个女的不像关荷一样,瞧不上张骏呢?最好她能甩掉张骏。
那个女的非常喜欢唱《像雾像雨又像风》,每到K歌厅,必唱这首歌。
每次听到这首歌,我就干什么的心情都没了,《像雾像雨又像风》被我列为最讨厌的歌曲,我幼稚地把K歌厅里有这首歌的带子都藏起来,别的客人不能唱,也就算了,可那个女孩很固执,非要唱这首歌。小波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还要一遍遍对女孩子说“对不起”,我看不过去,只能从沙发底下翻出带子,装作刚找到,若无其事地拿给他们。
女孩子欣喜地接过带子,连声说“谢谢”,友善地邀请我和他们一块玩,我冷冰冰、极其不给她面子地说:“我不喜欢唱歌。”
女孩尴尬地笑,“我看你整天在歌厅玩,竟然不喜欢唱歌?”
小波赶在我狗嘴里再吐刺语前,把我推出包厢。张骏自始至终冷漠地坐在沙发上,一种看别人故事的置身事外。
包厢的门被关上,我酸溜溜地想,难道关上门之后,你仍这幅表情吗?
帮他们送饮料的小姐姐问我和小波,“那个张骏真和琦琦同年级?”
我不理她,小波和善地回答:“是一个年级。”
小姐姐无比惊讶地说:“他看着可真不像孩子,比大人还大人。”
我立即说:“他虽然和我同年级,但是他留过级,比我大两岁,是个大龄留级生。”
小波大概从没见过我如此刻薄,瞅了我一眼,微笑着对小姐姐说:“人的年龄在心上,不在脸上。你今年十五岁,和你一样大的很多人才刚上初二,还坐在教室里打打闹闹,你却已经在外面打工赚钱,不但养自己,还要寄钱给家里供哥哥读书,他们如果看到你,也一定不能相信你和他们是同龄人。”
小姐姐端着盘子离去,“各人的命不同,他们是城里的娃,我是农村娃,没得比。”
~~~~~~~~王征的中考成绩每年暑假,都有两个成绩,抓挠人心,一个是中考成绩,另一个是高考成绩。
中考成绩出来后,一中会在校门口张榜公布成绩。一中很逗,右边贴自己初中部学生的成绩,左边贴被高中部录取的学生的名字,所以校门前拥挤着无数焦急的家长和考生,有一中的,更有其他中学的考生和家长。
因为今年有王征参加考试,所以晓菲无比关注,大清早就拖着我去看一中放榜。我和晓菲两个虽然比同龄人而言,个子都算高的,可和大人们站在一起,毕竟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