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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现在已经达到高度发达的国家中,科学之有效的运行除了有限的几种外部控制之外需要很大程度的自由。没有大量的自我控制,科学就不能前进,我们所指的是由职业科学家们自己在其非正式的和正式的组织中所实施的控制。总的看来,这种基本的自主性在现代世界中已经给予了科学。在近代科学兴起之前,这种自主性与教会的等级制宗教组织不相容。最近,对科学之自由的威胁最经常的是来自等级制的政治组织,尤其是在纳粹德国和苏联。那里的科学工作不是按科学活动的准则而是完全以极权政府的政治与社会需要来评判,哪里的科学进步就受到妨碍。现在,并不是所有的现代社会都为科学提供同等有利的政治条件。
在我们关于科学之社会方面的六个主题的讨论中,我们已经看到,像其他的社会活动一样,科学的自主性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科学从来没有也不可能绝对不受社会中其他因素(当然,包括政治因素)的一定控制。科学的自由是一个程度的问题,是一个自我控制之特殊形式的问题。在整个这本书中,分析这些特殊的形式,阐明它们对科学进步的作用,这将是我们的目的。相应地;这样一种分析将指出哪些种类的控制对科学没有损害。我们不能把科学与社会的其他部分对立起来;科学社会学的工作是确定二者间最有成效的联系类型。
此外,科学和政治体制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变换其特殊的形式,尽管对于科学之相对自由的一般要求未变。这样一些变化需要基于理解之上的调整。例如,在美国社会中,尽管科学的自主性一直具有高的水平,但是科学与政治结构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特别是在近二十年。随着科学的进步以及科学在其社会影响和社会有用性上的扩大,科学进步的结果已经变成了政治问题。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以来,美国政府不断地并且在一个相当大的规模上关注科学的政治问题。这种关心程度在战争期间明显受到限制,尽管如同我们将要看到的,美国政府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一直多少有点关心科学。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这种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因为科学与国防和国家安全的关系很密切,所以科学与政府有了越来越密切的联系。这种变化引起了哈佛大学校长康南特的注意,他本身在这种关系中一直是一位积极的和有力的参与者。他说:“国会议员和联邦政府的文官已经卷入了一些复杂的问题之中,它们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对于科学和工程问题的评判。无疑,政治与科学,曾经是相当分离的活动,现在已经变得相互嵌合了,而齿轮的磨擦却对常产生奇怪的和令人厌烦的噪音。”关于这些新问题中的某些问题,我们将首先在我们关于美国政府中科学的地位,其次在关于科学的计划的讨论中予以考虑。然而,尽管存在这些问题,必要种类的对科学的自主性似乎在这个国家一直是得到保障的,最幸运的是,这种自主性不仅是对于科学的,而且也是对于整个社会的。
因此,这是“理想类型”,这是会对科学及其进步提供最有利的条件的文化价值与社会结构体系的模型。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在何种程度上找到所有这些东西——合理性、功利主义、普遍主义、个人主义和社会改善进步论这些文化价值,以及高度专业化的劳动分工、开放的阶层体系和非极权主义的政治体制这些社会结构,科学就在何种程度上兴旺发达。
在着手把这个模型简要地应用于分析现代世界某些“自由”和“极权”的社会之前,我们必须提醒我们自己,这个“理想类型”具有局限性。构成我们这个星球的文化价值和社会结构对于科学具有关键的重要性,但是它们并没有穷尽在现代社会中以某种方式与科学之成功有关的因素。在任何既定的时间内,某些其他的条件也是重要的。例如,除去文化价值和社会结构,在一定既定的社会中已经累积了多少科学知识,这对于科学是一种巨大的差异。因此,当纳粹德国背离了普通主义之价值时,它依然具有一种差别,即更早的德国社会已经累积了大量纳粹社会依然可以得到的科学工作。与此相类似,在两个具有大略上与我们的模型同样相反的文化价值与社会结构的社会中,有更多的积累下来的经济与自然资源,有更文明的、受到更多教育和更有技能的民众,对于科学做为一种形式的力量的优点具有更加得当的意识的那个社会,将更有利于科学的发展。我们把这些以及其他的社会因素放在这里的考虑之外,尽管对于任何一个既定社会的全面分析必须把它们包括在内。在以后的几章中,我们将提及这些因素中的某些:例如,我们将谈到继承下来的科学知识实体在科学发现与发明中的重要性。可是,此时我们想把那些经常被忽略的文化与社会因素分离出去,尽管它们也具有战略性的重要意义。
特别是在我们明确并且附带地论及在美国、纳粹德国和苏联的情况之后,也许难以再次说我们刚才构建的对于科学之有利的社会条件的“理想类型”,是更接近于在现代世界中我们所谓的“自由”社会而不是我们所谓的“极权”社会的一种描述。然而,在现代世界中,这两种社会都至少具有某些对于科学是基本的特征:例如,基于高度专业化与高度理性化的劳动分工的工业经济。这一点应该提醒我们,不要基于像“自由”和“极权”这样粗略的二分法去对科学的状况做绝对的分类。的确,我们将要简单谈到的两个所谓的“极权主义的”国家——纳粹德国和苏联——,虽然不像美国或英国那样有利于科学发展,但是这两个国家都因相当不同的以及某些类似的理由而相对不利于科学。的确,从广泛的比较角度来看,如果拿整个社会与整个社会来比,纳粹德国大概要比今天的苏联更加偏离我们的“理想类型”。这两个国家之间的这些重要差异,可以根据我们关于这一点的讨论分析出来。
现在,我们将很少在超越我们已经给出的最一般的标志——在各种不同类型的社会之中,自由社会最有利于近代科学——之外去讨论“自由”社会的科学。在整个这本书的其余部分,我们将非常详细地考察存在于一个“自由”社会——美国——之中的科学。我们将指出,美国在许多方面偏离我们的模型。但是,我们也将看到,这个社会与我们的“理想类型”具有相当大的意趣相合性。例如,我们将发现,美国科学家和人民的价值与“理想类型”的文化价值大体上是相似的。我们将考察,美国的科学家怎样通过一种开放阶层社会的流动渠道,特别是通过其学院和大学而得到补充。我们将看到在美国科学与工业中剧烈的职业专业化,这种双重的专业化对于科学进步是十分有益的。我们还将描述科学职业之相对自主的、非正式的组织结构,并且考虑这种自主性在反对外部政治控制时的作用与问题。我们可以同样容易地对于像英国这样的另一个“自由”社会做这类分析,但我们没有这样做,只是由于方便的缘故,我们将主要谈美国,而只是附带地谈谈英国。尽管贝尔纳自己对于英国科学的状况不满意,但是他的书《科学的社会功能》很好地显示了英国社会之“自由”的特征与其杰出的科学成就之间的关系。让我们暂且把“自由”社会放在一边,我们将先研究两个不同的“极权主义”社会。
纳粹德国背离了——尽管不是完全背离,但却达到对于它的科学有损害后果的程度——作为我们的“理想类型”之组成要素的三个条件:普遍主义与合理性的文化价值,以及科学之相对自主性的政治条件。完全精确地度量这些损害后果是不可能的,即使现在我们已经能够发现在三十年代以及在战争时期发生在纳粹德国的某些事情。虽然纯粹科学并未完全被摧毁,如同某些“自由”社会的科学家们在他们对于纳粹革命之首次道德与情感反应的震动之中所预计的那样,但是这种损害是相当大的。
例如,让我们考虑一下纳粹否定普遍主义之文化价值的后果。从正面来看,这种否定意味着美化“亚利安德国人”做为科学家的特殊优点。由于这种态度,科学教学职位的候选者必须满足某些“亚利安人”的体能、道德和“种族”适宜性的标准,这些标准与科学才能完全没有可以确证的联系。当然,从反面来看,这种否定意味着对德国犹太科学家以及对虔诚的纳粹党徒所提及的科学中“犹太魔鬼”(judischer
Ungeist)的某些事情的粗暴打击。纳粹侵犯犹太人继续做为科学家或者培训专业人员的普遍权利的一般后果,明显表现在德国三十年代期间科技人员严重的流失。这里有一些粗略的数字。在1933至1938年间,一千八百八十位第一流的科学工作者从德国和奥地利的大学流亡。英国生物学家李约瑟教授估计,百分之二十五强的德国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占了在被放逐的所有具有科学名望的人的百分之八十。到1937年,在德国大学学自然科学的学生人数只有大约1932年学生人数的三分之一。再提一下对德国科学的某些特殊的损害。通过把现代原子物理学和相对论物理学斥责为“犹太科学”(同等杰出的),纳粹党徒把这个完整的学科带到几乎崩溃的边缘,以致它在大学中变得不受欢迎了。当然,这对于在此领域补充新的研究人员并继续从事研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然而,德国社会对普遍主义施加限制并不意味着所有进入科学职业的社会流动都禁止了。但是,对犹太人及其他“非亚利安人”的迫害摧毁了科学能力的一个来源,迄今为止他们在德国科学中一直是极其重要的。在纳粹以前的德国科学中,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