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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隔半日,钟隐便杀上门来,夜摩天壁障封禁全开,又凭借千折关地利之便,才勉力挡住钟隐突进。可短短两日,十五位主持禁法的宗门长辈,便或死或伤,眼见宗门就要被钟隐一人击垮,宗嗣断绝。”
李珣听得入神,宫侍所言平淡无矫饰,可即便这样,也能让人感觉到当年钟隐令人无可抗拒的凛凛神威。可是,身为明心剑宗的弟子,他却没有半点心驰神往的意思。
若说有,那也只是点滴寒意在心头。
“眼见情势危殆,宗主扯下脸面,以飞剑传书各宗,借着诸宗对钟隐实力的忌惮,连手施压明心剑宗,这才迫得钟隐回返。而宗门之内,已是满目疮痍。”
在此时,宫侍语气有了一个微妙的转折。
“我至今也不明白,当时玉师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像狗一样被人撵回来,最终又全凭外人援手,才逃过一劫。如此奇耻大辱,偏偏连报复的可能都不见……
“从那日起,宗门势力大衰,精英几尽,宗主日日殚精竭虑,总领宗门事务,玉师却仍是纵情声色,不管不问,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那时起开始冷淡下来。
“然后,玉师用尽了一切办法,方在百年内将伤势恢复过来。但此后近两百年,修为竟无寸进,那时方知,钟隐贯胸一剑,实是将他道途毁丧……”
李珣心中冷笑,对钟隐的手段,他是又长见识了。
而宫侍则一刻不停地说下去:“玉师多次冲关不成,反而数次走火入魔,修为不进反退,而此时,宗主稳稳迈入真人境,而这落在玉师眼中,则使他萌生一个想法。”
在这里,宫侍忽又有所迟疑,目光在李珣脸上一转。李珣对她行了个注目礼,目光中是纯粹的探询之意。
在这样的眼神下,宫侍终于决定将这关键说出来。
“其实,此法在诸邪宗典籍上多有载录,名唤‘玄婴度劫’,当然不同的典籍也有不同的名目,但意思都是一样。
“玄婴度劫就是以独特的秘法,产下一个婴孩,最好与宿主有血缘之亲,兼以诸多法门培育炼制,形成类似如先生这样‘元胎道体’的绝佳资质,形成‘胎鼎’,最后舍弃原本法体,夺舍重生!”
李珣喉头干咽一下,只觉得背上凉气森森,汗毛亦为之倒竖。
他并不是为这“玄婴度劫”而惊怖,事实上,这种手法在《幽冥录》上亦有载录,虽然艰深繁复,又逆伦绝性,却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法门。
只是在听到宫侍那一句“如先生这样”的句子之后,李珣脑子却止不住思绪乱飞,诸般念头纷至沓来。
他几乎是抢着问道:“可成功了?”
宫侍略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似明非明,但还是摇头道:“连婴孩儿都不曾生下来,何言成功!”
李珣心中“咚”地一声响,大石落地,全身一阵无以言喻的轻松。但很快他便迷惑起来:“这玄婴之法很难吗?”
“虽然艰涩,对玉师来说却并不困难。”宫侍美目中光彩微黯,语气刻意地保持着平静。
“只是玉师明白,玄婴之法虽然可以助他解开钟隐的封锁,可是一来,这几乎便是从头来过,既往一切,尽化虚无,想要恢复原来修为境界,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二来,即使是玄婴度劫又如何?钟隐天资奇绝,远超当世任何一人之上,若只单纯地从头做起,恐怕钟隐是等不及的!所以……”
李珣扬起眉毛,身子不自主地微微前倾:“所以?”
“所以在起点上,便要做到最好。寻常的玄婴不足以达到这一标准,所以,玉师别开蹊径,要以‘血融’之术,使玄婴体质再上一层楼。而这血融之术,说白了,就是近亲骨血交合!”
最后几个字,阴森如过隙寒风,直吹到李珣心底。
李珣只觉得齿根发酸,忍不住抽气道:“怎会的?近亲生子,大都是残障之辈!”
“血融之术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更积蓄天生一股邪气,用以修道,虽劫数重重,却最益精修猛进。玉师看重的便是这一点,故而……”
说到这里,若李珣还不明白,那便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毫无疑问,玉散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侄女身上!
这也真符合他的风格。
在宫侍平淡的讲述中,李珣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个什么味道,也许有对这逆伦丑事的违和感,但更明显的,还有丝丝难以言表的兴奋、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恣意与羞惭。
这杂揉在一起的复杂感觉,随着心脏略显紊乱的涨缩节奏,蔓延全身。
李珣努力保持着一个平常的状态,可是脱口而出的言辞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急切。
“后来呢?”
宫侍也意识到李珣眼下的状态,她秀眉微蹙,已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还要再讲下去了。
她越是迟疑,李珣心中越是发痒,猎奇探秘的心思早就超出“知己知彼”的念头。
而在他快要忍不住再次催促之际,前方的灯光忽地停了下来。
燕返阁到了。
宫侍长出一口气,近乎解脱似地转移了话题:“宗主就在阁内相候,且待婢子前去通报!”
言罢,不管李珣那失望的眼神,她快步前行,转眼间便消失在前方楼阁门内。
好一会儿,她才转出来,蹲身行礼道:“宗主请李真人入内相叙。”
被一位美人儿如此礼遇,李珣心中便是有所郁结,此时也发作不得。
他想了想,又摇头一摇,举步向楼阁内行去,走到宫侍身边,却忽地停了下来。
宫侍略显惊讶,不自觉抬头望来。李珣的手指却在此时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抚,似是有意轻薄,又好像只是手臂摆动的正常动作。
两人目光对在一起,宫侍的眼眸中分明闪过寒光。
由此,李珣马上便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稍稍欠身,微笑道:“若有机会,还请宫夫人接着说那个故事,在此先谢过了。”
言罢,不再看宫侍的神情变化,他大步走进门内。
里间已有一位侍女过来,接替宫侍为李珣引路,踏着软木的楼梯,在有节奏的吱呀声中,登上二楼。
李珣一眼便看到了古音,她正倚靠在香草编织的的软垫上,手持书卷,借着后面墙壁上明珠灯光,懒懒翻阅。身前矮几上,还摆放着一碗犹冒热气的药汁,提醒李珣,她的病人身分。
刚刚听宫侍“讲古”,此时再看到这一幕,李珣竟有些恍惚。
现在对人讲,这通体书香,从容恬淡的女子,竟然是造成此界千年未遇之大乱局的“罪魁祸首”,谁信?
不过,他也很快清醒过来,见古音仍未抬头,便低咳了下,轻声道:“古宗主安好?”
古音抬起头,见他进来,便放下书卷,却不起身,只笑道:“半夜缱绻,可好么?”
李珣听得一怔,这颇具调侃意味儿的言语,眼下听来,颇有些亲昵的味道,任他如何谨慎,猛然间,也心中微荡。
还好,他很快便调整心情,上前隔着矮几坐下来,微笑摇头道:“强醉方知薄无味……”
话未说完,他便很敏感地发觉,对面古音似是有些失神,当然,这状况只是一闪而逝。
很快的,古音便叹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啊……”
这话是极对的,可是在两人目前的关系下,说出来便过于亲近了。
李珣心中玩味,脸上的笑容便相应地减去了几分礼貌,多了一些恣意。
这种态度上的变化是非常微妙的,但两人都是感觉很敏锐的那类人,照李珣想来,这“投桃报李”的气氛交流,效果远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直接。
然而,古音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对着他的笑脸,古音唇边聚起一抹冷诮:“你很满足吗?”
“呃?”
古音眼中的光采并不强烈,却似是直照到李珣心底,偏偏她的语气仍保持着懒散。
“一个青吟就能满足你么?我原以为,在你心中,青吟固然可恨,可是栖霞、青鸾、包括我在内,这些帮凶、主谋,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吗?”
李珣的笑脸僵住了。
古音仍不放过他:“在我预想中,我起码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才能保证你在短时期内和我站在一条在线,且又不在暗中使太多的绊子……可你这样的面孔,怎能让我放心呢?”
至此,李珣终于明白,古音已经撕去了最后一层面纱,将赤祼祼的利益摆上桌面。
在这一刻,只有“上限”和“底限”的标准,只有“是”或“否”的决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的反应还是迟了一步,以至于落入下风。不过,李珣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上身一挺,几乎寸步不让地争了回去。
“古宗主应当明白,今日之前,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身分,我可曾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古音微笑起来:“今日之前,你可曾这样对我说话?”
李珣怔了下,继而哑然失笑。
他身分地位的变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里面当然有古音的操控,可是现在的他,也不缺乏与之相对应的心态和实力。
只不过,他自认为遮掩得不错,古音又是从哪里看出端倪,继而对他另眼相看的呢?
李珣心中疑惑,古音却举起药碗,将已微凉的药汤喝下。室内一时间陷入静默之中,直到古音的呛咳声惊破了这氛围。
“你已经看出来了,我的身子状况很差。只是,我可以更坦白地告诉你,我眼下面临的境况更是差到了极点。”
古音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在向你求援啊!”
李珣睁大了眼睛。毫无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听到了最荒谬,但也最不可笑的笑话!
古音把他神态尽收入眼中,却只是微微而笑:“不是么?你先前既然能够讲出‘修行’、‘传承’之纲纪,便应该能明白,散修盟会所做的,几乎处处与这两样相背离。
“十年、二十年,那些老古董还能忍住,而时至如今,已是六、七十年过去,他们的耐心也应该磨光了。”
“也许吧。不过,以散修盟会的实力,即便刚经过一次分裂,却依然有与全天下为敌的实力!”
李珣冷静回应,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