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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帅账很大。而且很奢侈,充满了西方式的奢华。
地上铺满了猩红色的地毯,绵绵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浓密的长草之上一般,舒服非常。而这处会议厅,并不是占满了帐中的所有空间,就像是在里面又建了房子,墙壁乃是直上直下的,却是上好的橡木木板镶嵌而成的,大帐乃是坐北朝南的,在东西两侧的墙壁上大约是到人胸口的高度,乃是一个长条儿形的台子,上面放满了高脚烛台,足有两尺来高,乃是上等的白铜铸造而成的,分为上下两层,上面插了四个儿臂粗细的白色蜡烛,烛泪点点。东西两侧一共是二十四个大烛台,上百根大蜡烛把这营帐之中照的亮亮堂堂的。
这里点了不少的小铜炉子,就放在各位将领的脚边儿上,因此虽然外面数九寒天,这里却还不甚冷。
只是这会儿,整洁干净的红地毯已经是给弄得脏兮兮的,上面一块块儿的斑驳污痕,有鲜血,也有污水。
罗斯托夫趴在大帐的正中央,身子底下点了一块儿毡子,身上脏兮兮跟个泥猴儿也似,正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
“总督阁下啊,那个该死的黄猴子,被撒旦光临的野蛮人,他太狂妄了!阿嚏!”罗斯托夫抽抽搭搭的说着话,眼泪鼻涕给山洪也似的倾泻下来,拿着一把小手绢儿擦了擦,又是接着打了个阿嚏。他可怜兮兮的抬头央求道:“总督阁下,能不能先让我换身干净衣服先?又冷又疼!”
他一回来就直奔帅账来告状诉苦,现在穿的还是在连子宁那里捱军棍时候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水,已经湿透了,穿在身上,又冷又脏,难受的要命。而且屁股上面挨打的那地界儿,血肉模糊的,粘在了裤子上面,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换个屁!”扎赫雷夫冷森森的盯了他一眼:“是你的身子重要还是咱们的军情重要?接着说!把连子宁让你带的话说出来!”
“阿嚏!阿嚏!阿嚏!”罗斯托夫抽抽搭搭的打了好几个喷嚏,老老实实的把连子宁的话给说了一遍。他自然是想添油加醋的,只不过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干--连子宁说的那番话,已经是极为的轻蔑、恶毒,埋汰人了。
随着罗斯托夫的话语,一股狂暴的情绪在帅账之中酝酿。
虽然限于罗斯托夫的汉话水平和当时中俄语言文化在表达情感上面的巨大差异,罗斯托夫翻译的很是有些词不达意,但是连子宁话中的那浓重的轻蔑,鄙视的意味,还有**裸的、恶狠狠的,毫不掩饰的,让人听了就骨子里发冷的威胁和杀意,却是呼之欲出,让人感受的明明白白!
大帐之中顿时便是炸了锅。
第四卷烽火山东五六五用这颗脑袋,去赔罪吧!
这些将领都是压抑的很久了的,自从南征以来,他们在完颜野萍的纠缠下,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因此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火气,这会儿连子宁的话,可以说刚好戳中了他们的痛处,让他们又是疼痛,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又是暴躁。这些情绪,一瞬间便是爆发了出来。
军人的荣耀让他们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侮辱,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样的话足以引得一个骑士冲另外一个扔白手套了。
“总督阁下,让我带领我的骑兵团,给这个狂妄自大的黄皮猴子一个教训!”
“捉到他之后我要把他砍成一块一块儿的排骨!”
“苏哈林阁下,你太仁慈了!要换我的话,把他捉到之后,绑在马后面,拖行十英里……大帐之中乱七八糟的,每一个人都在大声的说着,嚷嚷着,狂暴的叫喊着。
这种狂妄的情绪互相影响着,让他们越来越是暴躁,兴奋,难以自已,以至于甚至他们自己都开始相信,只要是挥兵前进,就能将武毅军给轻易的灭了,活捉连子宁,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扎赫雷夫坐在红sè丝绒高背椅子上,脸sèyīn沉的像是一潭死水。
连子宁让罗斯托夫捎回来的话,别的将领以为那是威胁和狂妄的吹嘘,他却是知晓,连子宁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当初他也是以为自己的军队要比武毅军强得多,横扫这些女真蛮子。不过是屈指之间而已,而这等狂妄,却是被完颜野萍一点点儿的粉碎,直到库图佐夫从武毅军白鹰峡大营回来,他对武毅军的最后一点儿心理优势,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那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这三方里面最弱的一个。
他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至今在女真汗廷之中,还有他的jiān细存在,信息传递的很及时。因此武毅军的煊赫战绩,他知道的很清楚,但是他可没敢跟自己手底下的将领说——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的女真人却是被武毅军打的落花流水儿。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士气还能存上多少,当真是个问题。
而武毅军到达此地之后,库图佐夫就催促他完成信诺,只是这会儿,扎赫雷夫却又是舍不得了。那二十门大炮,乃是沙皇交给他,他也没有处置的权力,而且在他看来,武毅军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还能跟自己翻脸不成?自己就是不给他,他能怎么地?
他们跟明国人没打过交道,但是从各个渠道的来的消息,都是明国人好面子,能维护大局。想必这连子宁吃了这个暗亏,也就咬牙忍了!
也是一时昏了头,心存侥幸,他这算盘其实是打的相当jīng明的,若是换了一般的明国官儿,怕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为大局考虑了。
却没想到,连子宁偏偏就是个异类!
他毫不怀疑连子宁说的话的真实xìng,这个人,这等疯狂的事,他是能做出来的!未杀敌军,先杀友邻!
扎赫雷夫现在心里已经是很后悔了。
只是这后悔也没什么用,得想法子补救才是。
他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大帐之中瞬间安静了。
“你们这一群狂妄无知的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叫嚣,你们以为连子宁说的是假话么?告诉你们,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点儿都没错儿!在咱们被女真人打的毫无进展的时候,他们却在一路前进,击溃了无数的女真军队!一直杀到这里!你们怎么跟人家比,还敢说那等话!你们真要是去了,只怕也回不来了!”
“一群废物,一群没本事只会叫嚣的废物!”
一番话把这些将领们都给说的傻了,他们一时间甚至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阵静谧。
忽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接近,接着便是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一个将领推门走了进来,扎赫雷夫见了他顿时就是心中一沉。
这个将领名叫苏斯洛夫,是专门负责大营附近巡狩的一个哥萨克骑兵团的团长。
他连行军礼都没顾得上,大声道:“总督阁下,武毅军有异动。”
“什么异动?”
“他们的左翼一部前锋,大约一万骑兵移动到距离我大营只有三俄里的距离。而且摆出攻击的姿态!”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是陷入了尴尬难言的死死沉寂之中。
若是苏斯洛夫在三分钟之前向这些陷入狂躁之中的军官们说出这句话的话,他们一定会叫嚣大喊着要主动出击,将这些狂妄的明国人给砍成碎片。
而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于说话。
知道了武毅军这么厉害,谁还敢说话?谁还敢出去送死?
扎赫雷夫也是有些发愣,却没想到连子宁的行动竟然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爆裂!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神sè冷漠,间或露出一丝怜悯的库图佐夫忽然是大步向前,走到罗斯托夫之前,众人都是愣愣的看着他。然后便看到这位年轻的独眼将军拔出腰间的指挥刀,狠狠的砍在了罗斯托夫的脖子上!
干干脆脆的一刀两断,鲜血飞溅,巨大的压强使得血液把人头咕噜噜的顶出去老远。
众人都傻了,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爆发出了无数的指责。
“库图佐夫,你要做什么?”
“你造反么?”
……
扎赫雷夫也是大怒道:“库图佐夫,你竟敢在我的面前擅自杀人?”
这罗斯托夫虽然胆小贪鄙,却是在莫斯科跟脚极硬的。乃是一个不能擅自得罪的人物。
库图佐夫却是对所有的指责都视若无睹,他用白手绢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擦拭的光洁如新方才插回了鞘中,然后揪着头发把罗斯托夫的脑袋提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片刻,悠然道:“把所有连子宁要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再奉上厚礼。同时把罗斯托夫的脑袋也送过去,就说他——贪图钱财,私自把给连子宁的东西给扣下了。咱们识人不明,特意斩了他,给连子宁赔罪。就用这颗脑袋。当一份厚礼吧!”
扎赫雷夫一愣,然后便是若有所思。
一个将领道:“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能信么?”
“蠢货!”库图佐夫冷冷的讥讽了一声:“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要的,就是咱们做出这副姿态!”
他这话问的很有意思,第一句问的不是为何咱们要如此低声下气,而是——这么做行么?
这就说明,他们在内心里,已经是服软了……分割线……京师大明,还是这般的繁华。正阳门大街,作为京城最为核心的大街,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繁盛所在。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的声音传到人的耳朵中,只让人脑子里面都是嗡嗡作响。
一辆拉大粪的车靠着街道的右边行走,所过之处,人人皆是掩鼻,把鄙夷的眼光投向了车上那两个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臭味儿的汉子。
按照大明朝的规定。像是南北两京这等大都会里面,拉大粪的车,理当是在清晨刚刚开启城门的时候就出去的,免得扰了行人的兴致,只是凡事无绝对,比如说某个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家中有了需要,马桶无人处理了,这又如何是好?
像是这辆大车,就是刚刚从平凉伯马玉琪的府中拉了那等不洁的五谷轮回之物出来的。当今平凉伯可是司礼监大太监马公公的侄孙儿,一路过来,自然也是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