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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修养极好,面无余sè听了李建比划半rì。红娘子和刘宗敏早就已经背过头去,暗中摇头。
“哎呀!哥哥我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是猜不出!”李建自己反倒急了。
红娘子正要冲他一句,只见座下有个斟酒的小喽啰,朝自己挤眉弄眼似有话说。
那喽啰发不全顶,稀疏的头发之间还贴着药膏,正是江南人称作的瘌痢头。
“大王,小的也看到那个公子了,愿将他画影图形请二大王指认。”瘌痢头当时就坐在最快的那条船上,死里逃死捡回一条命,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换了往常,他哪里敢在这种场合下插嘴。
李岩听了心中一喜,道:“你速速画来,若是画得好,必有赏赐。”
那瘌痢头也算是水盗之中的一朵奇葩,虽然不会书写,却喜欢在岸边泥地上画画,平rì里画一些飞鸟走兽,人人都说画得像。今rì他算是得了出头的机会,当下找了炭笔,又取了白木板,认认真真一笔笔画了出来。
李岩等他画完,拿在手里一看,叹了口气,转手递给红娘子。
红娘子看了惊呼道:“那小子竟然还留了一手!”
刘宗敏急急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双目圆睁,恨恨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扮猪吃老虎!”
他满身绑着白布带子,里面敷着金疮药。那些姑娘们的剑术虽是凡品,但暗吐灵蕴,是以伤口难以愈合。正因此上,刘宗敏今天在寨中养伤没随李岩同去,回来听说前后经过,也气得头顶冒烟。现在一看,没想到这个心狠手辣的“肥羊”竟然就是那个多嘴多舌的富家子。
“也未必全是坏事。”李岩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琢磨道,“他之前不用这么厉害的手段,恐怕是无法控制,怕误伤友军。”
红娘子虽然一直觉得李岩说什么都有道理,对于这句话却颇有不满,她可完全没看出这如何算“不全是坏事”。
“那闯王迎娶的大事,岂不是泡了汤?”刘宗敏恨恨吐着大气,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算什么大事?他不过是借个名头把我们支开罢了。”
红娘子从未想到这节,咦了一声,问道:“他支开我们干嘛?”
“今年义军要入晋,我们三人若是不在,你猜会如何?”李岩看了一眼红娘子,又对李建道,“大哥,我不瞒你,义军之中虽然都是汉子,但彼此之间却未必真心钦服。我们三人虽说是在闯王高迎祥麾下,但由衷钦佩闯将李自成!”
李建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听李岩说开了,脸上沟壑皱在了一起,道:“贤弟,你是读书人,岂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何你放着闯王不跟,要跟个闯将呢?”
李岩站起身,踱了两步,说道:“大哥,如今义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一盘散沙。王嘉胤起义最早,又确实有用兵之才,屡屡获胜,但任用私人,刚愎自负,非天命之主也!”
“喔……”李建只知道北方义军声势浩大,却从未听说过王嘉胤的名头。
“王嘉胤有个部将,唤作王自用。那人也是志大才疏,一味买好,没多少才干,就如弹词陶青里唱的刘备一般。”李岩道,“闯王高迎祥就是他的主将。”
李建听了暗叫不好:原本只以为过去了好歹也是个头目,没想到这一层层算下来,竟是人小弟的小弟。真是被这书生害惨了!
李岩继续说道:“纵观三十六路义军,唯有闯将李自成是个人物。人情才干皆是一流,我等兄弟早就暗自期许,只等他能羽翼丰满,便别营自立。如今哥哥也是要入伙的,这些话不妨与哥哥说清楚,免得到了那边又有疑惑。”
“那高闯王把你们调开,是要对这李自成不利?”李建问完,突然又想到,这义弟与那闯将李自成都是姓李,又都是北人,莫不是同族吧?
他哪里知道,李自成是陕西米脂人,李岩是河南杞县人,就算五百年前都未必是一家。不过这个误解倒是让他泛起亲疏之别,也觉得高迎祥是个嫉贤妒能的卑鄙小人。
“我三人即便不在,李将军手下也足有人为他出谋献策冲锋陷阵,只是在晋中的地盘多少会受些影响。”李岩道。
“哎呀呀,那咱们还是尽快上路吧!别让那姓高的抢了咱们李家人的地盘!”李建急切道。
“得不到徐佛,如何回去交差呢……唉!”李岩轻轻敲了敲脑袋,“待我回去小憩片刻醒醒酒,咱们再做计较。”
李建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难题,得不到徐佛就没法回去交差,不交差就要被人占了地盘……唉,看来投靠义军也不靠谱,或许还不如留在太湖上过得舒坦呢!好歹在这一方天地,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何必跑去贫瘠苦寒之地受罪,受那一层层的指使?
莫不如……
“瘌痢头,你过来!”李建端坐交椅,冲门口站岗的小喽啰喊道。
第四十七章叩首求教
钱逸群想着那威力巨大的咒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眼看着窗外树影在地上缓缓挪动,他终于还是翻身而起,扯过衣服披了,趿上鞋,轻轻出了门。
太湖上吹来的晚风让钱逸群打了个激灵,最后一丝睡意也被驱逐到了爪哇岛。
钱逸群缓缓走到天井,站在廊檐下举头望明月,脑中也不知道在思什么。
“你不睡么?”一个跳动的声音从他身后穿来,旋即又为自己分辩道,“有人触动了我的阵法,我便出来看看。”
钱逸群回头一看,果然是高仁。
“不想惊扰老师,真是抱歉。”钱逸群道。
“我可没听出你道歉的味道。”高仁抱怨一句,“我说,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是快活得很。”
——你现在也是很快活的……
钱逸群叹了口气,道:“家里爹娘老来得子,对我宠爱有加。下面还有个妹妹,今年十七了,虽然还没许下人家,不过爹爹近来升了典史,想必也能找个好夫家。我也递补了爹爹的缺,跟县尊也算亲近,rì后生活无忧……”
“这不挺好么?”高仁不解道。
“是啊,就是挺好我才愁呢。”钱逸群侧过身,“老师,你说我想让这样的好rì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是贪心么?”
“人之常情罢了。”
“所以啊,我知道天变在即,心中实在难以舒展。”钱逸群微微摇头,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你听谁说的?”高仁斜眼看着钱逸群,鄙夷的神情在月光下十分醒目。
——白泽说的,哦,还有中学历史教科书、各种历史剧、各种小说……
“我就是知道,”钱逸群愁眉苦脸道,“李自成进了běijīng,圣夫子自缢煤山,后来金人入关……我就是知道。”
高仁意味深长地看了钱逸群一眼,道:“这是哪位大能的推衍,还是你切实见过?”
——电视里看过的算么?
钱逸群微微一愣,最终还是点头道:“我曾有奇遇,是一头上古灵种跟我说的。”
“果然,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那帮畜生又跑出来祸乱人间了。”高仁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回来,“我跟你说罢,其实这玄黄天地、洪荒宇宙并非你所见的如此单调。”
“哦?”钱逸群第一次听玄术高士解说世界观,不由竖起耳朵。
“你以为从黄帝至今就是这么一条线下来的么?”高仁道,“若是如此,岂不人人都去学推衍了。不信你去打听,无论是李淳风还是袁天罡,或是当今推衍天下第一、号称万签无一失的关顺,都有失手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天道就是个蛋蛋!你走到一个交关,心念一动,然后往前走,看似理所当然走过来了,实际上已经有另一个天地因你这一念之间而产生。必有一个你不知道的你,会走上另外一条路。”
钱逸群听了良久无语,这好像有些玄奥,却又好像很有道理。而且这还是高仁多rì来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说些高深的东西,让钱逸群有些难以消化。
“所以任何一个人都能改变天下大势,你若是不想看到什么,改了它就是了,有什么好苦恼的。”高仁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钱逸群一愣,心中豁然开朗,道:“那就是说……我可以改变天命!”
“哪怕你成为圣人,也是天命定下的,怎么改?”高仁微微摇头,好似对钱逸群十分失望,“英雄造时势,你只能让这人间世走上你希冀的那条路罢了。”
“听上去很励志,老师,我真能改得了么?”
“从未听说过没有自信的人能成功的!”高仁叫道,“你要想改,管那么多干嘛!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步步走去不就行了!”
钱逸群听了如同当头一棒,心中暗道:的确,我要做的是改天换地的大事,怎么能够一直在吴县这么个小地方牵绊?眼看外逃海外是下下之选,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满清入主的悲剧?
钱逸群朝高仁打了个躬,道:“多谢老师开导!学生明白了!”
“明白?你是傻了。”高仁不满道,“既然有心要做事,还不磕头求我教你?”
钱逸群心中大喜,当下跪倒在地,磕了下去。
高仁轻轻一甩袖,将钱逸群托了起来,道:“你的师缘不在我这里。我只受你一个头,教你一课,你自己选吧,想学什么?”
钱逸群心中盘了盘:这位高人强项在阵,让他教我小**诀似乎有些浪费机会。不过我现在什么底子都没有,求来的阵法不能用岂不更糟糕?
“老师,若是我要学御虚照影阵……”
高仁冷笑一声:“可以呀。”
“那就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钱逸群斩钉截铁改口道,“求老师教我小**诀。”
高仁心中暗笑:这小子心思活络,只是见识太少。说起来这天下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出去搅搅局,不知道是否会变得有趣些。哎呦哟,刚才把话说死了,其实八门混天阵也是可以教他的嘛。不对不对,明明是他傻,谁说一课只能学一样?他若是将我之前要传他阵法的话头提出来,我也不会不认。唉,终究是缘分不到。
钱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