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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天子威风果真不假,身无修为,竟然拥有类似绝顶高手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当今天子堪堪年逾不惑,怎会衰老至此?
只看大殿两侧筵席绵延,直蔓尽头。
觥筹交错间,又有宫女歌舞载道,一派喜意。
这些御用异人供奉们,看起来并未对当今天子身上诸般异状、感到异样,约莫习以为常。
而席间一些不雅者,甚至已经顺势扯住沿途路过的随侍女官,肆意上下其手,行为极其不堪。
隔着一墙,金脔殿上肃穆空寂,又哪曾出现过这等败坏皇家体面的情形。
刘虞帝高高在上,竟也愿看着下首众人随性而为,笑意吟吟。
平民常把皇宫供奉当做仙官,不染红尘。又哪里明白这些异人和修真之士的区别。
他们放肆、他们贪婪、他们放浪形骸、他们荒淫无度。
这本不该是洒脱无拘的异人原有形象,有别修士,差距亦不应那么大。
可实际唐的异人供奉便是这般,只不为外间所传。
高处刘虞轻咳两声,把阶下宦官招到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那宦官听完,又匆匆跑下台阶,小跑至左席第一位、也是唯一还能保持形象的一位古冠老者身边。
他俯身在老者耳畔低语,老者讶然朝着高台上帝君瞩目。
刘虞朝他遥遥举杯,而后微摆珠帘,一饮而尽。
老者朝他点了点头,在所有人都沉溺于酒色,不可自拔之际,悄然离席,跟着恭敬侍立的宦官走向暗处小门。
高台上的刘虞见状,先是歉意的朝着右侧首座中年头陀颔首示意,这才默默离席。
皇帝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引来众人过多关注,这和朝堂截然不同。
其实依旧可以看出,他的离去并非果真未曾激起丁点波澜。
许多早已埋首女官胸前的“高人”,急不可耐撕开了身披衣衫,粗暴扫落桌前榻上酒食,那暴虐的动作,怕不是把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丢弃。
右列上座头陀,这时反倒没了方才急色,冷冷盯着刘虞离去方向,粗鲁的将他怀里全身瘫软、有些意乱情迷的舞姬推走。
他骂骂咧咧起身,身侧往下几位亦即刻停止狂欢,冷然对视后,亦步跟上。
唯有其他人,似乎全然不受影响,自行其乐。
。…
“陛下,这些散人,实在太不像话,愈来愈损体统!”
方才离席的高冠老道,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密室,而他前方是一张方桌,方桌对面却一派黑暗,根本看不清景象。
这场景,好似短短不足丈长的距离,已经彻底隔绝了阴阳,形成绝对的光暗分界。
昏黄晦涩的光带,止步石质方桌中央。
斜里洒下的光影,犹如一柄残酷的刀,又像是什么无形的障,划清生死。
“呵呵呵,先生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连本皇都不在乎,先生不必义愤。高人嘛,总会有高人的脾性,随性即是洒脱,莫说区区宫女,便是——本皇省得。咳咳,只要他们有本事,本皇便供着他们,养着他们,些许体统,不打紧,不打紧。”
黑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极为幽远。
老道撇了撇嘴,这次倒是没有反驳,显然那些看着流氓土匪般的货色,果真不是草包。况且他只是觉得那些散人有损异士颜面、体统,作为占星师中的佼佼者,他本人亦不反对享乐,倘若分清场合。
老道不再诽议那些同僚,复而面露担忧。
“陛下,你现在借助那种力量,越来越深了,这并非好兆头。”
道人预言又止,他做道装打扮,并不是真个修道,也没什么济世慈悲之心。他担心刘虞,不若看成更担心自己的前程。
异人不能直接掌控朝政,更无能统兵遣将,并非指他们手头就没有半点权利。
结党营私,谁不会呢?
而对于权势,老道甚至看的比旁人更清,走得比同僚更远。
画面有些诡谲,仿佛他在自言自语。
兼之这间位于偏殿地下的密室,本来就分外*阴森。
连背后光源长明灯,耀出都是一片橘红,甚至照射物体,居然没有投影,昏昏幽幽,宛如冥府。
一半昏暗,一半尽墨,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干燥的空气也会变得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咳咳~不妨事,若非先生,朕当年就已经死了。朕、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记恨于你,朕承诺过。”
幽幽的声音止住,老道也不接话,静待下文。
黑暗中复又传出一些咀嚼的动静,以及淡淡的腐臭。
老道蹙了蹙眉,将目光偏向一旁,有些呆滞的盯着光滑的墙壁。
“呵呵,先生,你说朕这病,果真找到那孽畜,就能治好?那小畜生最近暴露了行踪,可惜朕的军队一时不及赶至,先生可还能感应到他方位?”
老道闻言,终于回神,眉头一挑,貌似有些不悦。
“莫非陛下信不过本人,我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只要找到引子,这天下没有老夫治不了的邪瘴!易天改命,不外如是!至于那小儿,错非他深受星眷,老夫在山中苦修占星之术甲子,这般明显迹象,岂会容他逃出掌心?只要不是再有人自作主张,老夫远远引导,大军包抄压境,任他躲到天涯海角,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道人语气笃定,仿佛局外人看着瓮中之鳖,处处透漏自信。
许是受到他的自负感染,又或者希望唾手可得,令得刘虞振奋。
黑暗里的声音,变得分外柔和,森冷阴谲。
“嘿嘿,先生放心,相信朕,此番再不会有搅局之人!若非看在那人这些年犬马功劳,这次定要斩了他,还敢飞信邀功,讨要先生炼丹的参芝,端是妄想!这次尽功,还赖先生多多出力,朕定有厚报。”
。…
皇宫之中,下午的熹光满载晚霞特有的凄美,零落铺洒。
御花园里,荷塘万年青叶沾满露珠,散射出缤纷弥漫的彩虹。
几名女官正倚在九曲亭栏欣赏晚霞。
空气里忽然多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味道,沉重的威压如有实质,不似错觉。
那几名女官不禁心下惊慌,匆匆向东叩拜。
甚至更远处侍卫宫女,形色匆匆的太监,也几乎同时停下步伐,仓惶的跪倒在地。
“传!内廷总管赵羽至宣德殿见驾!”
九天之上一声雷震,轰隆隆大气磅礴的声音直接压下,那股摧枯拉希刚愎勇烈味道,几乎要把禁宫中人统统压的匍匐在地!
这一刻,不论是仕女内臣,还是妃嫔门吏,只要身处禁宫范围,无不诚心战栗叩拜。
而直到声音消失良久,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种霸道的余韵,他们亦久久不敢起身,久久亲吻着大地…
第二十六章 脱枷
愿为尘外契,一就智珠明
谁都会说,智珠在手,胜券惟握。
但什么又是智慧,怎样才能将那种抽象的东西描述清晰,慧者难言。
假如把它归咎于智商,也许从某些情况来看,尚算可取。可当真于任意场合生搬硬套,委实可笑。
抽象的思维是智慧,严密的逻辑是智慧,完美的记忆是智慧,人性的洞察还是智慧。
曾有人把智慧映射成记忆力,譬如过目不忘,便是智慧。此取其一,不足全论。
亦有人把完善的思维方式当做智慧,好似刨去情绪干扰后完美的理性逻辑。此非智乎?岂非智!
这些全部都是智慧,但又不是智慧的全部。
柳毅与生俱来拥有过人的记忆,敏锐的洞察,沉着冷静的心态,甚至在他眼中偶尔亦能看到实质智慧火花的闪耀。
柳毅很聪明,只要不过头,被其反误,他的确很聪明。
但这,谈不上智慧!
他诚然总能很好的把握现状,保全自己,可他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智者。
淡漠的性情,不论是先天后天,也许对一部分生灵来讲,拥有之,即等同具备相当的优势。然而,除非能达到神话般完全抹杀情感的绝对理智,这种优势,又能带来多大助益?
反论,莫非真个抹杀了感情,只存有理智,就能够即刻取代全知全能的神祗,一步登天?
很难证明,诸神究竟是先有了无尽的生命,由于生活实在悠长枯燥,偏偏视界又远高于众生,复观一切诸如尘埃,才不得不舍弃掉无谓的感情。
还是说,他们果真先具备了绝对的理智,斩断尘缘羁绊。而后以此为基础,建立起完美的生命形态。最终得以一步步超脱,高高在上,合乎于道,全乎于能。
对于凡人来讲,这本就是无解。
柳毅并不清楚自己具备着怎样的天赋,也不清楚真正的天赋该怎样去利用,更不明白聪慧和智慧间的区别,人们总是很难认清自己。
他仅仅依照本能在利用天资,就像九成九的普通人一样,无需规划。
他时刻注意外界环境变动,却偏偏在心慌意乱时,降低了这种必要的戒心。
他总是注意别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察言观色旁人的神态变化,直至纤毫。就算是对身边人、枕边人,也保持应有警惕,谨防变生腋肘。
那么,他何时才会将目光转向自己。
萧墙之祸,喟唯人为?
这其实已经无关于智力本身,逻辑严密否,思虑周详否。
更多,是一种历练的单薄、夙识的匮乏。
一如某种科学表明,再完美的视角,人为全息扫描,终究存在盲点。
并非你看不到,而是看到了,却不曾在意。
。…
这时的茶亭里,寥寥只有三两人,老板在瞌睡,半盲老者肆无忌惮打量着柳毅。
老人身旁粗壮少年就像个痴呆,和饿极的常磐一般,只顾往嘴里塞馒头。
柳毅其实正对着老者,眼睛不曾闭合。
他刹那失神,回应系统。当下一瞬意识将目光纹绘片段和前一刻记忆模糊衔接,在他敏锐的洞察下——
那老头儿,明明颤巍垂首,饮着茶。
他的动作,就像是风烛残龄、年老体衰以致端碗茶都吃力,可又好似有些不同。
柳毅摇了摇头,抛开可笑的念想,拿起了桌上的馒头。
这种小茶铺里,馒头糟粮的味道并不好,甚至有些馊糊,但总比挨饿强。
柳毅依稀记得,沿路再有七八十里,前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