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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苏乘光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但她宁死不辱,苏某十分佩服,当下抱起尸首,打算觅地安葬。谁知那坊主拦住我说:‘人可以带走,银子须得留下。’我心中有气,说道:‘人都死了,还说什么狗屁银子?’那坊主说:‘事先说好的,你今天赎人,我昨晚才没有卖她。结果这女人死了,你这一走,我岂不是人财两空?更可气的是,你拿我家的银子来赎我家的人,分明就是戏弄老子。哼,你除以留下银子以外,再留一只右手吧!’
“我一听这话,只觉好笑,说道:‘银子是本钱,不能随便送人。手么,我还要留着抹牌九。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我留一根汗毛给你如何?’那坊主大怒,召来伙计,将我团团围住,说道:‘你不要讨野火,实话跟你说,这间赌坊是盐帮的产业。本帮宗旨,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寸,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你得罪了盐帮,可不是丢一只手那么简单。’我一听来了火气,说道:‘盐帮,盐帮,不就是一伙私盐贩子么?好哇,老子偏要犯一犯,看你回敬我几丈几尺?’说完这话,就把赌坊砸了个稀烂,你们也知道,我这人火气一来,不免出手稍重……”
“好一个出手稍重!”王子昆冷冷说,“李坊主叫你打断了脊柱,今生今世都要躺在床上。”
“打得好!”石穿拍手叫好,“换了老子,躺在床上算什么?躺在坟里才算完。”
“杀人就免了。”苏乘光摆了摆手,“万师兄反复叮嘱,让我收敛火气,我自然不能胡作非为。”众人均是啼笑皆非,心想这“胡作非为”四字到了此人嘴里,只怕另有一番解释。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已手下留情,盐帮却不领情。我安葬了那女子,从买棺材到立墓碑,前后来了二十多人,明里暗里地向我下手。我不胜其扰,心想盐帮号称三十万弟子,一个个跑来捣乱,纵不累死,也要烦死,又因为这女子之死,我心中气愤难平,于是一道烟找上了盐帮总堂,给他来了个直捣黄龙。”
“苏师弟,你太莽撞。”万绳皱起眉头,“如此大事,该与我们商量商量。”
“师兄教训得是。”苏乘光挠了挠头,“我那时头脑一热,也没想到太多,一路闯进‘有味庄’,大闹了一通,到底把齐浩鼎给逼了出来。”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都明白,盐帮总堂不亚于龙潭虎穴,若无惊人艺业,必定有进无出。乐之扬想见其威风,不由叫了一声“好”,惹得盐帮众人怒目相向。
苏乘光对乐之扬大有好感,听了叫声,冲他微微一笑,又说:“这一回,我自报了名号,齐浩鼎听了以后,有些吃惊,他说:‘西城八部,久有耳闻,但你在西域,我在中土,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来砸我的赌坊,伤我的弟子?’我说:‘盐帮是贩盐的,何时改行卖人了?将人活活逼死,却又天理何存?’齐浩鼎听了这话,找来紫盐使者对质,这姓王的老头儿矢口否认,咬定是我恃强夺人,混乱中将那女子打死,一群赌坊伙计,全都可以作证。
“我百口莫辩,心中大怒。齐浩鼎想了想,却说:‘王盐使,你我相交多年,你是何等样人,我也明白一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盐帮算不上君子,但也要信守江湖道义。赌坊、青楼自古有之,可一涉及赌坊,不免逼人还债;一涉青楼,又不免逼良为娼。这两件事可大可小,大则惊动官府,小则惹人非议。罢了,从今往后,你将京城的青楼、赌坊都关了吧。’我听了这话,暗暗点头,心想这齐浩鼎不愧一帮之主,还算明白一些事理。于是怒气平息,转身就走,齐浩鼎却叫住我说:‘苏先生,我盐帮是有过失,但也不违背天底下的规矩。所谓“欠债还钱”,父债女还,天经地义。苏部主若将那女子带走,我看西城面子,或许大事化小。但你接连打伤我帮的弟子,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听他口风不善,便说:‘好,你说怎么办?’齐浩鼎说:‘我帮宗旨,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你无视我帮,有眼无珠,伤我弟子,也当血债血还。这样么,看贵派面子,你留下一只招子、一只爪子好了。’我一听只觉有趣,说道:‘好啊,我留下一手一眼也行,齐浩鼎,你接我五掌,如果挺立不倒,我亲手奉上招子和爪子,你若站立不住,那我可就走了。’齐浩鼎料不到我有此一着,当着众人下不了台,只好答应下来。结果对罢三掌,他就一跤坐在地上,再也不见起来……”
“谎话连篇!”王子昆厉声喝道,“姓苏的,你和帮主对掌之时有风雷之声,事后我也看过,帮主从手至肘一团酥黑,分明是你在袖子里藏了火器。”
苏乘光哈哈大笑,秋涛叹一口气,说道:“王盐使你误会了,苏师弟的‘雷音掌’天下一绝,出手时有天雷轰击之威,别说齐帮主,换了更厉害的人物,不知底细,也要吃大亏。”
王子昆怒哼一声,满脸不信之色。万绳想了想,忽道:“苏师弟,你用的是一招‘五雷轰顶’么?”苏乘光说:“不错。”万绳点头说:“若是‘五雷轰顶’,五掌之数未完,你应该没尽全力。”
“尽什么全力?我又不要他的命。”苏乘光笑了笑,“我三掌打完,撒手便走,没想到这老儿不经事,两天不到,居然一命呜呼了。”
万绳皱眉不语,沐含冰忍不住发问:“老赌鬼,你走就走了,干吗又折回来送死?”
“你当我愿意么?”苏乘光一拍铁栏,当啷作响,四面的盐帮弟子应声一震,纷纷扣紧了手中的弩机。
苏乘光视如不见,冷冷笑道:“我闯了‘有味庄’,伤了齐浩鼎,盐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午时,我在城南摘星楼喝酒,忽然来了五个人,为首的就是这老王头。”
“五个人?”秋涛动容道,“五盐使者么?”
“是啊。”苏乘光说道,“双方一番争吵,我才知道齐浩鼎死了,于是向外一瞧,盐帮弟子三三两两,或明或暗,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我心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对方虽说人多,鄙人倒也不怕,五盐使者送上门来,大可拿住一个,当作人质护身。”
众盐使均是脸色难看,孟飞燕厉声说:“苏乘光,你大言不惭。”
苏乘光扫她一眼,笑道:“孟飞燕,你的‘怜香拳’、‘惜玉步’确是天下绝学,换了楚空山,我不敢轻易言胜。但在今天中午,若不是‘白盐使者’相助,你也走不过十招吧。”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淳于英,我用两根筷子对你的双戟,你又占了多少便宜?”淳于英脸色发白,嘴唇抖动几下,可是没有出声。
“无常爪么,名字挺臭屁,真打起来,比我下酒的鸡爪子也好不了多少。”苏乘光不待杜酉阳发作,又看向王子昆,微微一笑,“至于什么‘轩辕伏魔杖’,呸,别说伏魔,连猪都打不死,轩辕黄帝神明有知,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你、你……”王子昆两眼翻白,指着苏乘光说不出话来。
他挨个儿挑衅,众盐使却无言以对,想必摘星楼上一番较量,盐使们均遭挫败,故而理屈词穷。
沐含冰咳嗽一声,说道:“老赌鬼,先别说嘴,你这么威风,怎么还是叫人捉来了?”
“早说了,我不是叫人捉来的,我是自个儿走来的。”苏乘光两眼朝天,冷冷说道,“当时正在对峙,忽然一边有人插话。”卜留“咦”了一声,惊讶道:“楼上还有别的客人?”
“是啊,本想这一阵打斗下来,楼上的客人早该跑光了。但我转眼一看,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女子。她坐在那儿不动声色,说道:‘早听说西城的人嚣张跋扈,今天一见,果然是泥巴里的跳蚤,见人就咬。’”
“岂有此理!”石穿怒道:“她是哪门哪派的人?敢骂我西城是跳蚤?苏乘光,你就坐着挨骂么?”
“当然不会!我一听就说:‘唉,小姑娘,你怎么骂人呀?’那女子答道:‘我明明骂的是跳蚤,哪儿又骂人了?’我说:‘小姑娘,你知道我西城,想必也有一点儿来历。但今日之事跟你无关,这一池浑水你趟不起。’”
“慢来。”沐含冰笑眯眯说道,“这个小姑娘是否长得很美?”
苏乘光一愣,怪道:“你怎么知道?”沐含冰打量他一眼,笑叹道:“以你的性子,若不是个大美人儿,为何挨了骂,还跟人家和和气气地说话?”
“去,去!”苏乘光面皮涨红,啐道,“扯你娘的臊。”
“有趣,有趣。”卜留肘了肘石穿,低声问道,“你见过老赌鬼红脸吗?”石穿歪头一想,恍然道:“这一说,还真没见过,老赌鬼的脸皮比你的肚皮还厚,脸红一次,比登天还难。”卜留给他一拳,怒道:“谁肚皮厚了?”
苏乘光假装没有听见,咳嗽一声,接着说道:“那女子听了我的话,仍是一派镇定,说道:‘路见不平有人踩,西城武功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齐浩鼎,就该以命偿命。’我心里有气,说道:‘我跟他公平相搏,他技不如人,又有什么法子?’女子却说:‘天下武功不如你的人多了,难道说你想杀谁就杀谁?’”
“好厉害的嘴。”沐含冰忍不住说,“这女子对我西城,似乎大有成见?”
“我也猜是如此,便说:‘小姑娘,你不知内情,不要乱扣帽子。苏某不是滥杀之人,我与盐帮为敌,自有我的道理。’那女子说:‘就算你说上天去,死的也是齐浩鼎,又不是你苏乘光。’我见她胡搅蛮缠,一时懒得理会,打算速战速决,眼看杜酉阳露出破绽,于是盘算招式,打算出其不意将他擒住,这时忽听女子说道:‘绿衣裳的,当心你的“期门穴”。’我应声一惊,杜酉阳的破绽确然就在‘期门穴’,当下打消念头。又看老王头,发现他的‘太渊穴’有机可乘,不及动手,忽听女子又说:‘紫衣裳的,小心你的“太渊穴”。’”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惊讶,石穿冲口道:“见了鬼了,这婆娘什么来