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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神奇,钱串串惊呆了。雪宴,这是他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天方夜谭,现在却让他亲眼看见了,乔巧儿是在编织冬天里的温暖。
“雪宴!”钱串串哭了。
乔巧儿让钱串串坐到宴席上,告诉他说:“咱是歌王,咱是真正的一等人。你可不能轻易掉眼泪。”
钱串串感到这时候的乔巧儿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力量,是乔巧儿正在支撑着他的躯体和灵魂。面对这种力量,钱串串就坚强地道:“我是高兴。我不掉泪。”
两个人围着雪宴开始举杯敬酒,并且想象着,这是一顿丰盛的午餐。乔巧儿深情地说:“串串,我祝你,在新的一年里,什么事情都好,什么事情都顺,没有痛苦,只有福气。”
钱串串说:“乔巧儿,我感谢你。我也不会忘记。等到将来我们有了后代,我一定会告诉他们,在一个冬天,是年初一,我和你,在雪地上,吃这顿饭……”钱串串说不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这时,旁边的大青骡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哀鸣。它在雪地上找草吃,它没有找到,它感到苍凉,它是饿坏了。牲口也有饿的时候。
钱串串望了一眼大青骡子,他十分同情地跟乔巧儿说:“咱过年,不能忘了它,它也是条命啊。”
一边说着,钱串串就拿起了雪宴上的一块年糕,他去喂饥饿的大青骡子。
牲口通人性,大青骡子知道那不是干粮,它没有吃。但它却领情,因为这是主人在关心它。为了表达谢意,大青骡子用身体使劲儿往钱串串的身上靠,脑袋直往钱串串的怀里钻,亲得很,它还落泪了。
公社的街道上,此刻冷不丁地响起了一阵鞭炮声,鞭炮轰轰隆隆的,跟打仗似的。这是干部们在过年。干部们有工资,有肉票儿,赶上过春节,他们家家有吃有喝有炮放。他们并且相互比富,你放二百头的,我得放五百头的。家家放得火光冲天,你想压倒我,我想叫你服气,年初一,得放好几回炮。家家在比赛,是要比一比,看谁行,因此把个鞭炮放得比大炮还响。
山沟儿里的牲口,常年深居简出,大青骡子从未听过火炮声。猛然听到这种大动静,它害怕,它惊了。
牲口一旦惊了,它就跟火车脱轨差不了多少,完全失去了控制。大青骡子像是疯了一样,在雪原上狂奔,它跑起来,它嘶鸣着,它的蹄子踏得积雪四处飞溅。
真是不巧,钱串串去喂大青骡子时,他是一手托着年糕,另一只手拉着大牲口的缰绳。牲口这一惊,他来不及撒手,手腕子就被牲口的缰绳勒死了。大青骡子拖着他,一路狂奔,一路嘶鸣,他瘦弱的身体,在雪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儿,翻着跟头儿。
乔巧儿顿时吓懵了。但她束手无措,她只是哭,她拼命追赶着大青骡子,向着钱串串喊道:“快放开它!你快放开它!”
乔巧儿一边喊着,一边在雪地上撵着。她撵远去的大青骡子,撵他的丈夫钱串串。
哪里还能放得开,钱串串的整个手臂,被牲口的缰绳越拽越紧,并且打了死结。要想逃活命,他除非将手臂砍断。大青骡子不光是拖着钱串串在跑,它并且用蹄子踩踏他的身体。死是死定了。
乔巧儿一心想救下钱串串的命,她始终追赶着大青骡子。她是要追上它,降服它,救出自己的亲人。
雪地上,跌倒了,她哭着站起来,还在撵。
可她追不上大青骡子,撵不上她的亲人,眼看着大青骡子越跑越远了。无疑,钱串串瞬间就要离开她了。心里悲苦到了顶点,她在雪地上爬着,吃力地往前挪着,满脸的泪,满身的雪。乔巧儿就伸出手臂,劈开了嗓子,朝着远去的大青骡子和钱串串喊起来:“我还活着! 你不能死! ”
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对亲人充满恋情的漂亮女人从心灵深处呐喊出来的声音。高原和山山峁峁,听见了她的话。漫天的雪花,把她的声音带走了。
钱串串或许听到了他的亲亲最后嘱咐他的这句话,可他还是被大青骡子拖死了。
生命只有一次,好好活着,这本来就是每个人的权利。在公社卫生院里,乔巧儿一直跪着不起来,她哀求医生一定要救回钱串串的命。她不死心。
大队长闻讯赶到的时候,他跟卫生院谈的也是如何抢救钱串串,他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钱串串的生命保住。然而医院不能起死回生,钱串串已经命归黄泉了。
“都是我的错。”大队长哭了。
乔巧儿浑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她还是直往太平间里冲,她要再看一眼钱串串。
大队长担心她过度悲痛,精神崩溃,就抱住她,不叫她进去。乔巧儿却不肯,说啥她也要进去,她是不相信,刚才还唱着歌的钱串串转眼之间会离开了她。
大队长只好跟着乔巧儿一块儿进了太平间。钱串串躺在那里,像是熟睡着,眼睛里的泪水,已经结成了冰。
乔巧儿贴到他的脸上,哭着,喊着他道:“串串,是我。你醒醒,串串。”
大队长也难过得不行,同样是泪流满面地喊叫着道:“钱串串,我来了,你的婆姨也来了,都在你跟前。你就睁开眼,再看上一看。”
钱串串是永远不能睁开眼睛了。
乔巧儿就哭着,去亲他,亲他的脸,吻他的眼睛;那眼睛上的冰,融化了,变成泪水淌了下来。
大队长叫乔巧儿节哀。大队长扶上乔巧儿走出了卫生院。乔巧儿几乎是瘫到了他怀里,她哭着,央求大队长说:“你一定要把他的后事安排好。”
大队长再次拍了胸脯,非常权威地道:“钱串串属于烈士。因为,活儿是我派的,钱串串的死,应该算是因公牺牲的。抬埋他,这回必须按烈士对待。”
大队长的决定,显然十分英明。钱串串这个苦孩子,死得那么惨,乡亲们都掉了泪。因此钱串串的葬礼,规格相当高。
下葬的那天,大队长脱下自己的那件八成新的绿军装,他亲自给钱串串穿到了身上。身穿国防绿,胸前还带上了大红花,腰间还给系上了武装带,分头梳得整整齐齐,钱串串静卧在棺木里,俨然是一副响当当的烈士遗容。
大队长非常有魄力,下葬的时候,他还弄来了几杆快枪,在墓前,朝着天空放,鸣枪十二响。
钱串串的葬礼上,有礼炮,太庄重了,跟个国葬差不多。这种高规格的葬礼,在后沟村,别人想都不敢想。
埋了钱串串,乔巧儿的身体一下就垮了。她一连几天水米不进,也不说话,她病得不能下炕了。
大队长马不停蹄地请来了医生,给乔巧儿号脉,给她开药。大队长还亲自给乔巧儿熬药,喂药。直到乔巧儿恢复过来可以下炕了,他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没有过完正月十五,年还没有结束。十五仍是一个节,正月十五闹花灯。十五这天,大队长叫他的婆姨包饺子,他说要给乔巧儿送过去。十五还兴吃饺子。可家里的白面不多了,婆姨不愿意包,两人就吵起来。婆姨十分生气地道:
“你把那个狐狸精当佛敬,还要搭上我。我不伺候狐狸精,你看她好,你去跟她过吧。”
没有人敢这样跟大队长理论,尤其是自己的婆姨,平时对他百依百顺。大队长一下子恼了:“狐狸精比你强,她漂亮,我喜欢她。今天你敢不把饺子包上,我就拿棍子揍你,咱还得离婚。”
提到离婚,婆姨害怕了,后沟村的第一夫人是个啥身份!与其逼得丈夫休妻,还不如忍气吞声伺候一回狐狸精。这顿饺子就是这样包上了。婆姨不但包了饺子,煮好以后,盛到碗里,放到篮篮里,她还给狐狸精砸上了蒜水儿。
其实,这顿饺子宴,完全是一种喜庆活动的点缀,因为大队长煞费苦心,他又给乔巧儿安排了一个顶好的归宿。他觉得好事应该有好饭陪着,乔巧儿一边听他说好事儿,一边吃着好饭,这才有气氛,才叫个完美。
大队长把饺子和蒜水儿都带上,然后哼着情歌,踏着矫健的步伐,心里飘荡着春风,他兴冲冲地来到了钱串串的小院里。
钱串串虽已故去,可乔巧儿属于死者惟一的亲人,她依然住在钱串串的小院里。这种人道关怀和决策,当然还是来自于大队长。
第二十三章
三队有一位老红军,一辈子没有娶女人。由于是红军,他在当地是个名人。
老红军少年时代就投奔了延安,跟着毛主席干革命,建立了不少战功。像他这样的老革命,如果干到全国解放,怎么也得混个高级干部当一当。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干到解放,他就脱离了革命,自动解甲归田回到后沟村当了农民。他还挂了花,拖着一条残疾的断腿,走路一跛一跛的,整日甚话也不说,总是埋着头干活儿。他的革命历史,始终是个谜。
老百姓喜欢猜测,有人估计他是犯了错误,他是被革命队伍处理回来的。有人说,他是因为残废了,人不中用了,部队不能白养活着他,叫他提前退伍,他应该算个荣誉军人。也有人吹捧他,赞美老红军是一位和平的使者,战争年代整天枪枪炮炮,他厌倦了战争,所以回归了土地。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来传去的小道消息,没有一条能够令人信服的。
解放后,真相大白了,民政上说老红军根本不是什么老红军,他是个战场上的逃兵。这个结论比天塌地陷还厉害。在陕北,村村都有老红军,那是本村的骄傲。后沟村出了一个革命的逃兵,这就变成了一种耻辱。乡亲们为老红军打抱不平:狗日的!弄错了吧,一个从小就耍枪杆子的人,有胆量呀,怎能是个逃兵呢。可群众的心再好,说啥也给老红军翻不了案。而老红军本人,提起这事就笑笑,他从不为自己解释,不喊冤,连一个字都不提。看他端得这么稳,拿得这么严实,乡亲们又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