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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慕绒别过头去,似是不忍看到如此凄惨的画面。就连好几天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媚儿都被眼前的情景所感染,偷偷擦拭了垂泪的眼角。
哪怕死的是自己的敌人,但她也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唐安没有眼泪,战凌云的嘱托犹在耳畔,现在不是他哭得时候。
他背负了一座山,但却不能和任何人分担压力。这压力来源于老人最后的遗愿,也来源于对这帮舍生忘死的英雄的感恩。
他不能让他们死,活下去,回到大唐!
徐徐站起身来,唐安朗声道:“收起你们的眼泪,一个个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一样,这是老将军想要看到的么?”
众将士肩膀兀自抽噎,但听了这话,再也不是无所顾忌地呼喊悲伤了。
“我们和将军的感情,你一个外人怎么会懂?”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顿时让唐安成了众人的焦点。
唐安并未着恼,而是看向众人道:“你说的很对,对于你们来说,我的确是外人。也许我理解不了这种军人之间的情感,但我知道一点:战老将军把你们托付给我,让我带你们回到中原,我就要负起这个责任!”
一听这话,军中哗然。
虽然唐安官阶不低,又是从汴京而来,深得皇上宠信。可是这个小白脸一天仗都没有打过,他懂什么是战争?把命托付给他,跟把脑袋别在腰上有什么分别?
“就凭你也能带咱们回到中原?”
“唐兄弟,你的为人老佩服,但要说行军打仗,你却始终是个外行!”
“不错,老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被窝里搂着娘们儿睡觉呢!”
“逃逃逃,咱们要逃到什么时候?前有虎后有狼,咱们能逃到哪儿去?”
“依老看,咱们不如和那帮杂碎拼了,给老将军报仇!”
“不错,给将军报仇!”
正如战凌云所料,这些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一旦找到了共同的目标,便会不顾一切,哪怕这个目标会让他们粉身碎骨。然而千将士面对数万大军,除了白白牺牲性命之外,根本翻不起一点风浪。
见一帮人众志成城站起身来就要去找胡拼命,唐安心中暗暗佩服战凌云的未卜先知,沉下脸来大喝道:“都他妈给老闭嘴!”
这一生呼喊惊天动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安快步走到人群中间,朗声骂道:“好,真他妈好!你们真是一帮讲义气的王八蛋!老将军好不容易带你们逃到这里,保全了西域精锐最后的血脉,你们倒好,遇到一点挫折就迫不及待地给那帮胡送军功!若是我大唐将是个个都像你们一样无组织无纪律,用屁股替代脑思考问题,咱们还打个屁!就地抹脖算了!”
唐安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将士们一个个脸带不服。一人怒道:“你他娘的懂什么?迟早是个死,还不如换几个胡!”
唐安气反笑,道:“死死死,就他娘的知道死,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天王老都救不了你们!你们两眼一闭完事儿了,不想想远在他乡的老父老母怎么办?嗷嗷待哺的孩怎么办?千千万万的姓怎么办!看看你们现在的样,还有半点我大唐铁血之师的风采么?简直就像一群土狗,呸!”
经唐安这么一说,将士们火气倒是消了大半。想想自己的亲人,常年不能在身侧尽孝陪伴倒也罢了,若是再草草了解一生,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岂非大大的不孝?
见众人有所动容,唐安继续道:“退一万步讲,你们以为热血上涌冲动地何人拼杀一气就能替老将军报仇?一个字——蠢!你们当胡都是纸糊的么?老将军为什么要带你们屈辱地四处奔逃?因为他很清楚胡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要生擒老将军,给咱们西陲将士致命一击!让咱们士气全无,一举攻破西域屏障,再踏碎整个大唐河山!如果你们真为了老将军着想,现在该做的是继续呆着胡兜圈,拖延他们进攻中原的脚步,给咱们的兄弟争取时间,粉碎胡的野心!可你们呢?生怕敌人不知道将军已经归天了一样!若是因为你们的一时脑热导致西域兵败如山倒,那你们就是我大唐的千古罪人!”
简单的一番话,却是振聋发聩。以这帮兵蛋的脑袋,再转几个弯也想不到这么复杂的战略问题。此时听唐安剥茧抽丝的分析,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肩膀上担的沉重。
他们到现在才明白,战凌云带他们逃亡,并不不是为自己而活着,而是为了整个西域的战略布局而活。
“拖下去,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生。将军曾说过,你们是他的骄傲,哪怕弥留之际,他也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觉得你们为了他而被牵连,在这茫茫西域像丧家之犬一样疲于奔命。他对你们有愧,所以才让我带你们逃出去,活下来。”唐安继续说道,眼神却骤然一凛:“可是——看看你们现在这副样,你们还是他的骄傲、是我们整个大唐的骄傲吗?你们不是!”
众人面带愧色,没想到方才一时的冲动,险些酿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想想战凌云的殷切希望,众人只觉得又羞又悲,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就算如此,你凭什么做我们的主帅?”
“你以为老愿意当这劳什主帅?老在京城活的逍快活,说白了,你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若非答应了老将军,谁他妈愿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带着一帮残军提着脑袋和那帮胡捉迷藏!”唐安瞪着眼,吐了口唾沫道。“但老不是你们,老佩服老将军的为人,知道凭你们这帮蠢货的冲动劲儿,会让老将军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为了大唐千千万万姓,就算再不想接这种苦差事,我还是站在了这里。我可以自豪的说,老的情怀比你们这帮蠢货高一万倍!现在如果谁能拍着胸脯大声说能够带着兄弟们逃出生天,老立马退位让贤!”
一帮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去,不敢再做言语。要他们冲锋陷阵可以,但让他们谋划布局——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唐安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道:“我再问一遍——有没有!”
众人默不作声。牵扯到整个西域布防和一帮兄弟的胜似,没有人敢盲目应声。
死一般的沉静。
唐安沉默半晌,如刀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朗声道:“好,既然没有人,现在就由老说了算!陈不平!”
“末将在!”
“整军出发!”
“得令!”
唐安的一番喝骂,终于骂醒了这帮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将士,在陈不平的口号声中,所有人迅速列队,不多时,一支气势非凡的雄师阵列于前。
唐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着战凌云的无名冢深深鞠了一躬,道:“老将军请放心,纵然前万般艰险,唐安也必定不会辜负您老的嘱托。就算困难再多,我也会带着一帮兄弟回到家乡、回到大唐!”
(十分抱歉,今天又发错了~~唉,老糊涂了。ps:感谢蒙城的捧场!)
第三百五十八章 艰难的选择
沙石与黄土伴着滚烫的风,飞扬起漫天尘埃,诉说着一片苍茫大地的荒凉。
这片似乎被天神遗忘的土地,像是天然的界碑,一左一右分离了大唐与大夏。一边是富庶的天堂,一边是贫瘠的地狱。
从地狱中顽强生存下来的人,用他们的彪悍和残忍,一次次地跨越界限,如同一尾穷凶恶的狼,东边广袤无垠的锦绣河山,就是它眼中馋涎欲滴的肥肉。
大唐边关,铜墙铁壁,一连设了十二关,扼守从西域通往中原的十二条主要关口。而比比护所在的平昌,隔绝了通往北方的五道关口,其余七关,每一条必经之上都有大夏铁蹄重兵把守。
西南方是逐步缩小包围圈的胡,东北方是无法穿越的铁墙,唐安所在的这支残军就如同扑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抖动翅膀想要挣脱,就会粘的越紧。
而那只危险的蜘蛛,已经近在咫尺。
烈阳当空,疲惫的兵马吃力地在黄土间蜿蜒前行,将士们最常见的动作就是用布满老茧的手抹一把被汗水浸透的脸庞,再遮着额头眯起双眼,恍惚地看一眼似乎永无尽头的前。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抱怨。
战凌云的突然离去,抽空了这只疲兵仅存的力气。许多人睁着空洞的瞳孔,没有感知地迈着步,仿佛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样一群人,不会在乎前面等待的是生存还是毁灭,仅凭脑海中残存的信念,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不能被夏国人抓住,这是唯一的信念。
将这个讯息传递给所有人的唐安,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马车里。不过现在没有人关心他在做什么,车轮碾压沙石的“辘辘”声,已经变成了他们每天生活的一部分。
唐安在看地图。
这份标注清晰的黄色羊皮地图,唐安几乎已经烂熟于兄。地图上,每一个用漆墨绘成的城楼图案,都像是对他招手的情人,充满了挑逗与诱惑,因为那是大唐雄狮的驻地。
但是,当看到沿途代表夏国拦虎的醒目红叉时,这种只能被无情地压在心底。
怎么办?
继续北上必死无疑,无非把生的权利多保存几天而已。想要活下去,一种办法是冒险一搏,打通和大唐之间驻军的联系,但这样一来势必要面对如狼似虎的夏国部队,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种办法,就是绕道而行,穿越黄土地进入夏国境内,再转一个大圈回到大唐。
如果说第一种办法是十死无生的话,那第二种办法则九死一生。
几天下来,被派出去的探几次和夏国的兵马擦肩而过,包围圈被压缩的越来越小,留给唐安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面色凝重地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几次想要下定决心,但扯起地图想要打开车门,却总是又灰溜溜地坐回凳上,徐徐展开那张地图再看几眼。
他很矛盾,因为他不敢冒险。
战凌云归天前的嘱托,就像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座山。千条好儿郎的性命做他初次掌兵的筹码,这赌注未免大了一些。
当他再一次收起地图,满心挣扎地将脸埋于双掌之间的时候,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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