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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最后一条建议,可是在此之后,前两条建议才得到认真对待,吏部尚书亲自出使匈奴,兵部尚书坐镇洛阳,监督关东诸军,杨奉则亲笔写了一封信,委托平恩侯送给大将军崔宏。
在这封信里,杨奉详细阐释了朝廷的对策与用意,表示京城已经选好一位宗室子弟,但是不够,群臣皆以为武帝幼子英王,虽然辈份高于当今皇帝,但是曾经参与过帝位之争,当时的四人一死两困,英王若能被救出,也有资格称帝。
这一招是为了分化匈奴人与临淄叛军,遭到挟持的英王若能称帝,叛军最重要的目的就达到了,没必要再与匈奴人勾结——即使他们还想勾结,匈奴人也会心生怀疑。
杨奉将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崔宏再无疑问,与柴悦、房大业兵合一处,将主力移至彭城,堵截南下的匈奴骑兵,同时向临淄城宣告,英王若是及时返京,还有机会称帝。
叛军没有给出回答,可是城外大部分楚军离开之后,他们也没有尽力突围,仍然固守临淄不动,显然内部发生了纷争。
对于楚军来说,这就够了,柴悦制定了一项计划,请求朝廷将调集到的军队尽量送到彭城,他先派出两万人,击退南下的一万匈奴骑兵,然后全军缓慢行进,抓紧时间补充兵力,不是去晋城救驾,而是直奔燕国。
大单于就在燕国,对临淄叛军的犹豫不决感到愤怒,几次催促无效之后,他决定从被围的皇帝这里弄一份停战圣旨,希望暂缓南方楚军的压迫,同时也想看看皇帝的威望与权力还剩下多少。
大单于并不怕南方的几万楚军,但他更在意塞外的军队,马邑城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十万,如果能将这支军队击溃,则匈奴后方无忧,才可从容面对整个大楚。
马邑城里的争论比临淄城还要激烈,没人敢说不救皇帝,但是到底该怎么救,却是众说纷纭:直接入关最为简单,但是那要面对匈奴人的主力,胜负难料;留在马邑城等匈奴人进攻,比较稳妥,但是形势不等人,万一晋城在此期间被攻破,谁也负不起责任。
最关键的是,在马邑城内没有能做主的大将,钦差卓如鹤有机会统率全军,可是没等圣旨到来,他就率领一支军队入关救驾,结果兵败被俘。
辟远侯张印带兵最多,而且在皇帝的圣旨中指明由他指挥塞外军队,可张印指挥不动,他的口吃、他的职位都是硬伤,南军向来狂傲,不愿服从他的命令,一心想要入关与匈奴人决战,边塞军队来源复杂,多达二十路,更是各有想法。
张印只能向朝廷求助,希望能忙派来一位大将。
朝中已经没有品级够高的大将,只能派出礼部尚书和一位将军同行,绕路前往马邑城,可是这两人也没想好该怎么做。
京城的杨奉和申明志,也不知该如何调动塞外的这支楚军。
这时的邓粹正在路上策马狂奔,夜里休息的时候,还要听怀中美人的倾诉——他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总能立刻猜出对方的情绪,给予相应的安抚,令美人欣慰不已。
晋城百里之外还有一支楚军。
冯世礼率领的一万五千名北军驻扎在一处寨子里,他曾向使者表示绝不后退半步,但是在坚守数日之后,他还是趁匈奴围歼一支援军时,率兵后撤数十里,入住一座更坚固的关隘。
后方援军不停赶来,但是数量从未超过三万,冯世礼仍然不敢进攻。
蔡兴海和晁化指军的宿卫军是最早赶来的一支援军,他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匈奴人入关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是皇后向杨奉建议,京城局势渐稳,多给皇帝派一些可信之人。
蔡兴海和晁化早就急切地想要发起进攻,可麾下士兵只有两千,数量太少,冯世礼根本不听两人的请求,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如果不能一举击溃匈奴人,贸然进攻,只会害死陛下。”
这话说得没错,蔡兴海与晁化却不能干等,他们与卓如鹤的想法不谋而合:虽说前方就是陷阱,可是总得有人主动跳进去,以向天下人证明,皇帝仍然得到支持,如此一来,匈奴人才会觉得皇帝有价值,坚持围而不攻的策略。
这两人完全不了解匈奴人内部的矛盾,更不知道匈奴右贤王急需一个借口攻打晋城。
就这样,蔡兴海与晁化说服三千多名将士跟随他们出战,做好了必亡的准备,怎么也没料到,居然能够一路杀到晋城之下。
匈奴人料到了,右贤王终于能够以围歼为名,进攻小小的晋城,至于大单于的整体战略,他听不懂,也不在乎。
(今日一更,望周知。)
第三百四十章 绝不能退
韩孺子别无选择,最早忠于他的一支军队已经到了城下,专为救皇帝而来,他不能见死不救,而且匈奴右贤王无论如何都会找借口攻城,晋城还不如迎入援军共同防守。
如果还有机会防守的话。
樊撞山与援军汇合,也陷入匈奴人的包围之中。
为了防止楚军且战且退,匈奴人改变了一贯的骑射打法,依仗人多势众,从四面八方冲进楚军队中,展开混战,尤其是扶余国士兵,专攻城门附近,宁死不退。
楚军已经没办法关闭城门,到处都是士兵,后面的人退一步,前方能退两步,再退的话,就会将敌人引进来。
这种时候,再多的计策也没有用,只能硬扛,欲退先进,非得打到匈奴人攻势稍弱,楚军才有机会退回城内。
韩孺子在城头亲自擂鼓督战,全体将士不分出身贵贱,全都在城门内列队,源源不断地向外冲,那些原本只是负责搬运土石的临时士兵,也都领取兵器,不管会不会用,更不在乎队型,也都加入战斗。
文官在城上执旗,仪卫士兵则下城待战。
就连东海王和崔腾也来到街上,与仪卫士兵站在一起,手持长枪,跟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进,离城门、匈奴人越来越近,城头鼓声振耳,城外杀声震天,街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几乎没人说话,只有监督的将官不停地大声叫喊。
“往前走!往前走!城池一破,所有人都会被匈奴人杀死!保护陛下!保护晋城!保护你们自己!”
东海王刚从右贤王那里侥幸逃回来,对匈奴人怕得要死,小声道:“他说得倒轻松……”
崔腾却很兴奋,他是主动请战的——在他之后,东海王不得不表个态,结果皇帝立刻同意了——早已急不可奈,恨不得一步跨到城外去,“所有人都得参战,等咱们出去,这些将军也会跟上。”
东海王发出一声古怪的嗯,他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参战,可这种话说不出口,尤其是面对崔腾的时候,“崔家可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不怕,大哥有个儿子,我死而无憾。”
东海王惊讶无比地看着崔腾,原为以他主动请战只是为了讨好皇帝,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一点也不像之前所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
“如果非死不可,你不想死得壮烈一点?不想为一个值得追随的皇帝去死?”崔腾看了一眼城头,从这里瞧不见皇帝,但他的目光中仍然透露出崇敬,突然对东海王说:“跟我往前走。”
“啊?”东海王恨不得钉在地上,被后面的人推着才肯前进半步。
崔腾贴在东海王耳边小声说:“仪卫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与其跟他们一块进入战场,不如去找那些真会打仗的士兵。”
仪卫士兵的个头都很高,可他们握惯了飘扬的旗帜和木制的枪戟,突然换成沉甸甸的真刀真枪,确实有点不适应。
崔腾向前挤去,东海王左右看了看,不想动,但是又觉得崔腾说得没错,既然要上战场,与经验丰富的老兵站在一起,应该更安全一些。
思忖再三、犹豫再三、自勉再三,崔腾的身影已经消失,东海王终于迈动脚步向前挤去。
一开始比较难,不仅要挤开一群高大的仪卫士兵,还要小心提防明晃晃的刀枪,可是几步之后,开始有人为他让路。
仪卫认得东海王,知道他是皇帝唯一的同父弟弟,对他表现出来的勇敢感到敬佩。
有人向东海王点头致意,东海王尴尬地挤出微笑,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法改变主意,只能往前走。
没过多久,前方的人不只让路,还伸手拉他、推他,想让东海王尽快进入战场。
士兵们怀着崇敬之心做出这样的举动,东海王心里却只想骂人,尤其是大骂崔腾,这个家伙不知挤到哪去了,没准还在他的身后。
“好样的!”有人赞道。
“你怎么不跟我一块往前走?”东海王心里回道,脸上却还是微笑以对,他不想笑,可这笑容已经僵硬,想收也收不回来。
“好男儿就该战死沙场!”又有人喊道。
“你去,我宁愿当太监。”东海王暗自回答,双腿已经麻木,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动。
“誓死保护陛下!”
“皇帝应该保护所有人。”东海王悄悄反驳,走进了城门洞,眼前一黑,很快适应,向外望去,已经能看见战场、看见浑身血迹的战士……
他不想走了,一步也不想。
城门洞里挤满了即将投入战场的士兵,数十名军官手持长盾,从两侧施加压力,由不得他们后退。
“我是东海……”刚喊出半句,门洞里的所有士兵突然同时呐喊,然后一拥而出,东海王根本没有选择,他的身份此时毫无意义,还不如手中的那杆长枪有用。
一队扶余士兵冲到了桥上,挥舞着重斧、重锤,疯狂地左右横扫,所向披靡。
东海王一开始没看到,眼前突然一亮,挡在前面的人不知哪去了,他抬起头,看到了凶神恶煞似的敌人,一下子呆住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崔腾这个混蛋撒谎!谁说老兵中间更安全的?
身为宗室子弟,东海王也学过用枪之术,这时却一点也用不上,呆呆地看着一名大汉冲过来,不躲不避。
一记重锤扫来,旁边的一名士兵举起盾牌格挡。
东海王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随后飞了起来,真是飞了起来,因为他不用抬头就看到了天空,迅速转身,又看到了破损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