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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先生无福,种了两年田,粤匪大王李世贤扰乱浙东,人人逃难。此粤匪即是长毛,因其无男无女皆不剃头,故人呼为长毛贼。这长毛起暮时最重是天主教,起于道光二十七年,不上三年,聚众至数十万,其势彪悍,锐不可当。连路拿人强使入伙,拿着年轻有力气的,最喜欢,拿着老的及吃鸦片便说无用,一刀两段。
起初尚不准奸淫妇女,至乱到江浙,破了苏杭,妇女遭难不计其数,然而大半皆是小脚,若大脚听了风声不好早已逃走,浙东妇女均系小脚,且四处皆山路,小脚妇女不能走路的被长毛淫毒不堪,并欲求死而不得。是时浙东遍地长毛.到处失守,左文襄公适以四品京堂由江西饶州乐平督师援浙,到处救出难妇无数,却均是大脚的,可知小脚妇女尽皆遭劫。
此时先生闻得这个消息便说:“这是我没福,才种得田两年又要逃难。”劳氏道:“不妨,我能跑,我是不怕,所怕魏家赵姨娘这样小脚,便无生路了。”先生道:“我亦不怕,只是天下大乱,赚不来饭吃。”劳氏听了冷笑道:“你原来是书呆子,现在各处军营要请办文案的幕友,我想能写能做的均去得,为何无饭吃?”先生听了大喜,便打算投营办文案。
于是风声一日紧一日,镜如弟兄在家亦晓得了,听得山中长毛不到,即有意逃山。华如道:“山中长毛岂有不到之理,依我说不如不逃。现在徽州、江西均有长毛,我想逃亦无益。”老三怂恿赵姨娘一定要逃,一家上上下下皆说逃走好。华如不得已依了,又说:“家中什物太多,不能齐带,只好检几件要紧东西带去。”
大家商议先逃至杨村,此处是进山的路看势头不好便进山藏躲。家中收拾了好几天,一面又叫家人先至杨村观看房屋,又由仓房运了许多担白米,又着长工担了许多食物,其中火腿最多。赵姨娘是浑身带了六、七斤金器,只算金镯子却有四双,每只都七、八两重的。
赵姨娘金器本不只这些,因屡被曹小鬼骗了许多去,故只剩得这些。曹小鬼这两年骗了赵姨娘东西,怕姨娘问他取,有一年不敢见姨娘,姨娘只能罢了。不料家人中又有名章福者,又看上了她脚小,时常勾引她。妇人本是水性杨花,又是娼家出身,遂与章福相好。惟于钱财,则又恐如曹小鬼一般被他骗去,因虽与章福相好,钱财是分文不与。今要逃反故将金器带了一身。
不知如何逃反,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三件事普天遭难 一片火小脚亡身
却说镜如一家逃难物件已收拾好,先将赵姨娘、月娥、阿莲三人用三顶大轿先抬去,然后丫头、仆妇轿子随后,又有月娥的奶妈领杏生的亦夹在中间。抬完,弟兄四人带了家人方骑马齐到杨家村。人口太多,房屋又挤紧,赵姨娘反不能与章福自由自在了。至于雪花、春云系丫头,要服侍二少爷、少爷,仍如常调笑,月如见了每每避她。只阿莲跟住了大嫂,玉英是与月娥说得来的,因少爷们不喜欢,自觉无趣,不能入伙,便安心跟住月娥。尚有个小的去年出痘死了,因此家中只三个大丫头。
雪花与华如相好多年不大避人。这丫头心地却好,向华如道:“逃反是要脚走的,我们小姐如何走得动?相貌又好,可怜今年十五岁,无娘看管,却是难的。”华如就说:“如有急难,妳可照管她,我定不负妳。”雪花一口答应。华如又道:“妳看我满了孝即先收了妳,然后娶正妻现在我怕何人说话!”雪花道:“是,是,是,只怕正妻讨来容我不得,若那时容我不得,我只问你,你不可偏护她。”华如道:“且逃了反再说。”
次日,水如从外间回来,便听得人说:“长毛厉害得很,拿了小脚妇人便无性命,非彼此轮奸,即将小脚砍下,如张献忠一般聚起数千只叠宝塔。至于吃鸦片亦是见了就杀,说吃烟人无用处,只好祭刀。只读书人拿着不杀,却不是读时文的,是写得字拿去开路票,临走时又恨写得字,说是要写信通知宫兵,故亦杀得一个不留。”又说:“长毛最喜欢的男子胆大能杀人,女子脚大能跑路。”话未说完,将家中二样人吓得要死。
弟兄四人齐说道:“我们只说不认得字罢了。”水如道:“不中用,长毛要看相,大凡男子左手掌上第四揩中间有纹者,长毛说必定是读书能中的。”众人伸手看时,果然只有华如手有指纹。雪花便低低笑道:“恭喜,恭喜,是要中的。”
大家虽然在中间谈笑,内中如赵姨娘、月娥、阿莲、春云等皆是小脚,听了方才的话,实实心慌。镜如不怕长毛拿去,说:“拿去是不能的,只怕断瘾。”
赵姨娘又记得前数年师母说贼发火起之言,老成人说话果真不错,当下便心惊肉跳。春云便来少爷房中说:“这两日信息果然不好,若果真到来。我是不会跑路的,我与你好了一般,你须想个法子救救我才是。”水如原是无心肝的一般,说:“这又什么怕,脚小的岂止妳一个,长毛偏偏要杀妳不成?”
春云想想不错,惟觉得这两日见了三少爷难解难分,便一头钻在老三床上,拉着老三手说:“你摸摸我的心,突突的乱跳。”水如不去摸她,春云拉住不肯放,口内说:“我一心在你身上,你今日如何不理我?好无良心。”老三无奈只得坐在她身边。春云紧紧将身子贴住水如,要水如与她同睡一息,水如只得依了。
这边,雪花闻得长毛将到,便将华如的东西检了许多,缚作一担,到黄昏后,静悄悄与他挑到山上藏过了。又回来说:“我将小姑娘背了山上藏了好么?”华如感谢不尽。
原来,山上有个深石洞尽可躲人,雪花便告诉了阿莲,阿莲跟了她,到华如面前吩咐了两句,雪花便将她背上大踏步去了。不多时回来说:“藏好了洞内还有别人家眷呢,只不要大家晓得才好。”华如道:“妳吃力了。”又问:“若长毛到了妳便如何?”雪花道:“我是不怕的。”
正说间,外间听得人声鼎沸,华如急急走出,急叫家人们,谁知,家人听得信不好早逃走了。黑暗中,只见内边如潮涌一般。镜如已与老三、老四飞跑走出门去,只不见赵姨娘与月娥。
正在惊慌,忽见雪花走到说:“快走,长毛已到村外了。”雪花拉了华如一同跑到山顶上,只见玉英背了月娥随后来到,因黑夜中玉英在山下看不见山上,雪花、华如二人便即走过,只不见赵姨娘一人。
原来,姨娘听得长毛到就想逃,无奈小脚寸步难移。就有几个家人晓得她身上金镯最多,便想趁火打劫。刚走进后门,只见长毛早从前面进来了。
这家人名叫胡雄,一手好拳棒,胆大不怕长毛,便躲在黑暗中偷看。只见赵姨娘才走出房门,长毛一见如得至宝一般,见她小脚便说有趣,一群人便在那里拉扯。赵姨娘哭哭啼啼坐在地上,长毛便将她拖到凳上,刚要轮奸,正露出两臂金镯叮当乱响,长毛便不奸她,即一齐争捋她两臂镯子。一时间只见她两臂流出血来,赵姨娘哭得乱骂。内有一个长毛便一刀将肩头砍了半寸深,便说:“有金镯便有花边盖。”长毛叫“光洋即有花边”。又说:“若不拿出一刀便结果了妳性命。”这一群长毛两边一看,各各跑到各房,搜的搜、掳的掳。
赵姨娘在地下不能走起,有一个年轻的长毛便将赵姨娘两只花鞋脱落,并将脚带尽行捋光。赵姨娘弄得全不像人,只是叫骂。小长毛又奸了她一回,只见楼上火起,小长毛走了。又有个长毛将赵姨娘拖到天井中又要动手,不知早已死了。
楼上火星已落了满地,四面火起,小长毛便丢了赵姨娘。这边,胡雄均看得明明白白,见火起恐无路,遂从长毛队伍中混了出来。回头一看,满村皆烈焰腾腾,并远远山中树木皆照得明白,因往山中逃命。
正走着,看见春云从山上滚将下来,欲将手拉住,不料滚下来的势子猛,扯不住,登时滚到山脚无影无形。原来春云脚小不能爬山,爬了多时不能到顶,两手皆破,血流不住。大凡妇人脚小,不但两脚无力,通身便皆无力。爬到半路鞋已脱落,只得光着脚再爬,岂知,妇人小脚,全靠扎紧,有鞋方走得,若无鞋一步不能开。脚心又被草根刺破,痛不可耐,便一筋斗翻倒送了性命。
这胡雄半夜看见两个小脚皆如此结果,遂点头叹道:“离乱世道,妇人何必裹小脚,平时原是要它好看,焉知今日有这般惨祸。”
胡雄方爬到山顶,只见有个绝色的女子,火光中照见她长眉俏眼,胆鼻脂腮,头颈下蚕背一般棱棱雪白,走路如飞的一般。胡雄认得是雪花,雪花亦认得是胡雄,叫道:“可曾看见了二少爷么?胡雄说:“不曾见得,只看见赵姨娘、春云二人,一个烧死,一个跌死。”雪花心中伤感不必细说。
那边,长毛已上山来了,雪花恐长毛看见遭他毒手,便爬上大树,捡了一枝树叶最密的横卧在上,两眼往下看,见山下火犹未歇,长毛四下里寻人,雪花心想:“阿莲藏的石洞不要被他寻着了。”心中着慌。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祸临门家室倾覆 天降罚骨肉分离
却说,雪花一心记挂阿莲,又记挂月娥、玉英诸人,低头看看,火光犹未低去,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