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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李珣醒转后半个时辰,阎夫人缓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李珣在床上微微欠身致意,阎夫人则在微笑响应后,毫不忌讳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这事情做得大胆。不过……很不错!”
阎夫人不给他弯弯绕绕的机会,李珣也不能像对应采儿那样耍赖皮,只能默认,然后认真听着。
阎夫人很满意他的态度,微笑道:“这一次你的手法干净利落,这样免了不少麻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碧水君性子喜怒无常,不可测度,这归无藏虽不是太讨他欢心,但你还是要小心,他在宗门内给你使绊子!”
李珣苦笑应是。
阎夫人倒似很关心他,又道:“归无藏之事,宗主那边派了两个长老来查验,明日便到,可能要找你去问话,你‘据实’回答便可!”
她咬重了“据实”二字,李珣自然心领神会,也知道阎夫人这次是决意保他了。
这也是必然的,李珣是受应采儿的“指使”,而应采儿则是阎夫人的高弟,若是顺藤摸瓜牵出她来,难道她很有面子吗?
李珣在动手之间便想到这些,自然不会吃惊。而且,他也知道这点心思瞒不过阎夫人,所以连做作都免了。
看着他的神情,阎夫人忽又展颜一笑:“只是你这性子,可不像是能为我们女子出头的模样……采儿这事儿做得不好,回头我让她来给你赔礼!”
“不敢!”
李珣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奇妙的表情,“应师姐的性子,也不是能向弟子低头的样子,不敢劳烦夫人!”
阎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似有所悟,既而莞尔道:“采儿被我惯坏了,要她低头确实是难了些,不过,恐怕你也不需要我为你出头……因为采儿是绝对比不过你的!”
李珣只是笑,意思却在笑容中表露无遗。
若是明心剑宗,他这种做法无疑是在找死,然而,在幽魂噬影宗,在阎夫人那里,反而得到了支持和赞赏。
“看你这皮囊,想必在上面也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阎夫人妙目流转,在李珣脸上一扫而过,“宗门内,也有些弟子像你一样,只不过,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明智,至少到现在你做得还不错!”
李珣明白她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像归无藏一样。
难道他和那个蠢货有什么共同点吗?当然,如果阎夫人真的这么想,他会很高兴。
两人再聊了一会,阎夫人便告辞了。
李珣看得很清楚,阎夫人对他,已不是对一位弟子的态度,而是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
这一方面是好事,因为这代表了阎夫人对他的尊重。
另一方面,他也要小心了,阎夫人尊重他是一回事,而他的自我定位则是另一回事。
得意忘形,是取死之道!
在病床上躲了不到十个时辰,在灵药的帮助下,他的外伤已好了七八成,而这个时候,宗门对归无藏身死事件的处理人员也抵达了腾化谷。据应采儿传来的消息,这一次,宗门可是很下力气呢。
归无藏的师尊碧水君自然是要来的,还有两个长老,全权负责此事。
此外,令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是,幽魂噬影宗宗主,已百多年没有正式理事的冥火阎罗竟然也来此,却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老头很厉害,你可要小心点!”
应采儿对冥火阎罗的态度称不上尊重,却颇有些敬畏,“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聪明,他的眼睛利着呢!”
这已经是应采儿在十个时辰之内,第三次跑到这里来了,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李珣颇为狐疑地打量她,一个冥火阎罗值得她这样吗?
以应采儿的性格,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怀疑。刹那间,她就恢复了本来面目,高傲且不屑地扫了李珣一眼,摆出一副“不屑与你计较”的神情,转身便走了。
目送她离开,李珣微微一笑,略整理一下衣物,也随之出门而去,这个时候,在谷内的议事厅,冥火阎罗等人还在等着呢!
门外,是跟着宗主、长老过来的两名弟子,一个叫冥璃,另一个叫幽五省。
只听这名字,便知他们都是宗门弟子中嫡系的嫡系,否则,宗门五大姓:阎、鬼、阴、冥、幽,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像归无藏、应采儿之流,比起他们恐怕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像冥璃、幽五省这样的弟子,拿出去大概与明心剑宗普通的二代弟子实力相当,但比“连霞七剑”那个层次,又要低了不少。李珣自认为,以他此时的实力对上他们,或可全身而退。
当李珣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同时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迅速地审视了一番,又对视一眼,这一连串动作做得非常隐秘,却还瞒不过李珣的眼睛。
他心中一动,再看两人的神情,都是在审慎中透出点满意,这个……可不怎么像审案子啊!
“百鬼师弟,请这边走!”
这是冥璃在打招呼,十分客气。
此人面目倒也端正,只是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下面,似乎流动着一层淡淡绿芒,忽隐忽现,乍一看还好,若是看得久了,便觉得他面色阴沉诡谲,便如个绿毛殭尸一般,令人望而心寒。
李珣知道,这正是碧火流莹咒法修到了一定层次的表现。
另一侧的幽五省就比他正常多了,他却和李珣一般,是修习幽冥气出身,一身修为早到销熔虚空之境,且功力比李珣要深得多。
他面目平凡,气色也还是个人样,只是瞳孔幽深难测,在更深处,还不时有点点灰白气芒此起彼灭。
幽五省不爱说话,只是点点头,但很显然他对李珣也还比较友善,看到两人这种表情,李珣心中也更有底了。
当他迈入议事厅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便是一道凌厉得能将他剖腹挖心的眼神,虽然这眼神很快就淡去,可仍把李珣惊出一背冷汗。
他本能地看过去,却只见到了一个半侧的身影,那人已把脸扭过去,李珣只觉得此人身量颇高,衣着服饰色泽浅绿,材质较为讲究,如此而已。
“碧水君?”
李珣心里浮起这么一个名字,而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移开,因为现在这厅里,有比碧水君更值得注意的人物!
他的目光浮光掠影地从厅中扫过,阎夫人送给他一个微笑,还有两个看上去严厉,实则平庸的修士,应该是来“审案子”的两位长老,一看就知是凑数的玩意儿。
最终,他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厅中主位上。那里,正有一人拿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他,给他的感觉也最特殊。
他是冥火阎罗?
即使早有所闻,但亲眼一见,李珣仍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冥火阎罗的模样,与一位叱咤风云的宗主人物,相去实在太远!这样一个形销骨立,满面青黑,眼眶深陷的痨病鬼,怎会做通玄九真之首的宗主?
也许在生病前,冥火阎罗是很健壮的,从他极粗大的骨架便能看出来。只是现在,他身上除了这副骨架,便是粗糙枯干的皮肤,松垮垮地晒在骨架上,没有一点生气。
唯一能让人感觉到此人之不凡的,就是那双深陷入眼眶中,以致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瞳孔,里面勃发的火光还有透视人心的冷澈,才令人感觉到他无可回避的力量与锋芒。
传闻中在四九天劫中,他不慎被天雷击中,虽然侥幸不死,却缠绵病榻,种下了无法治愈的病根。
按常理说,在幽魂噬影宗这样的邪宗之内,宗主如果没有本身的威慑力,位子便不可能长久,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宗主之位。
可是,在天劫过后的百多年里,“缠绵病榻”的冥火阎罗,仍然牢牢把持着宗派大权,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可从中看出,冥火阎罗心计实力的深不可测。
在面对这一个人物时,李珣并不比面对两散人轻松。
在了解厅内情形之后,李珣便礼数周到地向各位师长行礼,姿态放得挺低。
这个时候,冥火阎罗开口了,他的嗓音非常嘶哑,不时有着失声的杂音,但徐缓的语速里,字句的轻重读音,却彷佛是明灭跳动的火光,起伏顿挫,颇具特色:“百鬼,将你与归无藏私斗的细节说来!”
没有任何的前奏与征兆,就这么单刀直入的一句,凌厉得很。
李珣却是早有准备,乐得如此直接,只应了声是,便条理清楚地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依序道来。
至于其中真假如何,也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看得出来,厅中之人,对他的这番说辞,也只是听听便罢,并不如何在意,冥火阎罗举手抵在嘴唇上,轻咳了一声道:“照你的说法,这倒是一场意外……”
那位被李珣怀疑为碧水君的人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李珣的目光往他那边扫了一眼,继而应道:“宗主明鉴!”
“哈,你倒老实!”
冥火阎罗这话,听不出什么讽刺的味道,但他接下来说的,就有些刺在里面了:“百鬼,我且问你,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操控,你觉得该如何去做?
“说对了,禁得起推敲,便证明你这人还有些意思,我便不计较这件事,如何?”
李珣怔了怔,然后便微微笑道:“宗主明鉴,弟子近日也觉得此事太巧,在卧床时,也尝试着推演一遍。只是弟子能力有限,也只能逆推至禁制变化一节,至于其它,却是一无所知了!”
李珣注意到,在他说出“禁制变化”这几个字时,厅中的气氛微微一变,这就更坚定了他的推断。
他再次环目一扫,将各人的神色尽收于眼中,这才继续道:“击杀归无藏师兄的是九幽剑气,这必是由幽藏变第十七种变化引发,其气机变动应当如此……”
在他最擅长的领域,他不会怕任何人,他先是口头讲述,但很快又觉得不能尽述其意,干脆就用脚尖在地下刻画印痕,一边刻,一边讲述。
从一个九幽剑气,逐步推演,先后逆推了七十余种变诀及近千种变化;又从归无藏立身之地,一直扩展到方圆一里之内,在这个范围内,各种气机变动牵扯,可谓巨细靡遗。
且不论正确与否,只这份记忆力以及强大的推演能力,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