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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台主人,以金银黄白之物定人存亡生死之运,以凡夫俗子之躯行阴司地府之职,视人命为草芥,视钱财为粪土,本末倒置,不知所谓。此物不除,余心难安。今有天山女侠,国色天香,冰清玉洁,性喜结交天下豪杰,愿以一生幸福换取离台主人项上人头。谁若杀得离台之主,唐门愿以万金为媒,助其成为天山佳婿,流芳百世,天下扬名。”
黄金万两,天山美人,青史留名,宇内扬威,这四重诱惑就算是江湖上最韬光养晦的名士高人都难以无动于衷。更何况如今的江湖,风起云涌,豪杰并起,胸怀异志之士犹如过江之鲫。离台主人的悬赏一经风媒的快骑传播,立刻风靡天下。唐门散到大唐十三道的英雄帖瞬时被人抢得精光,很多没有得到英雄帖的门派高手,竟然派出门中高手巧取豪夺,甚至雇用名家仿制,削尖了脑袋想要杀入江南镇恶堂的唐门英雄会,亲眼一睹天山美人的绝代风华。一时之间,整个江湖蒸腾如沸,早就已经不甘寂寞的名门高手,天书魔头,黑道豪杰纷纷涌入衣冠锦绣的天下名城扬州。本来歌舞升平的销金窟,如今成了刀光剑影的修罗场。而本来令天下人闻名丧胆的离台主人,如今成了天下武者觊觎于心的异宝,不得不从狩猎者的宝座上跌落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变为芳香四溢的猎物。
“嘿嘿嘿嘿!”每当唐斗看到镇恶堂悬红阁前离台主人的悬红,就忍不住自己连绵不绝的奸笑,得意得仿佛一只连续叼到一百只小鸡的黄鼠狼,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你笑够了没有?”站在他身边的风洛阳忍耐了良久,终于爆发了出来。
“嘿嘿……呃,老风,怎么了?”唐斗问道。
风洛阳沉沉叹了口气,抬掌一指面前的悬红榜,偏了偏头:“悬红缉拿离台主人是好事……但是你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把它当成坏事一样。”
“我只是替离台主人觉得滑稽。其实这些年来赏金杀人,他赚到的钱比我只多不少,却只能干瞪眼看我悬红拿他,却无法拿自己赚的钱出来悬红于我,嘿嘿,怪只怪他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钱财没有我来得光明正大。”唐斗得意非凡地说。
风洛阳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悬红榜,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唐斗看到风洛阳的表情,连忙问道。
“我只是觉得……”风洛阳看着悬红榜撇了撇嘴,“有点悲哀。离台主人这样的穷凶巨恶,我们要出到黄金美人这样的代价才有人愿意去铲除于他。若在初唐时代,那些传奇的侠客早就已经取走了他的项上人头。”
“时代不同了。初唐豪杰一穷二白,活在世上没什么享受,唯一能够消遣的就是心中的理想抱负,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心到手到,格外痛快。如今天朝繁华富庶,酒醉金迷,世人趋利。若无赏格,谁会抛却性命,去做那苦行僧般的行侠之事。这是人性使然,你我为之奈何。”唐斗苦笑道。
风洛阳点了点头,凝神望了望悬红榜上“天山女侠”的字样,微微叹了口气。
“老风,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小祖了?”唐斗关切地问道。
“呃,这我倒不觉得。其实掌门师兄这一次派她下山,实际上就是为了解决她的婚事。如今有这个机会让她结识一些豪杰少年,这是好事。谁能够杀得了离台主人,定然武功高强,胆识过人,值得托付终身。她嫁得好,也了却我的一件心事。”风洛阳喃喃地说,“我只是觉得,既要杀得离台主人,又要保得菁儿一段好姻缘,我们是否太过乐观,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会出错。”
“你太杞人忧天了……”唐斗笑着回过头望向风洛阳,却惊讶地发现在侧后方的墙角处,一身白衣的祖菁正用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深深凝望着风洛阳的背影。当她接触到唐斗的目光,连忙一扭头,身形一闪,缩回了阴影之中。令唐斗吃惊的是,在对祖菁惊鸿一瞥的注视中,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伤楚。
“距离英雄会还有数日,你真的拿定主意了?”看到祖菁走进房间,正在给一群风媒指派任务的鱼韶立刻转过头来,沉声问道。
祖菁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一双妙目微微一红。
看到她的神情,鱼韶心中一凛,立刻一挥手,将屋子里的风媒都打发出去,转过身来,伸手搭住祖菁的肩膀,扶她坐到屋内的竹椅上,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到了小师叔和阿斗的谈话,他对我公开招婿并无担忧,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嫁与旁人。”祖菁嘴唇一颤,伤心地轻声道。
“这个世上,没人知道风洛阳的心意。”鱼韶听到这里,神色一黯,“也许他碍于辈分,不敢表达对你的爱意,所以装作对你毫不在乎。也许他以为唐斗喜欢你,所以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者,他根本不喜欢女人。这样一个闷声不响的木讷男人,没的让人急煞。如果你下定决心喜欢上他,我立刻去找人取消了悬红招婿的彩头。咱们对付离台,根本不需要用你的终身幸福作代价。”
“不!”祖菁听到鱼韶的话,吓得猛地站起身,摇了摇手。
“怎么?”鱼韶对于祖菁暧昧难明的心意也感到捉摸不透。
“我觉得招婿是个好主意。掌门师伯让我下山,也是为了让我找到一个江湖的救星。如果能在英雄会上找到一个这样了不起的少年,即能够消灭离台主人,又能够完成下山的使命,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祖菁红着脸看着鱼韶,用比蚊子更细的声音小声说道。
看着她赭红色的脸颊,鱼韶了悟于心,忽然诡异地微微一笑,悠然道:“而且,说不定,最后杀死离台主人的,偏巧是咱们天下无敌的大英雄风洛阳,那样的话,你嫁给他,顺理成章,便是天下江湖中的豪杰,对你们这对叔侄恋人也没有任何话说。”
祖菁用力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阿韶姐,我想来想去,若要明了小师叔的心意,这是唯一的方法。你不会怪我吧?”
“我对你只有羡慕,如果当初我有你一半的勇气,也许我的命运便会完全不同。”鱼韶感慨地笑了笑,抬手捏了捏祖菁的鼻子。
祖菁洗去一脸愁容,重新挂起一丝满是希望的微笑,凑到鱼韶的身边,朝屋内书桌上的乘风卷宗看了一眼,却发现有数张少年人的画像摊放在桌面上。这些画像或粗狂,或严肃,或英俊,或阴戾,无不画得惟妙惟肖,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个人的双眼都被画上了淡淡的金色。
“这些人是……”祖菁拿起桌上的画像,忍不住问道。
“这些人是忽然出现在扬州城内的。每个人都姓岳,来自岳州洞庭湖畔的岳家庄。祖上乃是大名鼎鼎的初唐开山公子岳堂威。自岳堂威战死华山,岳门一蹶不振经年,后来烈斧天王岳鸿志独创飞燕斧法,重振岳门,但是因为行事偏激,武功入了魔境,被武林盟通缉,整个岳门消失了踪迹。如今这些岳家人忽然出现在扬州,其来意令人无从揣测。”鱼韶沉声说道。
“他们的眼睛为什么都是金色的?”祖菁问道。
“这也是让我最担心的,他们的金瞳和当初与风洛阳争天下第一的魔剑公子孟断魂一模一样。我怕他们也和他一样中了南疆的魔化。”鱼韶语气沉重地说。
“小师叔曾说孟断魂临死之前警告过他有更多的魔化高手会杀入江湖,果真如此!”听到鱼韶的话,祖菁也感到全身一阵发寒。
“我曾经到南疆查探,孟氏一族已经全部毒发身亡,断掉了一切线索。本以为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没想到又有一批难缠的魔化高手重出江湖。我怀疑有一个秘密门派正在用鬼蜮手段制造这种魔化杀手。如果这是真的,这个江湖恐怕更要多事了。”鱼韶眯起眼睛,深思着说。
“难道我们在对付离台的同时,还要对付这些魔化高手……”祖菁拿起桌面上最上层的一张人像,仔细观看着。画像上少年英俊诡谲的妖异相貌随着纸张的颤动起起伏伏,仿佛想要从画面中耸身而出,择人而食。在画像之下,两个隶书的大字映入祖菁的眼帘:“岳环”。
第二部第二章魔化武士
扬州城外杏林镇青色酒旗高高飘扬,每杆酒旗上都袖着一枚翠绿的青竹叶,标志着杏林镇的自酿名酒——竹叶青。此酒乃是杏林酒家自制酒曲,并发酵而成的米酒,因为提炼不纯,制曲之时又添入了大量杂物,因而导致酒色转为翠绿,反而味道香醇,令酒客交相称赞,遂成后世诗人口中的“嫩绿醅浮竹叶新”“竹叶连槽翠”“倾如竹叶迎樽绿,饮作桃花面上红”,闻名天下。
近日杏林镇青旗酒家忽然迎来了一群浑身煞气的少年。这些少年每人都带着直压眉梢的青斗笠,脖上绑着横飘的杏黄色围巾,穿着玄黑色武士服,手腕上裹着黑铁护腕,腿上打着高高的绑腿,脚踏青黄色草鞋,在他们的腰后,各自别着一双造型别致的开山斧。这开山斧斧柄极短,斧头造成了向上铺展的飞燕翅膀形状,在斧背上,多嵌套了一个把手,比起普通的开山斧又多了一重握法,似乎可以将这对双斧化为日月轮来使用。
这群少年刚走进青旗酒家,就迫不及待地要了数坛竹叶青,十斤白切牛肉,围坐一桌,低头闷饮。吃得片刻,这群少年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个忽然扬声道:“店家,给我过来。”
正在招呼别的客人的店小二听到呼唤,连忙凑到他们面前,问道:“各位客官,有何吩咐。”
那年轻少年厉声问道:“白切牛肉可曾放盐?”
“放了。”
“香料呢?”那少年又问。
“放足了。”店小二道。
“酒可曾发酵?”
“客官,”店小二听到有人质疑酒水的质量,不禁烦躁地说,“谁不知道我青旗酒馆的竹叶青远近闻名,乃是天下名酒,怎有不发酵就上桌的道理。客官的舌头怕是出了问题吧?”
他的话一出口,正在埋头大吃的玄衣少年同时抬起头朝他望来,亮出深藏在围巾和斗笠之中那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